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入红尘》枕闲书卧

54、爱别离

　　木繁因着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只想与齐思贤在他生长多年的家中多待，而借口不喜外面的纷乱，不想出去招摇过市；齐思贤则因从宁尘口中得知罗浮一带也有了许多江湖陌客的踪影，像是在鬼鬼祟祟打听什么，有颇多的不太平，想到木繁此次南下的目的，又联想到木繁与整个江湖人的仇恨，齐思贤便随了木繁在家中闲过日子，不出去招摇过市。
　　因生活的洗衣做饭等万事都有任劳任怨的木明，木繁很多时候都是静看兵书不管事，只坐等吃喝。齐思贤虽然也爱闹着木繁，到底有分情况，而且还有比木繁更有趣好玩的人一起玩，齐思贤也就没有多少心思和时间放在木繁身上。
　　齐思贤早中晚时间只要是以训练任霁月为乐，然后在给任霁月休息放松时间就带着木明和任霁月以满山坡摘荔枝、摘龙眼、摘花、摘草、找野菜、追鸡、撵兔为乐、满河塘摘莲蓬、挖藕、摸鱼为乐。
　　平静的日子被坐不住的齐思贤闹腾得百般热闹，就是苦了任霁月，就算一日十二个时辰有木明在前后左右准备这吃的那吃的及时补充营养体力，任霁月不胖反而更瘦，像个纸片人一样，岭南的热辣太阳也把任霁月晒得更黑了。让任霁月稍有安慰的就是，有了齐思贤整天在家拿威作福拿腔作势的没人性指点和训练，腿上功夫和手上的功夫长进得还算快，虽瘦却腿脚有劲，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但让任霁月好生不服气的就是木明明明比她学得晚，才跟着学一下就完全学会了一整套的心法步法加拳脚进退法，可她只是稍有进步而已，还处在初级的心法加步法阶段。
　　然而，就算是齐思贤老老实实在家，除了那个宁尘整天拿吃拿喝的来，还有一堆同年纪的公子哥也整天带吃带喝的来，百千种花样吵乐闹腾，差不多要把整座房子给掀了。
　　整天冷面寡语又自带威严的木繁虽然最好看但是也最不受欢迎。木繁在自己房里或者在书室看书，其他人从来都是远远躲开木繁所在的房间。
　　当初，齐思贤张嘴信口就一句“我心向山，君心向水”，如今木繁才真正体会到“我欲与君相知，奈何我心向山，君心向水。”的无限煎熬。
　　木繁是人在屋中，眼睛在书前，但心却不堪其扰，看着齐思贤整天在公子哥堆中乐，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心中渐渐生了眼不见心不烦之意，一到岭南就轻而易举破解了齐思贤的身世之谜，又见齐思贤活得那般轻松快乐，从不缺人陪伴作乐，便有了离开之思。
　　木繁想，远离了这个人，心就会这么煎熬了吧。
　　而且，也该回家了。木星的木鸢天天送来最新消息：昭雪内部表面听话，实质却人心不一，两大老叛徒已找出藏身于清越湖派，楚云孤暗中北上，沿途无数无辜之人无辜丧命，移舟渚与潮落江两派带着其他门派虽在迷津地界大张旗鼓地把妖事做尽，却又暗暗转移了主力北上，不知何时竟然和楚云孤有了合作。山雨欲来风满楼，免不了一场血拼了。再留岭南，只会夜长梦多，鞭长莫及。
　　夜幕降临，其他人终于识趣的结伴离开。
　　一向在饭桌上食不言的木繁淡声宣布了他明早要回家的决定，而一向习惯了在饭桌上乐此不疲抢菜吃的齐思贤木明任霁月三人闻言则像头顶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安静下来，席间刹那落针可闻。
　　也是这一安静的瞬间，快乐不思归的木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岭南的。而大哥在这里并不开心，似有千千结在心中凝结。
　　木明小棉袄的道：“我们待在这里太久了，确实该回家了。”
　　任霁月自然也应声附和木明。
　　这突生的离别之语让毫无准备的齐思贤心中万分惆怅：花儿不能朵朵香，月儿不能夜夜明，人儿不能天天聚，从来好事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看木繁说一不二的样子，想要留也是留不住的。
　　木繁不知此次回家会何等凶险，便希望木明和任霁月留在岭南这世外桃源跟着齐思贤，便淡笑着对木明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和霁月都喜欢岭南，便跟老齐留在这里吧，不然老齐孤家寡人的可怜。”
　　齐思贤本以为木繁会礼尚往来邀请他一道北上到他家去，却不想木繁不仅没有邀请他一起，还要丢弟弟和未来弟媳这两个小朋友给他照顾，齐思贤心里不是滋味地哼道：“我人见人爱，才不会孤家寡人呢。”
　　木繁心细如尘，但当作没有看到齐思贤的落寞，因为齐思贤的落寞只是因为要分开，而不是因为那不可说的爱别离。木繁点点头，淡笑道：“是，您老人家到哪都众星拱月，我孤家寡人行了吧。”
　　齐思贤赞同的埋怨道：“你活该孤家寡人，一点都不合群，让你来我家玩，人是来了，却不知道你的心在哪里，又整天在想些什么东西，不笑不叫不吵不闹，无趣得很。”
　　心在哪？整天想什么？无趣得很？木繁闻言，只得苦笑一番。
　　任霁月小心翼翼地问道：“繁大哥，真要回去了吗？”
　　木繁点点头。
　　任霁月知道木繁从来都是说话算数，从不开玩笑，想想自己逃避了许久，也该回去给爹爹和娘亲上柱香和磕个头了，看了看似有委屈似有希冀的齐思贤，小心翼翼地道：“齐大哥在姑姑面前说认了我为妹子，我也跟姑姑说了会对齐大哥好的，如果我们都走了，齐大哥就没有人陪伴了，繁大哥，能不能叫齐大哥跟我们一起走？”
　　木繁的本意就是要远离齐思贤，听任霁月如此说，又看齐思贤眼睛流露的渴盼，心摇摆了一下，便捏了捏手指，退一步道：“我不是说了吗，你和木明留下来陪老齐，现在你的功夫还在长进阶段，马不停蹄的回去差不多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就得荒废很多功课了。等吃完荔枝龙眼，武功也练得更好些了，到时候你们三人慢慢北上也不迟。”
　　齐思贤闻言有一丝欣喜，却因为木繁执意的不同时不同路而又噘着嘴不喜。
　　木明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见木繁警惕的示意安静。
　　这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阵乱箭雨点般黑压压的从屋顶疾速飞来。
　　木明眼疾手快的用整个身体护住任霁月躲到柱子后面，木繁和齐思贤对视一眼，也快速的闪躲到一边的柱子后边去，耐心等待着箭雨的停歇。饭桌被箭雨射翻，散了一地的饭菜。
　　那箭雨射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外面的为首的两人见里面安静如无人般，示意弓箭手停止，然后其中一个一手拿着串红荔枝一脚踢开大门，大摇大摆一边走一边大声笑道：“老朋友，出来吧，你家的荔枝很甜。”
　　齐思贤没听过那声音，猜不出来者何人，看了木繁一眼，木繁道：“那是楚云孤的走狗——孟然，之前劫了霁月，又把你给伤的那两个妖人之一。”
　　齐思贤心里有底了，好笑着道：“真是有臭不要脸的主人，就有臭不要脸的走狗，还敢自称为‘老朋友’，哼，老子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自动上门送死来了，我让他们有来无回。”说完，齐思贤就想闪身出来。
　　木繁一把抓住齐思贤的手，道：“他们为人乖张狡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毒，让人防不胜防，不要冲动。”
　　齐思贤道：“我像是冲动的人吗？我不冲动，就是看不得嚣张的野狗污了我家的地盘。”
　　木繁知道齐思贤一向壮着艺高便胆大，只有他自己狂妄嚣张的份，劝是劝不住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的小瓶，倒两粒玉白色的药丸伸给齐思贤，道：“这是玉凝解毒丸，可解百毒，吃了以防万一。”
　　齐思贤一把接过丢进嘴里吞下，笑道：“在我家还随身带着百毒解药，怕我下毒毒死你呀？”
　　木繁不理齐思贤的调侃，也吞下两粒药丸，然后把瓶子扔过去给木明，道：“木明你和霁月也一人吃两粒。”木繁才认真对齐思贤道：“你就是给我砒霜，我都甘愿吃。”
　　木明和任霁月闻言，眼神震惊地互相看了一眼。
　　齐思贤看着木繁那温情脉脉的眼神心里一阵怪异，受不了木繁那过分认真的神色，马上锤了一拳木繁，干笑道：“你这人跟你开句玩笑就当真了，真是的，放心好了，我们是好兄弟，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你下毒的。”
　　一句好兄弟，让木繁的脸色几变，最后脸色恢复如常，沉吟了半晌才道：“你知道了吗？”
　　齐思贤一语两意道：“我一直都知道啊，我就是把你当成好兄弟才叫你陪我回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呀，难道你不是因为把我当成好兄弟才跟我回家的？”
　　从来都不是因为好兄弟而跟他回家，带着不纯目的南下，又生了更加不纯之心的木繁苦笑不语。
　　在齐思贤看来就是默认了，而木明和任霁月则震惊于自己破天荒的推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