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天也很忙》湖野璇安

11、上元（2）

　　匆匆三年一晃而过。
　　天未半点亮，不远处便传来乐声撕开笼罩在皇宫的静谧。
　　乐声朦朦胧胧传遍整个宫殿，掌管打更的宦官才迈出今日的第一步。

　　未央宫，宣室殿。
　　在清晨的打更声中睁开双眸，慕容永被一旁宦官来福慢慢搀扶起，其精神萎靡不时打着哈欠，显然是未睡醒的模样。

　　站在塌前，待来福更衣的慕容永捂住双唇又慢吞吞地打个哈欠。
　　揉揉双目，换好衣物的慕容永才略微精神些出了门。
　　出门左转，慕容永的步子方向并非御书房而是皇弟们所在的宫殿——长乐宫。

　　原本尚未成年的皇弟们皆住在各自母妃的寝宫，后因新皇登基，老皇帝的妃子需移居宫殿以便新皇帝的妃子入住，皇弟便与娘亲分开居住。

　　顾虑到亲王个个年岁尚小即便有亲王头衔亦不可开牙建府，慕容永便下令把给太后居住而空置的长乐宫作为亲王的暂居之所。

　　一片黝黑的天幕缀满繁星点点，充满寒意的风四散吹着枝叶沙沙作响。
　　夜色太凉，来福询问慕容永是否需备上金銮轿。

　　望望头顶的月牙，慕容永摇首：“走去甚好，还能瞧瞧这夜色。”
　　“是。”
　　不敢打扰主子的雅兴，可又深恐皇帝这一走会身体抱恙，来福是又发愁又小心。提着绢灯的他小心翼翼走在风处为慕容永挡风。

　　长乐宫，浮云殿。
　　慕容永示意守在门口的侍卫们勿出声便轻手轻脚走进屋内。
　　轻轻推开门，慕容永先观察一周屋内确定无碍方才踏进门内——昨日，慕容永一踏进屋内便被风来利器差点戳破衣衫。

　　被地龙熏得暖呼呼的寝宫，轻微的鼾声和低声的梦呓比比皆是。

　　好几张六尺宽的杏木雕花床依次整齐排列在寝殿内。
　　绣着四爪金龙的罗帐精致文雅，其中睡得正香的亲王们却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甚至还有位已半截身子倒在地上。

　　脸上带着无奈笑意，慕容永轻轻抱起慕容豫。
　　放置在床榻上盖好被褥，慕容永顺手给其余几位皇弟拾掇拾掇一番睡姿。

　　心满意足窥伺完几位弟弟的睡颜，慕容永深深感叹安睡中的皇弟果真是神灵赐予的宝物，至于醒来时……
　　慕容永摇头，挥去心中各类想法——不提也罢。

　　从寝殿的侧旁走进内通的书房，那里烛光早已亮起——早慧懂事的宸王慕容泽已端坐读书。
　　瞧见慕容永，放下手上书卷的慕容泽离座上前给其作礼。身侧的小宦官秉烛则诚惶诚恐跪下请安。

　　轻轻颔首，慕容永便如往常般带着慕容泽离开长乐宫。

　　早已等待许久的金銮轿终于派上用场，两人乘坐去了御书房。
　　慕容泽继续读还未读完的书卷，而慕容永则批改起昨日并未看完的奏章。
　　宦官来福和秉烛时不时挑一挑变暗的灯盏生怕伤了陛下和亲王的双目。

　　当日光照进御书房第二个格子时，来福小声提醒慕容永——该早朝了。

　　注视着下方大臣们又因某事唇枪舌战半个时辰还毫无头绪后，慕容永便稍许困意上头。悄悄示意一旁的来福为自己遮掩一二，慕容永偷偷调整坐姿试图悄无声息打个盹。

　　在迷迷瞪瞪之间，在梦回几个来回后，慕容永才似睡醒般掩面打个哈欠。
　　端正坐姿，轻轻扭动一下觉得酸软的腰，慕容永重新细细听着大臣们交战，却发觉他们讲得似乎还是他睡前的话题。

　　“陛下觉得如何？”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询问。
　　慕容永眨眨双眸，勾勾嘴角：“朕觉得你等皆在理。”
　　站在首席的丞相李儒言轻轻冷哼一声，他不可见地摇摇头，似是哀叹慕容永的不争气——已摄政如此之久，怎得一点长进皆无？

　　听到声响，慕容永无初涉朝堂那般紧张，他冲着李儒言笑笑便让来福询问大臣们是否还有事，若是无事咱们今日便散了。
　　面面相觑的朝臣瞧瞧彼此便告退了。

　　伴随着尖细的“退朝”声，慕容永快步离开龙座，好似唯恐不及一般。

　　相比个个老谋深算的大臣，慕容永更喜与皇弟相处，只可惜还未踏进浮云殿，他便听到里头慌张的小宦官声和打闹声卷成一团扑面而来——不知是哪位亲王先动的手，总之目前的状况一团糟。

　　“主子小心！”宦官红花特有的尖细嗓音划破天际。
　　“荣王殿下小心您的足。”慌乱地根本不敢下狠手的宦官钱袋一边帮自家主子一边提醒慕容儁。

　　猛的，仿若女子失控一般的尖叫声响起：“我的老天爷，禄王殿下被压下面了！！”
　　被眼前一幕吓坏的宦官五香才踏出一步便被打过来的亲王们踹了一脚直接翻倒在地：“哎呦。”

　　“福王殿下小心！！别打了，别打了。”根本帮不上忙的宦官无尘着急地快哭了：“您身子不好，别打了！！”
　　亲王们打得热火朝天，两位年纪尚小的公主——嘉然公主和魁亚公主却看得津津有味。
　　今日突现浮云殿的二位公主远远坐一旁，乐呵呵地瞧着这热闹又“咔嚓咔嚓”磕着瓜子，还时不时让身侧的宫女呐喊助威。

　　大永王朝英年早逝的宇帝慕容钰共有六位皇子，四位公主。
　　长公主和二公主比慕容永年岁大，已嫁人。四公主今年十岁，而六公主六岁不到。
　　皇子里，慕容永最大，其次便是三皇子慕容儁十二岁，四皇子慕容暐十一岁，六皇子慕容豫九岁，九皇子慕容泽七岁，最小的是十三皇子慕容顼才四岁刚过不久。
　　而这些皆是活着的。

　　一见慕容永，宫女宦官通通跪下给其请安，可亲王等却似毫无察觉仍打得如火如荼。

　　不知该帮何人的慕容永头疼不已，一旁的来福面带厉色斥责着小宦官们行事不妥帖：“怎能让果王殿下和荣王殿下一同前来？还有禄亲王，瞧见打架不会把他带远些？……”

　　忽的，不知是孰大喊一声：“九弟来了！”
　　倏然，嘈闹的宫殿便鸦雀无声，打成一团的几人纷纷停手，而喝彩的小公主们亦噤了声。
　　嘉然公主和魁亚公主连忙命身旁宫女整理衣裳，秒摆端庄公主仪态。

　　长长吁了口气，慕容永感激般看向姗姗来迟的慕容泽。

　　用完午膳，慕容永嘱咐几句便慢吞吞去了御书房，中途忽见一宫女急匆匆赶来。
　　“陛下。”是皇后李幼云身侧的贴身宫女喜柔。
　　“何事如此慌张？”
　　喜柔一片犹豫之色，支支吾吾道：“皇后，皇后病了。”

　　一听皇后病了，慕容永便立马转换步调冲进淑芳殿。

　　因伤寒之症卧在榻上，李幼云一听皇帝来了便知是宫女多嘴，她不悦地皱起细眉，轻声咳嗽起来。
　　慌里慌张进入淑芳殿，慕容永立马寻到从榻上缓慢爬起的李幼云：“怎的起来？快躺下，快躺下！”
　　皇后身侧的宫女一瞧见慕容永便纷纷低头退开，而跟在皇帝后方的喜柔则示意所有人退下并小心关上房门。

　　为皇后揶揶被角，慕容永柔声问道：“怎突然病了？”
　　“不小心。”自觉有错的李幼云移开视线，瞧着那床幔。

　　察觉皇后有异，慕容永靠在床侧：“不可说？”
　　李幼云摇头。

　　见此，慕容永便不问了，可下一刻他问她：“为何不告知我一声？”
　　李幼云目光闪烁，好半晌才开口：“臣妾原本和陛下约好上元一同出们。”——若是你知我病了，定不会让我去了。
　　慕容永沉默。

　　无人应答，李幼云抬眸看向慕容永：“是不是？”
　　慕容永注视着李幼云那双水润润的杏眼：“是。”
　　“臣妾便知如此。”瘪瘪嘴，病气的李幼云上前欲挪挪靠在慕容永怀中，可碍于礼教又不敢靠近，只得把额头轻轻挨在其肩头：“可臣妾想出门。”

　　因咳嗽而微微嘶哑的嗓音带着娇意，慕容永拂拂李幼云的后背为她顺气：“不可，病了便要好好歇息。”

　　“陛下……”李幼云一见皇帝不肯应她便皱起眉心。
　　虽知慕容永是为她好，可好不容易得来的出宫机会李幼云怎能如此轻易放弃？

　　虽那上元灯节，李幼云不是未曾瞧见过——李幼云的母亲每一回都禁不住其恳求带着她去，可自进宫以来，她已三年未曾去过了。

　　“可吃药？”慕容永瞧着李幼云的脸色，询问。
　　“不吃，苦。”李幼云略微不快道。
　　慕容永一听李幼云还未服药便立刻起身欲叫宫人，却发觉内室竟已无他人。

　　推开门，慕容永便瞧见已端着药汤似等候已久的喜柔立在门口：“陛下。”
　　慕容永颔首接过药汤，他吩咐一旁的来福去准备点心。

　　一见慕容永归来，李幼云便整个人躲进床褥之间不肯出来。
　　慕容永放下汤药柔声哄她，可李幼云不肯，她用床褥做了罩子一眼不瞧皇帝。

　　觉得稍许无奈的看着小小一团的被衾，半晌，慕容永把整个软被抱在怀中。
　　轻轻拍着衾被，慕容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