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入红尘》枕闲书卧

3、小鬼

　　浪子游人的齐思贤，一路往北，走到哪，就在哪躺着喝喝喝，大有醉生梦死之意。在一家城郊相接处不显眼的小酒楼二楼躺着大喝特喝之后，见窗外烟雨蒙蒙，柳色青青，便有感而结结巴巴地高歌道：“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乡，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这春雨霏霏时节，酒楼生意十分惨淡，开春到现在就只来了这么一个欲断魂的买醉客，又是老板又是店小二的掌柜刚一开始开开心心地伺候着，有求必应。掌柜已到不惑之年，生意渐渐不好，把五个伙计渐渐炒干净，又舍不得妻女过来抛头露面帮忙，只一个人上上下下忙着，有客就接，没客就算，身子骨比不上年轻时候矫健却也灵活。
　　掌柜的见买醉客已经垫着高枕躺着喝了两天半的酒，疯不疯活不活的，已经没精力做生意了却不得不做生意——因买醉客仗着有钱和武功深不可测是大爷，催不走，打不走，一味只痴痴执着要酒，把也已经两天半不能关门回家跟妻女一起慢慢吃个热饭的掌柜的有钱赚也气得够呛。于是掌柜的也不殷勤伺候酒水了，一般都在一楼的柜台拨算盘，或者打盹，有银子砸下来了，才懒懒上去瞧一眼贵客有何吩咐，只要贵客不喝死在他酒楼就成。
　　这时，掌柜的在柜台打着盹拨算盘，听见二楼的醉酒高歌直翻白眼醒神，低骂一声：“这兔崽……”
　　话音还没有落完，一粒碎银又从二楼抛下来，稳稳落在柜台上，接着就传来结巴的催魂声：“大爷，再给我……给我……上最好的茶和酒来！”
　　一声“大爷”让掌柜的气不得，笑不得，明明他才是大爷，却反将自己的一军。掌柜的看买醉客长得眉清目秀，年纪轻轻，想想这公子哥比他家好女儿大不了多少，这春光好时节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闷闷喝酒要把自己灌死，总归是个可怜的，便动了恻隐之心，在上茶酒的同时，还把女儿早上给他送来未吃完的煎饺热了一并送上。
　　“哎，大爷，你是不是……是不是上多了，我可没有……没有叫饺子，哎！算了……算了，你回来，我……给你钱！”齐思贤还没有醉到两眼昏发，在掌柜的上了茶酒退走后，就自然的去拿茶酒，见到桌上还有一份煎饺，便大着舌头叫住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掌柜。
　　掌柜翻着白眼，耐着一百二十个性子跟已经醉到连话都说不清，却仍不会占人便宜的酒鬼道：“不收您钱，店里就您一贵客，这饺子算是对贵客的特别馈赠，平时都没有，就现在特殊，您可是好运气！”说完，掌柜的便头也不回地下楼拨算盘去了。
　　齐思贤本来就因窗外烟雨春光想到昔日姑姑撑伞带他踏春的情景而触景伤情，现在见到姑姑平生最爱吃的饺子，模样还有点像姑姑做的，更是伤情泛滥成灾，酒也醒了几分，而且一直喝酒，肚子里早就饿瘪了，便不再无骨地高枕躺着，翻个身坐起来夹起个饺子来吃。
　　齐思贤还没吃完第二个饺子，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任平生魔头，想要你爱妻幼女的性命就乖乖把大道群经交出来！不然的话……”
　　话头适可而止，却让人心头一紧，也让人恨不得拍开说话人的狗嘴，让他一次性把吊人胃口的话说完。
　　紧接着是掌柜的暴跳如雷的叫骂声：“你们这帮卑鄙无耻的疯狗畜生！老子早在十六年前就说过没有什么狗屁大道群经，还追咬着不放，快把我妻女给放了！”
　　对方好像听到了世间最打脸的谎言般，大笑几声，如魔音贯耳般传入到静观事态的齐思贤耳中，紧接着就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声：“没有？你若没有怎能活到现在？整个江湖都已经流传了近三十年，没有练大道群经的不该死的呢，在十六年前那场争夺之战中基本都死绝了。但练得大道群经的本该死得透透的魔头，到现在还是好好的活着，不死不残，能吃能喝，还能有家庭有后代。而您现在身强体健的站在我们面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您这么当众的睁眼说瞎话来打脸，您的老脸不疼，我们可替您害臊。”
　　没多管闲事的齐思贤在楼上听得楼下的掌柜大声怒骂道：“我呸！害你他娘的臊！我们能活得下来，全靠老天公平长眼。他们这些个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小人，自己不肯好好练功，整天老是打着一脑袋的歪主意想不劳而获什么鬼屁大道群经。而我们这些能活下来的魔头呢，每天练功都是从头遍鸡叫就练到尾遍鬼叫。明明就没有什么鬼屁大道群经，还乱编一个无中生有的名目来攻打我们大道群山，他们死是自取灭亡，我们活是天道酬勤！他们死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活是人间正道！想不到近二十年太平生活过去了，没死绝的小人又想做不劳而获的春秋大梦，真是可笑！快把我妻女给放了！”
　　“呵！这话说得可真够冠冕堂皇的。放你妻女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也说了条件。你什么时候交出大道群经，你的妻女自然就什么时候还给你。”
　　掌柜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被死死堵住嘴，又被死死掐着脖子相要挟，目眦欲裂地瞪着为首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全身都绷紧着天人交战一番，然后咬牙切齿道：“好，我给你！”接着，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页泛黄的册子，高举于顶，对着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大声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为首黑衣蒙面人嗤笑一声，卑鄙无耻地答道：“任平生魔头，现在你妻女在我手上，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混弄于我？先给我看了，要是是真的大道群经，我自然会放你妻女还你。若是敢戏弄我嘛……”
　　齐思贤在二楼听得对方老是在最后拿句不说出却又威胁十足的话拿捏住掌柜，心中已经老大不痛快，他平生就痛恨这种没本事就只会拿人命威胁人的人，又念着掌柜的送他的一份煎饺，因此使出内力把自己的酒醒一醒，准备去帮掌柜的教训一番这不要脸的家伙。
　　掌柜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脸色都被掐得发青了，只得紧紧攥住拳头，忍气又吞声，高声道：“好，我就给你先看。”然后，一把把册子朝为首的黑衣蒙面人隔空扔过去。
　　黑衣蒙面人眼疾手快，使一个轻功腾空接住，稳稳落地后，急切地翻过手中的册子，见上面都是一堆文字，半张练功图都没有，立马恼羞成怒起来：“任平生你敢戏弄老子！”
　　“我呸，谁稀罕戏弄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已经把大道群经给你了，快把我妻女还我！”
　　“还嘴硬狡辩！”为首黑衣人大怒一声，一个手势就下令手下把掌柜的妻子掐死，仍嚣张的威胁着说：“任平生魔头，再不交出真正的大道群经，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可就……”
　　掌柜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活活被掐死，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好的一家三口人就这样一下子死的死，生的生，生的还被捏得死死的，心里痛极恨极，老泪纵横着随手抽出一根竹杖，大喝一声：“天杀的畜生！老子跟你们拼了！”就直捣敌首。
　　顿时一阵刀光剑影，混乱如麻。
　　掌柜的命是十六年前捡回来的，身子骨于武斗上早已不行，几十个来回的打斗后，因为寡不敌众，身上早就遭了好几大剑，成了个破血人，身形不稳地被群恶鬼团团包围在中间，形式明朗——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被制住动弹不得的女孩见自己娘亲活活被掐死，爹爹又受重伤被团团包围住，使劲蹬着双腿，痛苦地挣扎着，也绝望着。
　　就在群恶鬼举刀相向掌柜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飞旋杀入敌阵，把举着刀就要砍向掌柜的一群黑衣蒙面人统统给抹脖子，紧接着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从酒楼的二楼以极快的速度把掌柜的从包围圈救出。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举刀相向，怒道：“是哪里来的小鬼？！也敢不知死活来多管闲事？！”
　　齐思贤把奄奄一息的掌柜放在地上，极快的扔两粒药丸进掌柜的嘴里，然后站起来收回自己滴血未沾的短刀，站在掌柜的面前，不屑地看着叫嚣的为首黑衣蒙面人，又看看后面的那一群近百个的尾巴，再看看最后面掌柜那快被掐死的女儿一眼，趾高气扬却又慢条斯理地嗤笑道：“哦，我是地狱来的白无常小鬼，专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也看不惯藏头藏尾的卑鄙快死鬼。若说你们是人，本该光明正大，何必这般从头蒙到脚见不得人样？若是鬼，也不该这副鬼样子白天出来杀人才是，你们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我来勾你们回阴间好好做鬼！”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见是一个白面小子，一身酒气，闹着酒醉之意，一身披麻戴孝的站都不怎么站得稳，最多二十，乳臭未干的，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简直是借酒发疯，也更狂妄起来：“那就看谁先回阴间做鬼了！”说完，使一个狠眼色，后面便一堆不要命的黑衣鬼朝齐思贤和掌柜的砍过来。
　　齐思贤快速从怀中掏出姑姑给他准备的青黑色软鞭，以内力灌入软鞭，软鞭就像有了生命一样。齐思贤一个飞旋挥鞭，鞭及之处，活人马上变成死人，把人都赶远离了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的。
　　齐思贤在飞旋挥鞭中见到为首的那黑衣蒙面人首先做起了王八，直往冲锋陷阵的队伍后躲，讽刺的冷笑两声——没事就站在最前面大声嚷嚷，有事就躲在最后面，真是千年乌龟万年王八，便使着轻功以一个傻傻卖命往前冲的蠢蛋肩膀为落脚点，挥着鞭朝王八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