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你别跑》onion

1、第 1 章

　　傅菁跑了快十条街也还没摆脱后面的粉色尾巴，她自诩轻功出众，入行三年从未失手，结果每次都甩不掉来自华山的吴宣仪，有够背的。

　　“小贼，你别跑!”

　　一声娇斥穿云而出，惊得傅菁一个趄趔差点撞上水果摊，亏得是反应奇快，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过，结果刚落地，迎面又走来了卖豆腐的陈家老伯，老伯手里独轮车丁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嘎吱嘎吱地直直往前碾。众所周知，陈家老伯眼神不太好，腿脚还不利索，能把笨重大车支棱起来赶进市集就不错了，叫他老人家避让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难。

　　傅菁又一个翻身再度避开，站起来拔腿继续跑。

　　然后……

　　“嘭!”

　　一下没留神撞在了猪圈柱子上，枯草立时落了个满头满脸，衰啊!

　　“诶呀呀，年轻真好，今天追几条街了？”卖柿饼的大娘扭头问旁边卖鱼的小媳妇，啧啧感叹。

　　“现在才到咱这儿，估摸该超十条了吧。”小媳妇秤好鲫鱼，递给掏/出铜板扔过来的刘家四爷。

　　“西市牛肉樊没叫唤，跑的一准是东市，嗯，十三条咯。”刘家四爷扯开嗓门朝胡同口面点铺子大吼：“王婶，快点开锅煮面条，吴二花一会该饿啦!”

　　华山山巅有个华山派，掌门座下共十位女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嫉恶如仇，江湖人称十朵金花，吴宣仪排行老二，山脚七里镇的乡亲们都亲切地唤她做吴二花，据说还是从那个跑得飞快的小傅姑娘嘴里传开的。当时吴宣仪一听，立即举起镇派至宝紫青宝剑狂追不舍，一路上还喊打喊杀，完全不知道累字怎么写。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

　　“诶——得咧——”街口王家婶婶把调儿拉得又细又长，悠扬婉转百听不腻，倒不辱没了那张老字号招牌。

　　“给小傅也弄一碗，她俩总一起吃!”隔壁老赵头瞅着热闹，也吆喝起来。

　　谁不知道华山派二师姐吴宣仪追着小傅姑娘快有快叁月了，结果楞是没追上;而绰号“赛狸猫”的飞贼小傅姑娘逃了也快叁月了，结果也楞是没逃掉。俩人都很不服气，奈何谁也赢不了谁，于是干脆立下君子协议：十五条街内若没个结果就当天罢战，谁都不许再动手。

　　所以半柱香过后，俩姑娘齐齐跑进王家铺子、点上碗羊杂面大快朵颐的场景，一众街坊邻居早已经见惯不怪了。要怪就怪这俩嘴刁得很，吴宣仪嫌北面包子店的包子馅儿少，傅菁嫌南面饺子档的饺子油大，不小的镇子转得几转，竟不约而同选中了王家面点铺，真个是英雄所见略同，哦，不对，姑娘所见略同!

　　“王婶儿，”吴宣仪气还没喘匀，胸膛起起伏伏的，说话偏要捏得四平八稳：“给对面那碗加十文钱辣油，别让傅小贼知道，否则下次不带师妹们来帮衬你家了!”这句是压低声音说的，生怕被斜对角抱起胳膊一顿猛揉的傅菁听了去。

　　王婶当场吓得一哆嗦，一碗面才卖五文钱，这十文钱的辣油加进去，能吃不？

　　“王家婶婶，”傅菁不揉胳膊了，一边喘/气一边把望婶招呼过来，贼兮兮地挡住嘴巴：“给对面那碗加十文钱醋，这月我还给你洗招牌幡子!”

　　王婶又是一哆嗦，祖宗诶，七里镇那么大，怎地尽磕着她家祸祸，华山派那帮犊子哪次能少摔几个盘子就谢天谢地了，这小傅姑娘上月还把她家新幡子硬生生给洗出了俩破洞，帐都还没算呐，又来？

　　可省省吧!

　　王婶黑着脸下去了，最后往傅菁碗里加两勺辣油，再往吴宣仪碗里加两勺陈醋，以示公平。

　　傅菁抻开细胳膊细腿，差点没四仰八叉瘫倒在凳子上。今天姓吴的母老虎格外生猛，自己跑得脚底板生疼，她居然还能气定神闲，不，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瞧，莫非多瞧两眼还能有钱赚？她傅菁脸蛋是好看，可上面也不长钱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气势绝不能弱，傅菁立即睁大眼睛瞪回去，笑话，比眼神就没输过，无论暗夜里找钱箱还是黑屋里摸玉镯都能手到擒来，还不带点蜡烛的。瞪着瞪着，目光不禁沿着吴宣仪额头开始往下移，划过亮漆漆的双眼再到小巧鼻子，接着是红润嘴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宣仪两片紧闭的红唇怪诱人的，又薄又软，尝着真不错。

　　对，都怪吴宣仪，刚才凑那么近做甚，居然还想喊人，不堵住她那张嘴，自己“赛狸猫”的贼招牌早烂了。

　　至于刚才嘛，让咱们回到两炷香前。

　　戚家府库，房梁上。

　　猫着腰抱着橼木蛰伏不动的傅菁和躬起背匍匐前进的吴宣仪狭路相逢，底下账房先生还絮絮叨叨地向戚老爷报着账，上面已是四目相对蓄势待发。

　　之所以潜入戚家，傅菁美其名曰劫富济贫，而吴宣仪之所以也出现在这，用华山派的话来说，便是保一方太平、杜绝宵小鼠辈。事实上，傅菁是戚家小姐雇来帮忙偷账簿讹嫁妆的，吴宣仪则是被戚家老爷雇来看住账簿不让女儿胡闹的。自然，两人对彼此的雇主还一无所知，傅菁只知道苦苦守了叁月，总算看见账本长啥样了，结果面前居然趴了个蠢蠢欲动的吴宣仪。

　　有够碍事的!

　　吴宣仪的心情却截然相反，这会还得意横了傅菁一眼，只需喊一嗓子，底下四面不透风的库房就是现成的牢笼，装十个八个傅小贼完全不在话下。于是她沉腰吸气开始酝酿，谁知嘴巴刚张开一半，傅菁那抓过房梁灰扑扑的手就探了过来，吓得她把话一口吞回，忙不迭地伸手去挡。挡是挡住了，傅菁另一只手同样是劈头盖脸地甩到了眼前，不得已，唯有用抓住宝剑的左手连带宝剑一并往外格。于是乎，两个人扭结着就僵到了一处，还暗中较起劲来。

　　吴宣仪冲傅菁轻蔑一笑，嘴角一扯，暗道：小贼，姑奶奶我还有一张嘴，你今天输定了!

　　傅菁眼看势头不对，慌忙往前蹿，急着去堵吴宣仪的嘴。

　　绝不能让这虎妞开口示警!

　　嘴谁没有哦!

　　于是傅菁伸长脖子拼命往前送，够着了堵住了衔稳了锁死了，这下对面也吱不出声来了。两人同时一呆，傅菁忽然发现，吴宣仪好香，惊恐睁大的眼睛好亮，嘴唇……好甜……

　　再然后，吴宣仪立马给咬了回来，咬在傅菁同样红润艳薄的唇上，狠狠一大口!

　　傅菁吃痛叫唤，霎时前功尽弃，眼看账簿没戏了，还是跑路要紧。戚家小姐交代过的，说庄里雇的保镖下手贼狠，千万不能被逮着。

　　就这样，傅菁展开浑身解数，硬是从半开的府库大门给逃了出去，后面还跟着个气急败坏紧追不舍的吴宣仪，一路鸡飞狗跳，追了整整十五条街，途中打翻了孙掌柜晾在门口的两大箕干鱿鱼、撞歪了钱老汉铁匠铺的老旧风箱、踢烂了周员外小儿子玩耍用的半残木马，等等，等等等等……直到跑进王家面点铺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傅菁后知后觉地摸上嘴巴，好痛!

　　再掏出小铜镜一照，得，两个红扑扑的渗血牙印，吴宣仪是蜜蜂么，怎么还带肿的？亲一下而已，又不掉肉，要不要这么狠!

　　“喂，吴二花，谁后吃完谁是猪啊!”傅菁从竹筒里取出筷子恨恨往桌面一拍，撂下话来。

　　“傅小贼，说话算话，别后悔!”吴宣仪也取出双筷子攥得死紧，估摸再用点力就能当场给掰折了去。

　　该死的傅菁，刚才居然敢用舌头，好不要脸!

　　于是乎，打算讨债的孙掌柜、钱老汉、周员外以及各路莫名其妙遭了殃的乡亲们，很快就通过半敞窗户看见了店里正在上演的诡异一幕：素来冷峻的小傅姑娘满脸通红地跟比脸还大的碗斗气，眼眶里泛着泪花，一个劲把红不拉几油不拉几的面条往嘴里塞。至于斜对角上，素以端庄著称的华山派二师姐吴宣仪则把甜美五官生生皱成张苦瓜皮，滴着冷汗扬起脖子，端起比脸还大的碗咕咚咕咚地猛喝汤。

　　这哪里还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哟？活脱脱俩饿鬼投胎吧，还吃得那么痛苦，若被外人瞧了去，都不知道要怎么想王家的祖/传手艺的，造孽哟!

　　“王婶儿!”

　　“王家婶婶!”

　　俩人几乎同时搁下空碗，嘶声叫唤。

　　一个辣麻了舌头，一个酸哑了嗓子。

　　“哎——承蒙关照，每人五文钱——”王婶拿着腔飞也似地跑过来：“一碗送辣油两勺，一碗送陈醋两勺，童叟无欺诶——客官您请结账。”都是熟客，能送就送吧，酱料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