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天也很忙》湖野璇安

30、桃花（3）

　　虽说是与那皇帝年岁差不多，但亦只有十三的穆晗蕊本便是武家出身，家中只请了教书先生识字抚琴，在口舌之争上怎会是几代文人皆出才俊本便有才女名声的李幼云之对手？
　　不过几句便被激出怒火，仗着自小习武的身手对皇后动了手……

　　在宫中对皇后出手那可是大不敬，这事一出便震惊朝野。
　　当即，丞相李儒言便上奏要求重重责罚穆婕妤以正视听，言词犀利，句句致命。

　　其他文臣本便是唯丞相马首是瞻，更是连连应和。
　　但那在场的几位武官却并不依从——当年本便是几度争执方才送一将军之女入宫不令文官在后宫独占，今日若是叫丞相得逞，那今后还有他等何好日子过？

　　几番争执之下，有一将军便喊出丞相野心勃勃，想叫这大永国改朝换姓之言。而此话一出，满朝静默，随后亦为那几位将军埋下杀身之祸……

　　身穿朝服的丞相李儒言身为一文官自然比那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将军瘦弱不少，却在气势上毫不让步，甚至更甚。
　　年过三十仍旧面容俊美的李儒言面对那蛮草野夫之言不过是勾了勾嘴角，转向坐在龙座上的年少皇帝：“陛下如何看？”

　　方才不过十三的慕容永瞬时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喃喃不敢言。
　　但即便如此，那丞相亦不愿放过他，似是怕他未曾听清，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言……

　　“……最后的结果便是穆婕妤降为美人，而其父斩首示众。”话语到了这，便带着沉重。
　　莹莹自小入宫便知这后宫从来与那朝堂是息息相关，一动便牵连全身——若后宫得宠，那家戚便能一步登天；若后宫失势，那家戚必定要夹着尾巴做人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可不成想，在大永这皇后，却是还未宠冷，便如此骇人。
　　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不过是两孩子一言不合动了手，可在这后宫却是一动不动就亡了全家。

　　听到这，姚淑曼将那一旁茶盏端起，轻抿一口便眉心微皱，一把将那茶杯扔置桌案。
　　被那清脆的吧嗒声弄得一惊，莹莹未来得及出声，便急急端着那茶壶茶杯离去，连伞亦未曾打。

　　瞧着那莹莹直冲进水帘之中的模样，端正秀美一身粉色宫装的女子用手指绞着那锦帕，眉心仍旧皱的厉害。
　　照她来看，那几位将军不过是死有余辜，一点心眼都不留却敢与当时把持朝政的丞相蛮干，不是找死是何？
　　若是她，弃了那宫中拖后腿之人自我保命便是上策，此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阴沉沉的天空细雨沙沙，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弥漫着泥土青草芳香的香气四处逃窜，被洗刷如新的富安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古瓷花朵泛着莹莹光泽，花瓣顶端是深浅不一的淡粉色，似染似天成，而中间一枚小铃铛随风而动。
　　同样，那被池水假山环绕的小阁楼屋檐下亦有此装饰，在威风下叮叮当当，清脆的如同夜莺欢歌。

　　注视着那护花铃，那从姚周国带来的物件，坐在扶栏附近的姚淑曼忆起先前从阿母口中得知之事。

　　大永国虽比姚周国国土辽阔，国富民安，但如今文官当道横行朝野，武官势弱只得在秀才面前忍气吞声。再加上宇帝早逝只留下年少太子和根本不成气候的王爷，更是隐隐让本便心腹深沉的文官直接把持朝政，压得武官便是出门亦挨文官半个身躯。

　　而这几年，接连几位大将军人头落地，孰能说那不过是个巧合？
　　偏生那几位原想为国捐躯不料却死于文谋的大将军可都曾反对过当朝丞相，骂他野心勃勃，妄图令大永改朝换姓……

　　“其实原本并不该如此。”那日叫姚淑曼前来说话的姚周国徐夫人说起那事，神态中皆是惋惜和哀叹：“想当年金戈铁马……”

　　想当年金戈铁马，沙场点兵，一挥手便是万兵应，声如雷鼓，有天军下凡之势。而作为武将出身的大永国开国皇帝是何等威风，一把大刀便可平千军万马，犹如神将转世。
　　南北征战，连连捷报，所指之处，皆为王土。

　　不料，随着几代更替，元老重臣纷纷离世，国泰民安，武将地位却朝不保夕，一落再落，甚至到如今连在朝堂上连出声都不敢，真真是笑话一场。
　　亦不知若真有在天之灵，那开国之帝莫不会气到从天而降。

　　嘴角旁勾着一抹冷笑，姚周国国君的徐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方才继续道：“不过，若非如此，也不会给我等机会。”

　　是，若不是因此缘故，亦不会给她机会。
　　端坐在楼阁中的美人眼眸幽暗，瞧着那被细雨最终打落的满地黄花。

　　“这厢去那大永，我儿要谨记，若那皇帝真如传言所说软弱可欺，不堪重任，我等便行第二计。可若他不过是披着羊皮子在狐狸窝里害怕发抖实则伺机咬人的财狼，那你便告知于他……”

　　那日阿母的谆谆教导仍旧在耳畔环绕，可身为公主出身向来便在那姚周国不得宠的姚淑曼却另有心思。
　　她并未是不信自家阿母是在为她前程筹划，但论私心，这其中，怕是占了大部分，否则为何是她被送来而并非她那心机颇深的妹妹？

　　而这大永皇宫，说是文官眼线遍布，但那些原本的皇亲国戚就少么？
　　波光流转的美目一一略过那好似无人的风景，懒懒倚靠在横栏上的姚淑曼看向那阁楼下的急促的流水。
　　即使那流水再急，那池边的石木仍旧纹丝不动。

　　如不是那等狼子野心的皇亲国戚，慵懒的美人在心中说道，身为帝皇的慕容永怎会被一文官给把持的死死的，不得动弹？
　　他等不过皆是在寻一个清君侧的机会，而至于那皇帝如何，又何曾有人关心？

　　就如同被送来的她，若日后大事已成，她或许能从中得好从此平步青云，可若不成，那她便是昨日黄花就是死不瞑目亦无人关心。
　　这其中好坏，怎能不令她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倚靠栏杆的姚淑曼瞧着远远而来的宫女莹莹，重新端坐回位。
　　被那细雨弄得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莹莹连忙将那重新沏好的花茶一一摆放在桌上，请示主子可以用茶了。

　　瞟了一眼那一倒出便雾气弥漫的茶水，姚淑曼扶了扶自己的发簪命莹莹继续讲那方才未完之事。
　　思量片刻，终于记起是讲到何处的莹莹连忙答应：“若那穆美人从此歇了心思那便也好说，不料，她之后却做出一天大的丑事，真真是断了一干后路。”

　　正轻轻吹拂茶面的姚淑曼饶有几分好奇的抬眸。
　　见主子似有些心急想听，莹莹便立即解惑：“嘉和三年大永皇宫内曾出过一场食祸，中毒之人便是方才五岁的宸王，而罪魁祸首则是当年心有不甘的穆美人。”

　　皇室成员中毒，并还中的是奇毒，一下子，整个大永皇宫便进入人人自危的境况，无数的宫女宦官被送去宗人府严刑拷问，甚至不少人死在其中。

　　“那……”听罢的姚淑曼面上露出几分疑惑，若真凶真是她，那穆美人是如何能安稳活到今日的？
　　“那是因为最后认下所有罪责的不过是一宫女，而那宫女咬死不承认那事与穆美人有关，只说是自己寻机报复为的不过是当初死去的另一位夫人。”

　　当年，宗人府因食祸之事拖进无数宫人，便是御膳房的几位亦是三进三出，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再加上御医院一干御医对宸王所中之毒束手无策，天子发怒，直接罢早朝……

　　就在一干事等愈演愈烈之时，宗人府的一位小官忽然寻到新线索，几番查证，寻到穆晗蕊殿内，抓了个人赃俱获。
　　而身在朝堂的一干武将听闻此事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那年，芳华殿。
　　被一众得到天子许可的宗人府侍卫翻找的凌乱不堪的芳华大殿，再也不复往日的清整华丽。几位长伴穆晗蕊左右的宫女见此不敢发一声，只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等待结束。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一名带刀侍卫从穆晗蕊那寻到带锁的匣子交于带人来搜查的小官手中。

　　那匣子珠光宝气，做工精良，一瞧便是宫中所物。
　　为首的小官将那匣子放置于手中细细打量一番，请穆美人开锁一看。

　　原本正怒气冲天隐而不发的穆晗蕊见此发了火：“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心事秘密，这等便亦不愿放过？”
　　那小官对此微微一笑，弯腰作礼，言：“下官不过是奉命办事，还请穆夫人三思而后行。”
　　行为甚是恭敬，不过那话却不怎好听便是。

　　自小便听闻那文官个个不是好东西而如今被一一证实的穆晗蕊嗤笑一声，心中一直以来的憋闷爆发：“我便是不三思又如何，难不成你等还敢对本宫动手？”

　　至家破人亡之时便心中从未痛快过的穆晗蕊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一干人等。
　　真真是欺人太甚，偌大的皇宫，不查淑芳殿，不查双鸾殿，偏生生来查她的芳华殿，要说其中无一猫腻，何人相信？
　　是，她愚昧天真，不是那心机深沉的李幼云对手，可亦非这等小官可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