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34、第34章 投鼠忌器

　　胡妈妈虽然心中有诸多忌惮，但也隐约感觉到，裁锦这次的事并非小事，于是二话没说就带着上官霭去寻了自己的儿子胡大。
　　胡大生得十分精壮，宽短的身材却一点不显臃肿，反而有种让人觉得他随时就能跨马飞奔的利落感，见了上官霭，他一个字还没说，脸却“腾”地红了。
　　上官霭知道自己相貌几何，也知道胡大的脸红从何而来，但她却没有半分为此骄傲的感觉，甚至恨自己这张脸是拖累——如果胡大因为不好意思而忘了当时的情形，耽误了接裁锦回来，那才是天大的不应该。
　　胡妈妈说明了来意，胡大挠了挠头，思索一阵想道：“没什么不寻常的，裁锦姑娘急匆匆上了马车，之后车就从后巷去了。”
　　说着，胡大一指国公府后巷。
　　后巷里聚集着一少部分卖吃食和布料的商贩，其余就是国公府家奴的宅子，这里也是不能查的。
　　查过这里，消息能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老太太和二夫人身边去。
　　上官霭只想跳脚。
　　“驾车的人，你真的没看清么？”上官霭绝望地问道。
　　胡大又挠了挠头，努力想了片刻，最终满怀歉意地摇了摇头：“瑞霭姑娘，我坐在房里，赶车的差不多都穿一样的衣裳，他们庄子上的人，我不是天天见，很难从一个影子上认出到底是谁……”
　　而后，胡大双眼却是一亮：“是了，我说怎么不对，原来这里有古怪！”
　　“古怪？”上官霭双眉一挑，差点上前拉起了胡大的胳膊。
　　“嗯。”胡大点点头：“我们赶车赶久了的，对车跟马都熟悉，裁锦姑娘上了车之后，我瞧着那马儿是吃了重的，料想车上坐了肯定不止裁锦姑娘一个人。”
　　的确，裁锦就算身材高大结实，也不至于到上车之后能让马车明显吃重的地步。
　　“车上的人……”
　　上官霭话还没说完，胡大就连连摆手：“瑞霭姑娘，我真的没看见，我那天就是……就是看到裁锦姑娘了，才多看了几眼，别的真的什么都没了……”
　　上官霭只好点点头，又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谢过胡妈妈和胡大，起初二人还推辞不受，但上官霭塞了荷包就跑，胡妈妈也无法，只能在后面远远嚷嚷着，让上官霭跑慢些。
　　*
　　“怎么一去这么久？”三小姐看着上官霭几乎要冒气蒸汽的头顶：“还跑得这么快，是有人赶着你么？”
　　上官霭摇摇头，干咳了两声，涩着嗓子道：“小姐，裁锦，裁锦肯定是，是……是被人胁迫带走了！”
　　“什么！”三小姐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谁这么大胆！”
　　眼看三小姐这一闹腾又要招来画眉百灵等人，上官霭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三小姐按下去，低声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三小姐的面色慢慢凝重了下来。
　　随后，她像一块石头落地一样，砸在自己的椅子上，砸得上官霭心都重重跳了一下——好悬那椅子上有厚厚的棉垫，否则三小姐非把自己砸出个好歹来不可。
　　好半天，三小姐才缓缓开口：“他们是冲着要害裁锦来的，是不是？”
　　话里有隐忍不发的怒气，也有无限的委屈，还有一点点捉摸不定的恐惧。
　　上官霭没法骗自己，更没法骗三小姐，只能重重一点头：“是。”
　　“呵。”三小姐忽然冷笑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嘲讽：“都瞧着我是个整日发痴的废人，也不将我的人看在眼里么？不将我看在眼里，也不将整个国公府看在眼里么！”
　　一句话落地，三小姐忽然发了大气，一挥手将桌上笔墨纸砚全挥到了地上，淋漓的墨洒了上官霭一裙子，黑压压一片，像是积年的痨病鬼咳出的黑血。
　　被三小姐一嚷，上官霭心中忽然又灵醒了几分：“是府里的人！”
　　但这一嚷也嚷进来了一大堆丫鬟，众人看着三小姐气得俏脸发白，上官霭满身墨点子，料想是上官霭惹了三小姐发火，便都说着好话，要拉上官霭走。
　　“别拉她走，你们都出去。”三小姐变脸的本事也长进了不少，马上换上了另一种表情：“除非我二哥来，否则都别进我这书房！”
　　“可——”画眉还有话要劝，却被三小姐打断：“还不走！”
　　见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画眉等人只能讪讪地出去——如若再惹了三小姐气恼吐血，她们只怕掉光了脑袋也请不来一个叶大人来再给三小姐开方子了。
　　*
　　“会是谁？二夫人？”三小姐还略显稚气的脸上罩下一层严霜，暖烘烘的屋子仿佛都因为她这张脸冷了几分。
　　上官霭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二夫人没有道理这么做。”
　　“为什么？”三小姐一挑眉：“她想将裁锦从我身边拆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投鼠忌器。”上官霭说道。
　　二夫人心里，她自己的面子和地位是玉瓶，就算再怎么想给三小姐使绊子、利用三小姐，裁锦也不过是她眼里的老鼠罢了。
　　为了一只在老太太那里都挂了号的老鼠，伤了自己的玉瓶，那是天大的不值得。
　　“是。”三小姐没有反驳上官霭，反而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车马人都是府里的，如果下心思查，一定能查到最后，我求老太太动手，谁都瞒不过去，何况是她？她的确没道理这么做。”
　　“裁锦的爹娘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年龄越大胆子越小，决计做不出这等事来。”上官霭说道。
　　“我知道，他们是不可能。”三小姐十分笃定地说。
　　“会不会是林家？”上官霭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大声问道。
　　*
　　林忠家的虽然病坏了身子，一双腿不中用，但这次反倒暗地里得了不少实在的好处，还彻底搭上了二夫人这根线，心里还生出了几分因祸得福的庆幸来。
　　“要我说，那裁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有这些银子，在外头给长富找个什么好的没有？下庄里，找个干活的、结实的，一定能在这一二年让我抱上孙子！”林忠家的将一张张银票按着大小卷成一卷，用细绳结结实实困了，压在自己褥子边上，恨恨地说道。
　　“我还在三爷身边，你最好仔细着些，倘若坏了我的好事……”林忠一双小三角眼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你就给我等着挨打。”
　　他虽然生得高高瘦瘦，门板一样的身材，但打起人来一点不含糊，老婆儿子都被他揍得服服帖帖，一家三口关起门来，他就是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那小兔崽子呢？”看不见长富，林忠又粗声大气地问道。
　　“儿子大了，也有自己的差事，你还要时时盯着他不成？”林忠家的埋怨了一句，双手按了按那硬硬的一团，美滋滋地躺上了褥子。
　　“整日跟赖家那几个小子鬼混，也是他的好差事？”林忠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赖家那几个是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杂碎，跟他们混能混出个什么结果？你妇道人家整日只会纵着他，将来出了事，我看你就用你这条命去给他赔！”
　　“赔就赔。”林忠家的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将那一团硬硬的褥子圈在怀里，很快就闭眼睡了过去。
　　*
　　上官霭穿一身小厮衣裳，蜷在二少爷的马车板上，满脸难掩焦急之色。
　　二少爷坐在加了几层软垫的位置上，闭目假寐。
　　主仆有别，二少爷坐位置，上官霭只能蜷在他脚边。
　　“你跟在我后头听我问话就是，别露馅。”二少爷忽然开口，淡淡说道。
　　“多谢二少爷提醒。”上官霭毕恭毕敬地答道。
　　裁锦的命现在就悬在二少爷这里。
　　只有二少爷能救裁锦了，别说不开口说话这点小事，就算让她现在给二少爷抹脖子放血都行。
　　二少爷的马车脚程快，到庄子上时，天才大亮。
　　见二少爷亲自到访，庄子上的人又惊又怕，以为是哪里出了大问题，连管事都不来了，直接来真神降罪。
　　不想二少爷什么都不问，只说字来找人。
　　找老陈家两口子——裁锦的爹娘。
　　闲扯了几句，又套了几句话，二少爷和上官霭都发现，这老两口是真不知道裁锦上哪里去了。
　　裁锦娘看着身轻如燕的，也一点也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二少爷并没有说出裁锦失踪的消息，只不动声色地将老陈两口子打发了回去。
　　踏出庄子的时候，二少爷的脸也寒了下来。
　　国公府里还能出这种事！
　　今儿绑走了一个小姐跟前的大丫鬟，明儿是不是就能绑走小姐了？这可趁之机也太大了些！
　　“你回去接着伺候你主子，人，我来找。”二少爷看了上官霭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
　　上官霭咬了咬牙，几番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二少爷，奴婢总觉得此事……与林忠一家脱不开干系。”
　　二少爷看向她，皱了皱眉。
　　“林家老两口不敢翻什么水花，但林长富……”
　　林长富，正是十几岁年轻气盛的时候，指不定就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蠢事来。
　　“知道了，你回去伺候你们小姐便是。”二少爷背过身，让人去找桐儿安排他的吩咐，见上官霭还有些犹犹豫豫不想走的意思，又回头瞪了一眼，瞪走了上官霭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