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夜夜长明》长安如昼

14、第十四章

　　毕业班开学半个月的补课过去，高一高二所有的学生也要正式上课，柯恒也离开静阳去大学，离开前找了个周末大家在一起聚一聚。

　　二中是大小周末制，大周末放一个晚自习和周日的假，但周日还得回来上晚自习，毕业班还有很多写不完的试卷和作业，所以聚会地点选在了温可倾家的小理发店里。

　　知道女儿有朋友要来，秦瑶今天关门都要早一点，临走之前还试图说服女儿把朋友带回家里去，她也可以招待。

　　“不用了，他们只是坐一会儿就走，不去家里麻烦。”温可倾说，“我们明天晚上也还得上课。”
　　见秦瑶欲言又止，她顿了顿：“而且有长辈在，他们也放不开。”

　　这个理由秦瑶没法拒绝，又拿出了钱给她，说：“你们小孩子都喜欢吃零食吧？我把钱给你，想吃什么就去买。”

　　温可倾有点想笑，心说那几个人吃什么零食，一人一瓶啤酒一袋花生米就给招待了。
　　但还是点头：“好。”

　　等秦瑶离开，温可倾环顾自己的“小天地”，店里生意正常的时候秦瑶也在这里吃午饭，所以会准备一些基本的厨具和用品，但没什么菜。
　　她在小厨房里翻找，只找到了几袋口味不同的泡面。

　　原本她是提议在外面随便吃吃饭就好了，也不知道那两人什么毛病，非要来这里。
　　总不能一人一桶泡面吧？

　　在失去唯二的朋友和出去觅食里，温可倾选择了前者，拿上钥匙出门去买烧烤了。
　　好在今天是周末，附近卖烧烤的摊位很多。

　　刚把东西点完，柯恒就来了电话：“我们到你家店门口了，还带了好东西，你人呢？”

　　“在外面逛了会儿，马上回去。”

　　“那你快点，不然你这些花就要被我嚯嚯完了。”柯恒乐呵呵说完，又欸一声，“路嘉呢，听说你两是同桌啊，他不是住在附近？一起叫上，人多热闹。”

　　温可倾：“这个点，我问问吧。”
　　挂了电话，她找到路嘉的聊天框，说起来也巧，这半个月她在食堂遇到路嘉的次数还挺多的，也算半个饭友了。
　　她低头打字：“柯恒大学要开学了，来找我们聚聚，你要不要也来？就在我家店里。”

　　那边如同往常一样回复很快：“好。”

　　温可倾给柯恒回消息，又在烧烤摊上多点了一个人的份量。

　　这时在她家的店门口的柯恒坐在一个小塑料凳上，看到消息后乐了：“靳乔燃你在学校看到过路嘉没有？就那个小白杨。”

　　靳乔燃早早就霸占了花丛中的躺椅：“嗯。”

　　“发现了吗？他奇怪的魅力。”

　　靳乔燃表情一言难尽：“我有病？发现一个男的魅力？”

　　“我这不是好奇吗？”柯恒移动他的小凳子靠近，比了个二，“两次了，两次我让温可倾叫他出来，温可倾都没拒绝。”

　　“然后？”

　　“还有什么然后？我这不是让你观察一下吗？”柯恒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这个死性子我是不指望除了小渔你还会不要脸贴谁，明天我走了，这半年温可倾跟谁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听了前半段，靳乔燃都不想理，但听了后半段，却难得没反驳。
　　回想有限的几次见面里，这个人一直都是在温可倾身边的，以一种自然又不会让人拒绝的姿态。
　　“还行吧。”他勉为其难地说，“不熟。”

　　“你管得太多了。”靳乔燃懒懒道，“她是成年人了，自己要做什么想跟谁交朋友还用你操心？”

　　“你们几个，我谁不操心？”柯恒转头，沉默了几秒后叹气。
　　“靳乔燃，你没觉得温可倾回来以后就变了吗，开朗了好多。”

　　靳乔燃嗯了声：“这不好？”

　　“那你得看她怎么开朗。”柯恒想到跟温可倾再次遇见的那天，她站在黑暗里一脸轻松地说她回来了，明明是笑着的，但却让人觉得她没有那么开心。
　　坐在奶茶店里，她说自己没考上大学也是一脸轻松。
　　但凡这个时候，她哭一场或者要跟谁打一架，柯恒都不会觉得那么憋着难受。
　　但她就是什么都不说，一直强调自己现在挺好的。

　　真要是挺好的，她怎么会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转身就跑呢？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小时候的她虽然冷淡了点，但至少是看得懂的。
　　现在看不懂了。

　　这就是让柯恒觉得担心的地方。
　　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都是家人，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搁谁谁会放得下。

　　柯恒拍了拍靳乔燃的大腿：“按年龄来说，你还得喊她一声姐呢。”
　　“还是小渔的娘家人。”

　　靳乔燃打开他的手：“滚。”

　　这时柯恒扭头看到路嘉跟一个女生一起走过来：“怎么还带了别人？”
　　待看清那个女生是谁时，他一下子蹦起来：“卧槽！”

　　温可倾正在找开门的钥匙，被他这一声也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你这身可以啊。”柯恒将自己坐的凳子移到一边，“不是绿巨人了。”

　　“好看吧？”温可倾得意地说，“这才是学生样，就这套，老师在学校里看到我说话语气都要比别人好，我是咨询过的。”

　　“咨询谁？”

　　温可倾朝靳乔燃那里看了一眼，这两人秒懂。
　　“那确实咨询对了。”柯恒说，“不管是老师还是长辈一向都喜欢她。”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确实好看啊妹妹，太乖了。”

　　温可倾笑着赶他到一边开门：“滚啊，我比你大。”

　　“想不到吧？”柯恒主动跟后面有点不太合群的路嘉说话：“别看她这样，其实她是我们四个人里最大的。”

　　“四个？”

　　“对，还有一个小姑娘你没见过。”柯恒偷偷指向靳乔燃那边，“在其他省读书呢，特别乖一小孩。”

　　路嘉点了下头，没多大兴趣。

　　温可倾打开门，自己往后靠在玻璃门上，随手扔了颗柜台上的糖砸他，佯作生气的样子：“柯恒，你知不知道随便说女孩子年纪很没礼貌。”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比我们大吗？”柯恒接过糖，“这会儿自己还不乐意了，那行，你叫我一声哥，我就比你大。”

　　“想的倒是美。”

　　柯恒去帮路嘉提袋子：“你怎么知道我带了酒来？烧烤配啤酒，绝了。”

　　“我来吧。”路嘉没松手，“温可倾买的。”

　　“哦，你两怎么会一起来？”

　　路嘉垂着眼，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遇到了。”

　　温可倾让开进门的路：“进来吧，酒蒙子。”
　　见靳乔燃躺在那里，时不时碰碰一旁的花，特意提醒：“别瞎碰我的花。”

　　“爷还没你那花金贵？”靳乔燃懒懒散散地起身，“改天给你送几盆贵的见见世面。”

　　“别送，养死了我还得心疼钱。”

　　四个人先聊着走进店里，温可倾拿出自己学习的那张折叠桌，让柯恒把东西放在上面，又去将塑料凳抬出来：“坐坐坐，对自己身高没数吗，别转来转去了，这地儿本身也没多大。”

　　柯恒明明只来过两次，但却仿佛自己家一样，自己将凳子拆开分发：“路嘉你坐，别客气哈。”
　　靳乔燃自然不用讲，自己选择一个喜欢的方向早就坐下去在拆烧烤袋子了。

　　路嘉站在桌子边上，突然发现自己跟温可倾好像也没有那么熟。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不开心。
　　但很快，他又收敛自己的情绪坐下。

　　大家都坐下后，柯恒又接着刚才的话题：“欸路嘉，你今年多大啊？”
　　还专门解释：“他不是女孩子，问问人年纪不是忌讳吧？”

　　路嘉自然不介意，像是想到什么，他很精准地说：“年底十八。”

　　“还没成年呢！”柯恒笑道，“你看温可倾，你还是最大的。”

　　温可倾想也没想，还是以前那套说辞：“那有什么，我年年十八。”

　　路嘉偏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这架势像是温可倾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温可倾被这目光看得有点不太自在，只好改口：“行吧，我确实是最大的，我上学早，这不是又空了一年没上学么？”

　　“她快十九了。”柯恒补充，“话说你生日是在十一月份吧，那时候我还在学校呢，到时候给你把生日礼物寄过来。”

　　“好啊。”
　　想着柯恒这一走就是小半年，下一次见还得是过年寒假的时候，温可倾今天也象征性地倒了一杯酒在自己的杯子里：“就一杯，来，敬你还没寄出来的礼物。”

　　一杯啤酒没什么大事，小酌怡情大酒伤身。
　　她拿起杯子跟大家碰杯，仰头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时发现其余三个人都在看她：“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人？”

　　“几年不见，酒量见长啊。”柯恒拐了拐靳乔燃，“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靳乔燃一直都是那副拽得不行的表情，听到这里也短促笑了一声：“傻逼。”

　　“来路嘉，我给你说说。”柯恒给唯一不在场的人重现当年的场景，“那会儿我们刚上初二，靳乔燃和小渔才六年级，周末一起出去吃烧烤的时候看到旁边桌在喝酒划拳，然后我们四个买了一瓶啤酒，给老板要了四个杯子，一人一小口地尝。”
　　“我和靳乔燃还好，小渔碰了一下就再也不愿意碰了，只有温可倾胆子大，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结果呛得不行半杯全吐了出来，喷得我们衣服上都是。”
　　“最后那瓶酒是我和靳乔燃喝完的，回去的时候一身酒气，脑子都是懵的，四个人被老师训了一顿，还被找家长告状。”
　　“我被我爸扣了一个月零花钱，靳乔燃被他老妈按回家皮了一顿，说他把我们带坏了，不让他跟我们玩，靳乔燃哪里肯啊，房顶都要被掀翻了。”
　　“只有温可倾和小渔好，都没人说她们，说是我们带的。”

　　说完后柯恒指着温可倾：“你看她现在这样，这几年肯定也没少喝。”

　　温可倾端着杯子又喝了一口，笑得不行。

　　她也想起了那个时候，几个人鸡飞狗跳的，柯恒和靳乔燃回去以后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起来就被打了。
　　只有她跟小渔，虽然给家里人打了电话，但也没被骂。

　　小渔是很乖，大家都心疼她。
　　而她，那会儿她都好几年没见过自己妈妈了，那边也顾不上自己。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她妈有了很多时间在自己身上，每天嘘寒问暖。
　　温可倾不确定自己还需不需要，她觉得这种感觉很陌生。

　　这顿烧烤吃了很久，桌面上的东西都凉了也没人在意，只是用筷子挑拣着那些能吃的，边吃边聊。
　　因为几个人之间有了那几年的空白，提起来的很多事都是以前的，乐此不疲地把彼此的黑历史翻出来，互相鞭尸。
　　柯恒带来的一箱啤酒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温可倾原本说只喝一杯，吃着吃着，也不知道喝了几杯，酒劲一点点漫上来，让她眼睛有点发热发胀，热气像是从头顶开始蒸发。

　　“时间差不多了。”最后她主动喊停，“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吗？”

　　“明天下午。”柯恒还不至于醉，“再坐会儿，快去给我们倒几杯水来。”

　　温可倾白了他一眼：“我先去下厕所。”

　　等温可倾离开后，这小一片天地变得有些安静，毕竟和路嘉的认识也是以温可倾作为媒介的。
　　路嘉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时不时碰个杯，然后默默听着他们过去的那些混账事儿，没有表现得有一点不耐烦。

　　这几次下来，柯恒觉得这个新朋友勉强还能接受吧。
　　他拿起剩下的最后一杯酒，正准备敬敬他，却发现路嘉的视线在看着温可倾离开的方向。

　　这个人表情不多，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有时候看人的时候会有种压迫感。
　　但他好像不怎么看人。

　　柯恒觉得很奇怪，路嘉明明对谁都很有礼貌，但他总是有种这人虽然在跟你说话，但眼里却没有你的感觉。
　　这时候路嘉喝了酒，那双眼睛就格外的深沉，看着温可倾那个方向时也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意味。

　　柯恒动作顿了顿，眼睛也微微眯起来。
　　很快温可倾就回来了，路嘉也收回了视线，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柯恒今晚没打算回家，他要去靳乔燃那里睡一晚上，路嘉也要回去，于是他哥俩好地揽住了路嘉的肩膀：“你往那边走，咱们一起。”
　　“你就别送了。”他对温可倾说，“把这里收拾一下早点睡。”

　　三个大男人，温可倾压根也没想送：“自己路上小心。”
　　想了想，又对柯恒说：“开学快乐，寒假见。”

　　柯恒挥了挥手，转眼三个人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拐角。

　　温可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声笑了笑，这才回家关好门。

　　走了一段路后，靳乔燃扯下柯恒搭在路嘉肩膀个的手：“热不热啊你。”

　　“还行啊。”柯恒也把手放下，“就你事儿多，我这不是跟路嘉关系好吗？”
　　他扭头问路嘉：“你说是吧？”

　　路嘉抬起一点头，思考了片刻：“嗯。”
　　他步伐很缓，语气里多了几分酒后的真诚：“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话是真的，路嘉说自己没什么朋友也是真的。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撇开温可倾不说，在接触下来的这几次里，他也多少摸得清这两个人的性子。
　　同样也承认，他羡慕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他想，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一份友情。

　　“看吧？”柯恒在安静的街道上笑得很开心，“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不跟这个逼王玩。”
　　他原本站在最中间，现在转了方向走到了路嘉的那一侧，将他带远了一点。

　　这种行为在除了他的其余两人眼中都格外幼稚，靳乔燃也不想跟这个傻子玩，自己往前走快了两步。

　　路嘉不习惯跟人这么近，他正要不动声色地隔开一点距离，搭在肩上的手就离开了，柯恒双手插兜走在他身边，随意似的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喝酒玩真心话吗？”

　　路嘉脚步微顿。

　　“我没醉，我酒量很好。”柯恒说，“当时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他转过头，笑着问：“现在想好了吗？”

　　路嘉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无声与柯恒对视。

　　“唉，你可能不知道我情商是我们几个人里最高的。”柯恒笑嘻嘻的，“没办法，一般人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路嘉何其聪明，自然知道柯恒说这话是发现了什么。
　　在原地站了会儿，酒意被晚上的凉风吹散了很多，许久后，他像是笑了下：“想好了。”

　　意外的坦诚。
　　柯恒原本觉得这人可能有点不太会社交，但是现在发现这人其实很聪明，社交只不过是他自己愿不愿意的事情罢了。

　　柯恒：“是我想的那样？”

　　“是。”

　　柯恒原本还想再严刑拷问一下呢，路嘉这么直白地一搞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逼供了。
　　这人年纪虽然比自己小，但气场真的好强。

　　“我没别的意思。”他轻咳一声，“只是问一问。”
　　默了下，又问：“你是认真的吗？”

　　路嘉：“是。”
　　面对温可倾在意的发小，他不会选择隐瞒，人家已经问了，隐瞒会很不礼貌。

　　“挺好。”柯恒说，“原本我还有点不放心，现在居然更放心了。”

　　知道路嘉有这么一层意思在，他原本怀疑的那一点温可倾跟这人不算很熟的顾虑也打消了，因为不管熟不熟，路嘉都不会放任跟她的关系一直是这个地步。
　　他无端觉得这个人会有自己的主见。
　　既然这样，那温可倾就不会是一个人，至少短时间不会。

　　柯恒又不是真傻逼，人家的感情生活他插手做什么，巴不得自己这两朋友赶紧找到对象，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路嘉看他表情一变再变：“你有话要说。”

　　“没什么话。”柯恒惊讶他的敏锐，“你跟她是同学又是同桌，她也挺乐意接受你靠近的。”
　　“我这个发小吧……”他叹了口气，“有点固执。”
　　柯恒啧啧两声：“所以在你认真的这段时间里呢，对她好点。”

　　前面走了很远的靳乔燃不耐烦地回头：“你们踩蚂蚁呢？”

　　“来了！”

　　柯恒正准备走过去，却忽然听到路嘉开了口。
　　“你可能误会了。”他说。

　　柯恒一愣。

　　路嘉站在原地，身形笔直，这一次目光的确是在看着人的，所以也能看得出那双眼睛有多幽深，被他的视线压制着。
　　“我说的认真不是时限。”路嘉缓缓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定义自己有多喜欢她，但我想或许不浅。”
　　“对她的好只会随着定义的清晰而变深，而不是被时间限制。”

　　“你说的那是一时兴起。”路嘉眉峰微挑，“而不是一见钟情。”

　　直到路嘉离开后，柯恒还陷在震惊里回不了神。

　　靳乔燃：“你见着鬼了？”

　　柯恒缓缓回神，想起自己上初中时那个隔壁班的初恋学习委员，顿时一种羞愧感就冒了出来。
　　“我总算是想明白了，我跟帅比的差别。”他长叹，“合着你们还有个共同点，都是情种。”

　　靳乔燃脸一阵红一阵白：“嘲讽我？”

　　“不是。”柯恒语重心长地说，“是崇拜，希望以后你跟小渔长长久久。”

　　靳乔燃：“……”
　　他有点无语。

　　“换个思路，你还是跟帅比沾点边的。”

　　柯恒：“比如？”

　　“比如你是个傻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