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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全篇 ...

  •   episode 1

      高中三年级的七月,北信介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穿越一片森林,浓厚而潮湿的绿色湿气蒸腾着,笼成了雾气,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了。北抬头的时候,只望见密密麻麻的树杈枝桠。高耸的林木把天空遮蔽了,留下几片碎隙,投下干净的阳光。
      虽然心里没什么方向,但是意外很有安定感,总觉得只要走下去就一定能看到出处。这种毫无逻辑毫无依据的感觉是现实里面的北绝对不会有的。就在他再次抬起腿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果子砸到了头。

      然后就醒了。

      这个梦断断续续重复了许多次,不过醒过来之后的北就没怎么在意过,完全置之脑后了。探究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反正说到底只是潜意识在作祟而已吧。

      三年级从排球部引退之后,北和其他一些人一样依旧会去体育馆看一看,尤其是在考试结束之后。倒也不是担心新上任的部长会管理不好下面的人,只不过是一种习惯,一时还没有完全改掉。那两个宫家儿子照样在那里吵吵闹闹,丝毫没有增加多少前辈的样子。角名却因为手机里囤下了不少双子出糗的照片而在网上收了一大批粉丝,虽然大部分都是本校的学生和老师就是了。

      “现在有个说法是,如果对稻荷崎的排球部感兴趣,就一定要先去关注角名伦太郎的账号。搞什么啊,凭一些阿治和阿侑的丑照就能代表整个排球部了吗?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嘛。”
      阿兰从排球部离开的时候,关上门如此和北吐槽。北把乱七八糟扔在门口的一堆号码牌叠齐了,收进门口的筐里,抬眼看到阿兰对着自己的一脸有些怀疑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反而令人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
      “现在还作出部长的样子来教训他们收拾东西,总觉得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不……”
      阿兰移开视线,抬头看了一眼碧蓝无垠的天空,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教练和监督对角名那些看起来似乎有些影响排球部形象的照片不闻不问,毕竟能在网上走红也不算太坏的事。而且大部分评论看起来都是觉得这对双胞胎很有趣。
      角名是这群排球单细胞里少数的热衷于网上冲浪的人。不管外界有什么新闻,只要开口问他就是了,根本不需要消耗一点时间在电子屏幕上搜索。最近他关注上了一个新出道的女子偶像团,虽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但由于在部活时总会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下,因此被好奇的宫双子盯上,“角名要去握手会了”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排球部。
      “谁要去握手会啊。只是看了一下她们的主页,就被传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当时的角名在前辈们在场时如此抱怨道。声音还难得地提高了几个分贝,虽然语气还是无精打采的。

      “我觉得就是阿侑他们想用这件事来恶搞角名,谁让他拍了这么多照片。”
      阿兰一边走着一边刷着角名的主页,顺手还递过去给北看,补充了一句:“你看,以前有些照片还把你拍进去了。”
      北没怎么在意地瞥了一眼,脚下踢到一个东西,捡起来发现是学生的胸牌,刻着“松生弥”的名字,年级是三年级一班。金属胸牌的边缘已经有点磨损了,看起来是已经丢了很久了。
      “就算现在去一班也找不到这个人了吧,毕业式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虽然阿兰这么说着,北还是去一班的教室看了一眼,果真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原本打算就这样把胸牌放讲台上,但临离开的时候北还是转身把它带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胸牌在太阳底下闪烁的有些泛旧的金属光泽给了他一种总有一天能遇到它的主人的感觉。

      episode 2

      北在这片森林里转完第二圈,再次回到他先前做了标记的地方时,确定自己迷路了。

      这片森林是先前打算开垦成田地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未开始动工就搁置了,因此依旧保留了原本的样子,甚至生长得比之前更加繁茂了。北是来这里替奶奶挖几株植物的,所以穿着粗布裤和筒靴,带了便当,包上挂着铁锹之类的几把工具。
      在北放下包准备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时,突然从脑袋上方飞过来一个青绿色的果子,直接砸在他脚边。北抬头,听见从前方的一棵树上传来咯咯的笑声,然后猛地掉下一个身影,径直摔进了下面的灌木丛里,尖叫声猝然被后面喊出来的“痛死了啊”给吞没了。
      北向前几步观察,毛茸茸的一头乱草的脑袋从灌木丛里冒出来,没好气地看着他,朝他伸出自己白嫩嫩的手,声音清脆地催促他:“快点过来扶一下啊。”
      北略略用力把她拉了起来。女生拍了拍裙子上的树叶和灰尘,顺手揉了揉头,撅着嘴抱怨了几句“从树上摔下来真的是有够惨”之类的话,然后就抓住了北的手腕,猝然用力地把他拉向自己,颇有攻击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朝他身后嗅了嗅。
      “你好像带了什么好吃的?”
      北挑了挑眉,想要挣脱开她的手,却被她更加用力地抓住了,语气颇有些蛮不讲理。
      “我的腿好像摔断了,你要背我。”
      “如果腿断了的话,最好是坐在原地不要乱动。”
      北轻描淡写地瞧了一眼她白皙清瘦的小腿,丝毫没看出摔断的样子。然而女生忽然任性地“我不管我不管”地叫喊起来,甚至立刻跳上了他的背不让他动,结果在北一声“等等”还未说出口前,就已经两个人一起摔坐到了地上。

      如果角名在的话,肯定已经被他拍下来了吧。

      北如此想着,有点无奈地爬起来。女生依旧晃晃悠悠地挂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滑稽的姿势。北拎起自己的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铺满落叶的几乎要被旁逸斜出灌木丛掩盖住的小径。
      “能麻烦你放开吗?”
      “咦——不行。”
      女生拖长了音调,呼出来的气扑在北的后脖颈处。顿了几秒,她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北没有答话。
      “我叫松生……”女生的眼睛骨碌转了一下,北没有看见,“芭芭拉。你叫什么名字?”
      “北。”
      “名字?”
      松生忽然转了过去,盯着他的眼睛,好像企图从里面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样。
      “北信介。”
      “喔,是信介啊。”
      女生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搭在了他的包上:“如果你是迷路了的话,那肯定是走不出去了。”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松生抓着他的包袋用力一拽,没料到北有所防备,根本没有拽动分毫,只好挺直了身子掩饰几分尴尬,“可能是因为这片森林被诅咒了吧。”
      北望着她。他才发现女生个子高挑,几乎要和自己齐平了。现在她也正目不转睛兴致勃勃地望着自己,笑容清丽。虽然身上的裙子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而且是没有穿鞋的狼狈样,但也根本没有掩盖住她长相上那有些攻击性的美,反倒是看起来更加自由不羁了。
      哪有人落魄的时候还能有落魄的美感呢。除了那些天生的。
      北顿住了,思考了一会,最后端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便当盒。女生也跟着他在他对面坐下了,眼神期待。如果有些情绪能够具象化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她后面的长而蓬松的柔软尾巴正随着北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我知道怎么走出这里。要是你把你的饭分我一半的话,我就告诉你。”

      然而北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用筷子仔细地把饭盒里的核桃饭团掐成了两半。其实他早就饿了,但是刚才被她这么一闹,饿劲都过去了。
      松生的眼睛紧紧地跟着北的手,看着北把饭团分成两半后激动起来,却见他的动作又顿住了,抬起脸望着自己。
      “要吃的话,”北扫了一眼她的手,“先把手洗干净。”
      松生急吼吼地抬手在自己衣服上拼命蹭了蹭,然后摊开手心朝他伸出去。北环视四周,没瞧见什么有水流动的地方,只好夹起一半饭团放在她手上。
      松生抓着那一半饭团就啃起来。虽然刚开始直接一大口咬下去,但后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鼓着腮帮子嚼了许久,分了几口慢慢咽下去,像是在充分品味饭团里的味道一样。这之后的几口她都吃得有些小心翼翼,一边吃还一边盯着北的饭盒和他的动作,生怕自己吃了什么亏似的。

      然而饭团下肚之后,松生见北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又笑嘻嘻地开了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去。”
      北扫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她真的会告诉他出口的方向。狐狸总是很狡猾的生物,这一点好像从古至今都不会变。
      眼见着北就要走,松生慌忙站起来扑过去,又抱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你要走了吗?我们一起吧。”
      松生固执地拖着他,叫着“那里有个湖,我带你去看”,像是要和大人炫耀自己拥有的宝物的小孩子一样,把北带到了森林深处的湖泊那里。北早知道这片森林有一个非常干净的湖泊,但从没遇见过。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倒映着天空厚重明亮云朵的镜面般的湖,有风掠过的时候会拂起温柔的褶皱。松生扯了扯北的衣袖,往一边一指:“那是我家。”
      北侧过脸,望见一个小小的产土神神社。他仿佛有些见惯不惊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撒开松生的手:“我还有事要做。”
      “咦——你要做什么?”
      北没有答话,自顾自走开了。松生也自顾自跟在他身后,吵吵嚷嚷的,结果看他在一株植物面前停住了,放下包松开系紧的铁锹开始松它周围的泥土。松生兴致浓厚地凑过去,喊着“我来帮你”,然后就抓起他的另一个小铁锹挖起来。

      天空开始变成浓烈的金色时,北已经收齐了奶奶嘱咐他带回去的东西。在森林里来来回回转了许多圈,他很快就熟悉了。实际上即便不转这么多圈,他也知道只要沿着一条路走肯定会有出口。之前迷路是因为他要找的是那个通向他家的出口。
      在他往出口走时,跟了他一下午的松生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忽然顿住了脚步,然后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走了吗?”
      “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不会。”
      北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猝然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晶莹的泪水,语调一下子稚气起来。
      “你明天再来吧,我把我的宝贝给你。”
      北被她骤然掉下来的眼泪惊了惊,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她已经飞快地扔下他跑走了。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你也早点回家吧”这句话倒是没说出口。不过,演技果然很好呢。

      episode 3

      “要是把森林都砍掉的话,是会遭到神明的惩罚的啊。”
      七岁时的北和奶奶坐在缘廊上,听到捧着茶杯的奶奶忽然开口。说的是北边的那片森林要被开垦成田地的事。没过几天,就从开垦队那里传来那片森林在闹鬼的传闻,说是探测人员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巫女服的女人,头上有两个狐狸耳朵,后面还垂着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挑着狭长的媚眼,把那些人迷的七荤八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包括财物全不见了。
      虽然大家都说只不过是喝醉了的探测人员遇到了劫匪而已,毕竟以前不是也有过传说是某个村子在闹鬼,凡是半夜经过村子里那座桥的人都会被鬼吓晕过去,最后发现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赌徒欠了债,扮成鬼在那吓唬人以夺取钱财。然而大家莫名的,还是对狐狸的传闻有了一点敬畏,尤其是在老人们的警告之下。
      于是那座森林的开垦计划,到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了。大家便也纷纷传言,说是狐仙在里面阻挠,导致计划失败了。因为后来探测人员还进森林里,想要把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抓起来,却一无所获。
      北只记得宣布放弃开垦的那一天,奶奶依旧捧着茶坐在缘廊上,皱纹松弛开来,嘴角带着笑意:“狐狸可是很难抓到的唷。”

      因为带回去的几株小植物栽种在自家院子里受到了其他来串门的老人的夸赞,奶奶又嘱托北去北面的森林里挖一些回来送给岩濑家的老人。岩濑家的儿子离了婚,孙女也改了姓。虽然她依旧住在这边,但从未回过爷爷奶奶家,听说是因为那离了婚的妻子禁止她和原来的家庭来往,尤其是和她的父亲。
      不过据岩濑家的那两位老人说,虽然见不到面,自家孙女还是经常偷偷给他们打电话,寄东西过去。
      “毕竟从小是养在身边的。”
      来串门的岩濑婆婆这么和北的奶奶感叹,又夸赞了一番自家孙女,说是寄过来的照片上看她已经出落得非常漂亮了。
      “信介也是,已经变成一个可靠的大人了呢。”
      把刚烧开的茶水送过去的北,被岩濑婆婆也夸了一句,鞠了一躬道谢。北的奶奶呵呵地笑着,又把那句最近常在嘴边挂着的话说了出来:“真的,希望能早点看到信介结婚的样子。”

      在去森林之前,北还和阿兰等一众前辈去买了准备送给后辈们的告别礼物。提着东西在便利店休息时,北扫了一眼放在门口的杂志架。这个月的新杂志都已经送过来了,除了漫画杂志之外,还有很多供女高中生挑选的时尚杂志。北和阿兰坐在门口,看到一群高中生过来翻看杂志,发出了“芭芭最近在拍电影诶”的感叹。
      北注意到阿兰憋着笑的表情,等那群人走之后才笑了出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艺名,芭芭?哈哈哈哈哈,是爸爸吗。”
      阿兰说着也拿起那本杂志扫了一眼:“这不就是伦太郎最近关注的那个新出道的偶像团体吗?”
      北瞥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但是多少也听周围人说到一点。先前角名还问过他,三年级里是不是有个做模特的前辈,结果问出口之后就露出了“我在干什么啊北前辈这么可能知道这种事”的眼神。
      “那个偶像团里就有我们学校的三年级,好像就是之前做模特的那个前辈。”
      角名还解释了一番,虽然他自己又马上意识到其实并不需要对北前辈解释这些。
      “所以你到底干嘛关注那个团,又不去她们的握手会。”
      宫治带着一副“你不就是个假粉丝”的表情望着角名。
      “因为那个前辈关注了我的账号,”角名直接看着阿治,嘴角勾起一丝略显阴险的笑意,“就是那个放了很多排球部生活照的账号。”
      一个排球伴随着宫侑的大叫朝角名飞了过去,被他躲开了。“排球部生活照”里的众多表情狰狞的丑照已经成为了双子的痛点。

      “狐狸可是很难抓到的唷”。

      这次去森林的时候,北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奶奶说的话。他和岩濑家的爷爷奶奶也都关系不错,经常在丰收季帮他们的稻田割水稻,但是交情也仅仅止于此而已,并不了解其他更多。他们家的儿子自离婚之后就一蹶不振,每天除了去隔壁镇上下班就不再出门。
      北从来不会去岩濑家坐一坐,至多是把奶奶嘱托的东西在玄关处交给他们。不过极少的,大概是一年里会有三四次的样子,他会听到岩濑家的会客厅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于是他便知道他们家的孙女偷偷来看望她的爷爷奶奶了。

      北走进森林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听到松生的喊叫,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猛地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掉下一条腿来。如果是在晚上的话可能颇有些惊悚。但现在还是大下午,阳光热烈,所以看起来至多不过是她差点又从树上摔下来。
      “哇!是信介啊!”
      女生这么叫着,飞快地扑向他。北侧过身,让她扑了个空。但松生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了回来,勾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一本满足。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北好像已经能想象到她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晃荡着,从空中扫下了一片阳光。
      “请放开我。”
      “我——不——”
      北忽地蹲下身,趁她没留神又迅速抓住她的手臂往上一抬,然后向前钻了出去。女生大概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愣在后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他继续往前走了,连忙蹦跳着跟了上去。
      “今天也是来挖东西?”
      “嗯。”
      “今天要挖什么回去?”
      北没有答话。过了一会便见到她从自己眼前往前跑去,在一棵树边停下了,盯着看了一会像认出来什么一样,抱着树干朝他叫喊:“呐呐信介!把这个带回去吧!这是栗子树!”
      “太大了,”北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欢快的表情,“不需要这个。”
      松生的表情一下子萎靡下来,仿佛脑袋上的两个尖耳朵也丧气地垂了下来。北没有理会,直接一铲子下到脚边一株植物边上去。其实这些带回去能不能养活都不一定,毕竟森林里的土和家里院子的土都是不一样的。但以前经常会有好事的老人去森林挖一些稀奇古怪的植株回来,养活了之后就兴高采烈地叫许多人来围观喝茶,好像乐趣都在这上面了。
      北挖下一株培着土放进袋子里,直起身后才发现松生已经不见了。然而就在他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不久,女生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只眼神看起来很凶的一脸不情愿的灰棕色兔子。
      “你看你看,这是我的宝贝。”
      说着就直接把那一整只兔子往他怀里倒。兔子挣扎了几下,北赶紧在它逃掉之前把它环住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只普通的野兔,是刚从哪里抓来的吧。
      但是女生一本正经地抚摸着兔子的毛,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安慰兔子的话。北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微微蹙起眉,蹲下身把兔子放掉了。
      “啊你干什么!”
      松生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在北转身之前立刻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把他拉向自己的脸。北看到她略有些狭长的眼睛的眼角妩媚地上扬了起来,有阳光挂在她睫毛上。然后是一种女生特有的香气,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脸颊上落下了非常柔软的一记。

      非常、非常柔软的,还有些热乎乎的。

      等北反应过来的时候,女生已经不见了。像是一下子就消失的一样,最后只留下了树叶的哗哗声。

      夕阳快褪尽的时候北才找齐要送给岩濑家的植株。他背着一篓走到岩濑家,穿过他们的院子时扫了一眼,只看到岩濑婆婆种的各种各样的花,在晚风里摇曳着,占满了整个庭院。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需要新植物的样子。
      北站在玄关处,婉拒了岩濑婆婆要留他吃饭的邀请。于是她转身便颤颤巍巍小步走进自家客厅,抱了一大捆野菜出来。
      “带回去给你奶奶吧,今天新摘的。”
      北愣了愣,弯下身提起来的时候看到通往内室的地板上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他朝岩濑婆婆浅淡地笑了笑,鞠躬离开了。

      后来北的梦从一个青色果子砸在自己头上,变成了,臂弯里抱着一只不知道是狐狸还是兔子的生物,软乎乎毛茸茸的。它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就挣扎着跳了下去,然后飞快地蹿走了。北在后面追了几步,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episode 4

      把告别礼物拿去排球部给后辈们的那天,北依旧去了一趟三年级一班。这次教室里不是空荡荡了,竟然有一个戴着厚酒瓶底似的眼镜的女生在那里打扫。在北把手里的胸牌给她看之后,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北审视了一遍,然后才开口道:“我们班没有这个人。”
      陪同北一起来的阿兰一脸困惑。女生说完之后顿了顿,又看了北一眼,问道:“你是排球部的北信介吧?”
      北应了一声。女生耸了耸肩,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有这个人。”

      “虽然我觉得肯定是找不到的,但是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啊。”
      回去的路上阿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困惑地叫出了声。北把胸牌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里,沉默了好一会,忽然笑了笑,倒是把阿兰惊了惊。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的事都挺奇怪的。”
      “什么?”
      “你觉得,”北抬起眼望着不远处渐渐沉寂下来的天空,语气平淡,“为什么这块胸牌刚好在去体育馆的路上?”

      次年的春高,北和阿兰一起去看了稻荷崎的比赛。第三轮淘汰赛结束之后,北站在出口处等着自己的后辈们退场出来。宫双子的脸上依然是掩饰不过去的激动。宫侑跑出来后对北的第一句话是:“有免费电影看了啊!”
      宫治对电影不感兴趣,只是补充了一句:“免费的爆米花。”
      站在他们身后的角名叹了口气。北丝毫不用想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又是谁在打赌吧。
      “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
      正在一边热烈庆祝着马上有免费的电影和爆米花可以享用的宫治和宫侑,听到北的话瞬间僵住了。北看着他们瞬间颓靡下来的样子,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眼角却泛出了一点笑意。把这一切收入眼底的阿兰出来打圆场:“没事啦,明天的比赛不是下午吗。现在也还早,去看场电影稍微庆祝一下也没关系吧。”
      角名站到北和阿兰身边,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人重又兴高采烈起来,朝北道:“前辈要去吗?”
      “我不用了。”
      阿兰插了进来:“是你请客吧?这样会花很多钱啊,没关系吗?”
      “我倒是无所谓,”角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本来就是别人送我的电影票。”
      “送了这么多?”
      “嗯,因为是主演之一。”
      阿兰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这句话里的逻辑:“主演诶!?”
      “有一部分是在兵库取景的,好像就是北前辈家附近。主演之一是之前关注了我主页的那个前辈。”
      北略略挑了挑眉,又迅速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阿兰似乎有了兴趣。
      “是讲什么的电影?”
      “环保宣传类的好像,而且那个前辈是义演。她在里面演了一只狐狸变成的妖怪。”
      阿兰苦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跑在他们前面的宫家兄弟。现在这么兴奋,到时候等进了影厅,最后肯定都是抱着爆米花呼呼大睡吧。

      因为还有事,北和阿兰仍旧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只是回去之后北又做了一个梦。这次是他变成了一只狐狸,趴在一棵栗子树下面,脚掌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却怎么也没办法像之前的那个女生一样扫下头顶照耀下来的那片明亮的阳光。

      episode 5

      二十五岁的北信介要相亲。相亲对象是岩濑家的孙女。

      在宫治的饭团店里,北坐在靠近厨房的位置喝茶。宫治在里面忙完走出来后径直坐到了他对面,顺手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了茶,朝北道:“不过相亲的话就在这里没关系?不应该是要那种非常正式的地方吗?”
      “也是对方要求的,说要随意一点。”
      宫治喝了口茶,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真的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北一时没答话,抬起脸看到店里的电视正放着一部午间剧,有些答非所问:“那个演员是松生芭芭拉吧。”
      宫治咦了一声。北放下茶杯微微笑了笑:“有时候会陪我奶奶看一会电视。”

      其实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是他有东西要还给她。毕竟平时是很难见到她人影的。

      听说岩濑家的孙女难得回家时,从自家的奶奶嘴里听到相亲的事闹得还挺厉害,叫着“我根本不需要相亲好嘛”。但是一听自己的表姐说对象是北家的孙子,霎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竟然脸红彤彤地跑上楼去打电话了。她的表姐站在门口送茶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她对着电话喊着“不不是衣柜里那套有花纹的和服寄过来”。
      表姐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捂着脸在上面打滚。
      “有什么好兴奋的,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哼,我早晚会把他抓住的。”
      “之前费了这么大周折,到头来还不是要直接相亲。”
      “什么啊,之前是因为要出道所以太忙了。”
      “那么忙还记得让我帮你把胸牌扔在体育馆门口,还要编个什么班里压根就没这号人的故事。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刨根问底,知道没有这个人之后就直接走了。”
      “啊你好烦啊,闭嘴啦。”

      按照岩濑家老奶奶的话来说,以前每回自家孙女偷偷跑回来看望她的时候,听到玄关处有信介的声音总会好奇地去望上几眼,大概是经常从她嘴里听到“信介那孩子真的很乖”之类的话,所以对他很感兴趣。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孙女从更早些时候,就已经关注了一个叫稻荷崎排球部日常的主页,经常在里面翻找有拍到排球部部长的照片。

      在相亲的前一晚,北回家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放了一个大大的重箱,上面的漆纹精美奢华,是过节时才会拿出来用的那种。
      “是岩濑家的孙女送过来的。说是在见面之前,先送见面礼过来。要尝一尝吗?”
      坐在电视前的奶奶和北说了一句。北掀开盖子,只看到满盒的核桃饭团。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北差点觉得自己的舌头要消失了。

      好咸。

      “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翌日,北想了一下,还是穿着和服去了。虽然说着不用,宫治还是特意把店里唯一的一间隐蔽的小隔间留下来给他了。北坐在隔间的榻榻米上,盯着桌上茶杯里浮起来的茶叶,一时出了神。
      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北抬起头的时候,率先看到的是宫治那根本就无法掩饰住的震惊的眼神。视线一转,只看到女生的和服下摆窸窸窣窣地扫过榻榻米,飘过一阵香气,一下子就坐在了他对面。
      北抬起眼,望见她清丽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在空气里小小地炸裂开来:“北信介吗?我是松生弥。”

      这不是——

      抓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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