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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之二/奥秘 ...
episode 3
如果把长谷川小时候的相册拿出来,大概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照片上掉了一颗门牙,咧着嘴大笑的那个黑不溜秋相貌普通的干瘦的女孩子就是她。
国小三年级之前的长谷川一直被父母寄养在乡下的祖母家。那时候她抓着捕虫网在太阳下跑东跑西,赤着脚上树下河像一只野生的小猴子,每天只知道哪边森林里飞的蝴蝶更好看,哪家种的玉米和番薯更清甜,哪棵树上在叫的蝉最响亮。等到饭点时祖母的呼唤声就会在小溪对面响起,飘过黄昏的厚重云朵慢悠悠落到她耳边,于是她迅速从灌木丛中冒出脑袋来,抓起自己的凉鞋就往家的方向跑。
祖母去世之后就被接回了东京的家中。东京只有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没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烈日下的自由。长谷川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她第一次坐到钢琴前手指生涩地按着琴键时所悄悄瞥见的母亲沉默又失望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英文课本是新的,钢琴是新的,衣服和书包都是新的。新的就是不熟悉,就是陌生,就是距离。
父母似乎也是新的。
在其他人还在被用来和同龄的孩子比较的时候,长谷川却是被用来和自己那在各自领域都是精英的父母所比较。蝴蝶变成了英文单词,玉米和红薯变成了成绩单,清脆的蝉鸣变成了枯燥的钢琴声和小提琴声,厚重明亮的云朵变成了优雅划过的舞蹈动作。
夏季的暴雨天气,长谷川的手里紧紧拽着外婆给她缝的布娃娃,站在母亲的床前揉着眼睛,被不断轰鸣的雷声吓到哭泣。过了五分钟之后就被暂时停下手里工作的母亲给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耳边只留下温柔中含着浅淡愠怒的“你自己该学会怎么克服恐惧”的话语。
一直到她升入国小五年级第一次拿回全优的成绩单后,才看到母亲脸上赞许的微笑,以及那天父亲回家时带回了她最喜欢的烤玉米。
原来爱是有条件的。
长谷川内心里那股野生蓬勃的力量逐渐变成了逼迫自己获取父母越来越多的爱的动力。她慢慢地满足了父母对她提出的一切要求,一步一步走到他们所期望的高度,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十岁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反正穿过那温暖的橙红色空气的和蔼慈祥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那忘记掉那时候的生活又有什么所谓呢。
国小四年级时,长谷川捏着排名倒数的成绩单坐在河岸边的草坡上。明天就是暑假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回家。她托着腮看着一个小男孩抓着长长的木杆子在一棵树上捅来捅去,惊得一片知了从茂盛的绿色叶子中飞出来。
无趣的东京人,连捕知了都不会。
长谷川撇了撇嘴,全然忘记了她也是一名东京人这个事实。
在夏季午后的炎热褪去,夕阳一点一点笼罩住河面的褶皱时,长谷川看到小男孩终于放弃,坐在树下,仰头望着浓郁的树冠。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后的尘土,刚要转身准备回家,忽然就改了念头,猛地从草坡上奔下去,径直跑到小男孩的面前。
“你的面粉和水和得太稀了,这样是粘不到知了的。”
长谷川的突然出现吓了对方一跳。她拎着他的竿子端详了一会,自顾自朝他伸出了手:“还有面粉吗?”
小男孩愣了愣,迟疑了几秒,乖乖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包面粉递给她。长谷川跑到河边自己和起面粉来。末了又跑回树下,抬起手扯了扯最低的一根树枝,估摸了一下,利索地抱着树干就爬上去了。
“你看,这样才能粘到知了。”
小男孩看着她三下五除二就逮了好大一只虫子给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对着她手心里抖动着翅膀的知了摆出有些困惑的眼神。长谷川见他犹豫的样子,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你不要吗?”
“……谢谢,”小男孩拎起一个塑料盒打开盖子,脸上露出不想碰到那个脏兮兮虫子的为难神情,“麻烦放这里吧。”
“你不喜欢知了为什么要抓它?”
“老师布置了暑期的生物观察作业。”
“可是暑假才刚刚开始吧,这么快就开始写作业了?”
“嗯。总觉得早点写完比较好。”
长谷川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在乡下上学时,对于作业她一直都是能拖到什么就拖到什么时候的。不止是她,班上大部分其他同学都是这样。
东京人,真可怕。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长谷川。”
“赤苇,赤苇京治。”
“喔,赤苇啊。你还要再抓几只吗?我可以帮你抓。”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长谷川在树上爬得越来越高,仿佛都能触碰到天际那几块柔软的红色云朵。赤苇仰着脖子望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他不会爬树,也没见过会爬树的女孩子。赤苇家教严格,自出生起就活在父母定下的条条框框之中,要做一个认真细致、尊老爱幼、礼貌温和的人。何况东京哪来那么多树可以爬,至多也不过是站在公园里的树下摸一摸那粗壮的树干,坐在底下乘凉。而长谷川自从来了东京也再也没有爬过树。这次倒是让她重新体会到了以前的快乐。
就这样陆陆续续抓了好几只藏在自己的口袋里后,长谷川紧紧握着树干站了一会,看着被余晖染成金色的河流,心下泛起一股怅然。准备要下去的时候她脚底一滑,赤苇率先替她叫出了声。她却是比底下的那个小男孩更冷静地迅速抓住了另一条枝干,两条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最后直接稳稳地跳到了地上。
本来也就不是多高的树,根本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
长谷川这么想着,看着赤苇跑到她面前紧张地盯着她膝盖上擦伤的地方,拿出他自己的小手帕给她裹了起来。长谷川满不在乎地看着上面的蝴蝶结,把口袋里的知了都扔进了他的小箱子,跺了跺自己的脚:“一点都不痛啊。你们东京人真奇怪。”
赤苇盯着她,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
“你不是东京人吗?”
长谷川闻言怔了怔,最后赌气一般说道:“不是。我是从另一个很远的地方来的。”
“可是已经流血了,”赤苇看着他的手帕上渐渐出现红色的印迹,“要消毒。我家有急救箱,你要来我家吗?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回家把箱子拿过来。”
想要尽量拖延回家时间的长谷川想了几秒,盯住了他的眼睛,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赤裸让赤苇心下一惊。
“你直接把我带回你家吧。”
这是只有国小四年级的长谷川才会说出来的话。
在赤苇家给伤口消过毒之后,赤苇夫人还招待了长谷川一顿甜点。虽然想要留她吃饭,但考虑到她的父母还毫不知情,可能会担忧,所以还是带了赤苇一起把她送回了家,告别时长谷川还非常不放心地叮嘱赤苇让他再来找她玩,毕竟他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赤苇挨了母亲的几句训,责怪他不应该让女生爬到树上去替他捉知了,让他明天去和长谷川好好道歉。赤苇把母亲的话记在了心里,第二天拎着蛋糕去长谷川家拜访的时候才发觉他又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女生正在挨她父亲的训。
不过他一进门,长谷川先生就已经收起了严厉的表情,顺带把放在茶几上的成绩单和他自己的书一起收了起来,让有知子自己好好招待她的小客人。待他前脚刚离开客厅,长谷川就松了口气,询问赤苇他的知了还是不是活着,有没有按照昨天她教给他的方法好好养。
赤苇的视线扫到茶几上散着的长谷川的课本,才知道她比自己大了两岁,再开口时已经自动加上了“前辈”两个字。
“咦,你比我小吗?”
长谷川惊讶地盯着他小小的脸。昨天她看他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还以为和自己一样大。
“对不起。”
赤苇老老实实道了歉。
长谷川油然生出一种自豪的责任感,觉得她有义务要好好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弟弟。这是自她到东京以来第一次没有觉得挫败的时候,因为赤苇既不会捕蝉也不会养蝉,而她会。她也懂得很多赤苇不知道的关于自然和生活的事。然而在相处几次之后,她忽然发现赤苇会背的俳句和英文单词比她多,又让她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连比她小的人都知道那么多厉害的东西,怪不得父亲和母亲会对她这么失望。
“我讨厌东京。”
坐在草坡上的长谷川直截了当地这么和赤苇说道,让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第一次因为自己身为东京人而对她感到抱歉起来。
“为什么?”
“我以前学会的东西在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这里全都是我不会的东西。”
赤苇顿了顿:“可是我觉得前辈你非常厉害。”
“真的吗?”
“嗯。前辈你会很多我不会的东西。”
赤苇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爬树的样子,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当时站在树上的长谷川披盖了一身灿烂的夕阳,周身都笼罩着美丽的光晕,像一个千里迢迢从金红色云朵之中降临的精灵,仿佛手指一挥就能摘下一个奥秘递给他。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充满神秘力量和光芒的浪漫的奥秘。
长谷川看到他真诚的神色,忽然跃跃欲试:“那我来教你爬树吧。”
赤苇呆了呆,回想起母亲叮嘱他的话,犹豫了一会。然而看到长谷川兴奋的表情,似乎怎么也没办法拒绝她,便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把这个系在腰上的话就不会弄脏前辈的白色衣服了。”
但是一直到最后都没教会赤苇该怎么爬树。在长谷川幽幽的“京治你好逊”的话中,赤苇有些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看来爬树果然是一件很难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像他这样的就不行。
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从隔壁姐姐家那里借来的课本时,赤苇的母亲从他后方冒出来,讶异的声音吓得他抖了个激灵。
“这不是四年级的课本吗,京治,怎么这么快就开始看这些了?”
赤苇莫名心虚地移开了一点点视线:“我想先学学看四年级的知识。”
“真的吗,”赤苇夫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躲闪,“没有其他原因了?”
“嗯……我觉得要是我学会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教长谷川前辈了。”
赤苇夫人看着他实诚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在小看人家吗?”
“没有……因为前辈和我说她觉得很难,一点都不想学。”
“就算是这样,你唐突地去教她,万一很冒失呢?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前辈,让她觉得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就已经懂了她不懂的东西,会不会让她更感到挫败?”
赤苇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家母亲。赤苇夫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算了,你想学就学吧。不过到时候教她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方式,不要露出觉得自己懂很多的样子。一定要谦虚,知道吗?”
只不过在赤苇还未来得及学会四年级的课本时,长谷川就搬了家。临走时她把自己的新地址塞给赤苇,让他记得给自己写信。那时候的长谷川并不知道信封上还要写上街道的名称和邮编,才能顺利把信件寄达。因此两个人的失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而一向细心的赤苇虽然知道自己的外套还一直放在长谷川那里,却始终没有提醒她归还——好像只要留在女生那里就总有一天能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还给那个小了她两岁的赤苇京治,就不得不再往这边的住宅区跑一趟,于是他就能再见到她一次。
——“ * He loved her as a poet might love the moon.”
只是这句话一直要到赤苇升入高中之后才会读到。那时他的生命里已经有了许多其他的奇迹。而人生最初几年的那个奇迹,却是要继续毫无意识地流淌下去,直到他重新见到长谷川的那一刻才开始缓慢复苏。
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能学会爬树吗。
episode 4
“就算你再怎么不信,我都觉得你该去神社求个护身符了。”
本多看着本周第五次在做早饭时切到手指的长谷川,一反常态,颇为诚恳地提出了这个建议。长谷川仍旧没有在意,朝她晃了晃自己贴满了创可贴的手,一脸笑意:“这样看起来像戴了五个戒指。”
“……你到底在倔强些什么啊,真的是。”
本多撇了撇嘴,表示不愿意再搭理她。长谷川愣了愣,慢慢转回了脸。
是啊。到底在倔强些什么呢。
遇见赤苇的第二天,长谷川的噩运变本加厉到了她自己都不堪回首的地步。现在就算她走在马路上突然被楼上掉下来的一个花盆砸到脑袋,她可能都不会有多诧异了,甚至反而会觉得这是上帝给她的解脱。
不过在她看来,真正的“运势非常差”的意思是,自己手足无措的脆弱一面被别人看到。其余的诸如平白无故在路上摔一跤,在比赛或考试中失利,不小心被一次性筷子上的倒刺划到手,被门夹到了衣服然后扯破之类的,都只算是小事。
夏初时文学院和外院联合策划了一次读书日的活动。赤苇虽然是新生,但因为能力可靠突出也被推过去当策划人员。而外院派出的负责人之二自然是回回都在各种活动中挑起大梁的长谷川和本多。在白炽灯明亮的光线下,长谷川第三次轻微地抽了抽鼻子的时候,手边被悄悄推过来一包纸巾。
她侧过脸,看到坐在旁边的赤苇认真记录别人提出的策划案的样子。笔记本上的字迹清秀有力,干净规整。
已经细心到几乎让人觉得可怕了。
长谷川拿起纸巾去外边轻轻擤了擤鼻子。前几天在忙一个被老师私派的小研究,熬了几次夜。当时被找去办公室时老师还特意叮嘱了她几句,说出了“按照你现在的能力肯定可以提前尝试一下这种东西”的话,让她莫名想起先前被派去校外比赛时只拿回了两次铜奖的事,心情有些黯淡下来。
如果说“能够完好地回应别人的期待”可以被称之为一件擅长的事的话,长谷川觉得,那她真正擅长的事只有这一件。
从小时候开始,就在父母的期待下而活,依靠回应他们的期待来获得他们的爱。越是如此,就越是被捆绑着,以至于到了最后,这种束缚反而变成了她往上走的动力。
所以让别人的期待落空,是长谷川最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做的事。
在外面顺便给活动室里的人泡茶时,长谷川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猝然闪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心下一惊,紧接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贯耳的闷雷已经在耳边炸开了。她握着一次性杯子的手颤了颤,强作镇定地把开水依次倒入杯子里,然后快速踏进了坐满了人的活动室。
人多的地方稍微心安一些。然而长谷川坐下没多久,有人听到外面的雷声,紧张起来,咕哝了一句“我没有带伞诶”,把其他人低下的头都唤了起来。坐在角落的负责老师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做的应该都做好了吧?那就先回去吧,免得一会下大雨,会很麻烦。”
长谷川看着其他人稀稀拉拉地站起了身开始收拾东西,捏紧了手里的笔。本多打开手机给古森回了条消息,朝长谷川道:“还不走?”
“嗯,我再待一会,有些东西还没弄好。”
本多又看了她几眼,把自己的伞扔给她径直跑掉了。活动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伏案的沙沙声都变成了闷雷声。长谷川看着空旷的活动室,把一些别人没收起来的杯子一一收好,缓慢地把残余的茶水倒进水池,然后捏扁纸杯,整齐地堆进垃圾箱。
只有稍微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才感觉好一些。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怕打雷这件事。
收拾好桌面后干脆又开始拖地和擦桌子。潮湿的气息从地面升腾而起,在关紧了门窗的活动室里溢满了全身。闪电接连不断地亮起,长谷川死死捏紧了拖把长长的杆子,忽然觉得头顶的白炽灯似乎也闪了闪,吓得她立马蹲在了地上捂紧了耳朵。
“前辈。”
长谷川猛地转过头,看到折返回来的赤苇正带着几丝困惑望着自己。
“怎么了?……我在拖地,感觉好像有个东西粘在地上,所以蹲下来看了看。”
赤苇听着她欲盖弥彰的解释的话,瞥到整洁光滑的地面,没有拆穿,只是淡淡道:“我回来找一下东西,好像不小心落在这里了。”
“是吗。”
心脏已经揪成一团的长谷川此刻毫无心思去判断赤苇是否真的会粗心大意地把东西落在别的地方。她慢慢站起身,望着他翻找桌上的文件和策划案,最后从里面抽出一叠出来,然后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找到了东西不回去吗?”
长谷川看他气定神闲地打开了笔帽,一副准备写东西的样子。
“外面雨太大了。我可以在这里等到雨小了一点再走吗?”
“……好吧……那我继续打扫了。”
长谷川深呼吸一口气,余光扫到他认真的样子,猜测他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便出去洗拖把了。没料到刚踏出门,一个响雷直直地劈了下来,整个黑黢黢的天空好像都被劈裂,地面开始摇晃。长谷川手里的拖把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颤巍巍地转过身,手扶在门框上,努力镇定地朝赤苇道:“外面雨小了很多,现在出去应该可以了。”
赤苇闻声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微弱的路灯下依旧是倾盆的雨柱,比刚才更甚。他收回视线望向有些心虚的长谷川,顿了顿,盖上了笔帽,拿起伞,佯装起身要离开的样子。
“啊,等等。算了,还是有点大。你留在这里吧。”
长谷川还是喊住了他,自己抓起拖把快步走开了。
比起和别人待在一个空间里被看到惊慌的失控的样子,还是自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反正这种暴雨至多一两个小时就会结束。
长谷川心乱如麻地想着,听着自己的足音噔噔噔地响起在寂静的楼道里。还未等她找到能藏身的地方,接连而至的雷声已经吓得她立马扔掉了手里的拖把,顾不得体不体面直接用力捂住耳朵一屁股坐在了楼梯角落,闭着眼睛蜷起来把背紧紧地靠在两面墙的接缝处,稍微舒出了一点点气。
真是太讨厌了,偏偏在这种时候打雷。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她耳边留下的那句“你要学会自己克服恐惧”的严厉的话。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学会了很多事。学会了背单词,看英文书,讲流利的口语;学会了弹钢琴,画画;学会了演讲,学会了主持;学会了该如何用她的方式来获取亲情和友谊,却依旧没学会该怎么做才能不怕轰鸣的雷声。
这好像变成了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弱点,和祖母的死亡紧密相连的一个回忆库。里面有很多国小三年级前和祖母一起侧躺在榻榻米上听她在雷雨夜讲故事的场景,有祖母逐渐苍老的声线,应和着噼啪的雨声,渐渐息微。
长谷川觉得鼻子发酸,眼眶热乎乎地湿润起来。眼前楼梯口的灯投下的昏暗光亮慢慢笼罩上了一个人影。她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把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仰起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赤苇。
果然。最近的运势真的是糟糕透顶。
男生一语未发,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长谷川微微侧过身,把背对着赤苇,表示不想讲话。
“我觉得打雷的时候非常像地球的心脏在猛烈跳动,前辈。只不过是它实在太大了,所以声音也会非常响。”
尾音掉在楼外的雨声里。过了许久,长谷川罕见的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才响起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赤苇。我才不会感谢你。”
“也是,”赤苇忽然慢慢笑起来,“确实有点像鬼话,一点都不能让人信服吧?”
“你自己知道就好。”
“不过一个人听雷声和两个人听雷声,好像确实会有区别。”
“区别就是两个人一起听雷声糟糕透了。”
“你在生什么气吗,前辈?”
“没有啊。”
赤苇沉默了一会,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文库本。
“要听故事吗,前辈?”
没有回答。
赤苇翻开书,自顾自念起来。清朗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和断续的雷声,像湿气一样在寂静无比的空气中蔓延开来。长谷川依旧捂着耳朵,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千里迢迢地穿越过几千光年,安静地降落在她的耳边。
然后慢慢就睡着了。
赤苇的书翻到一半时雨已经停了。他站起身凑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以这么不舒服的姿势靠在角落里睡着。
他的声音很催眠?
“抱歉。”
他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长谷川垂落在膝盖上的手。还是温热的,没有着凉。
赤苇松了口气。
迟疑了一会之后他才决定把她叫醒。睁开眼睛的长谷川第一反应就是立马坐正,适应了几秒光线后推开赤苇朝她伸过去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
抬脚上楼时长谷川还是立定,转过身朝赤苇道:“你看到什么了?”
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神情严肃:“什么都没有看到,前辈。”
他怎么可能说出“睡颜非常可爱”这种显得越界的话。
*摘自毛姆短篇 “The Pool”。原句是“He loved Ethel as a poet might love the moon.”,Ethel是短篇里的女主角。
520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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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之二/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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