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32、第32章 靠山

　　老太太足足留了三夫人在椿龄院一个时辰，出院门时，三夫人还神情复杂地回头望了望椿龄院上方的天。
　　雪客随着三夫人出门，只觉得那神情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欢喜，还有些难以置信。
　　“雪客姑娘，劳你相送，这个荷包给你，可不要推辞。”三夫人反应也极快，马上将自己出入椿龄院必带的荷包塞进了雪客怀里。
　　然后马上扶了扶腰：“好姑娘，别跟我拉扯，我这身子经不起磋磨呢！”
　　雪客只得收下。
　　三夫人身边跟着服侍的是三爷的妾室茜儿，赶紧扶着三夫人上了滑竿，走出一截才笑道：“奶奶如今可有好日子过了，看来这一胎也是个福星呢！”
　　茜儿是三夫人的随嫁丫鬟，生得阔嘴大眼，有些莽气。被三爷收了房之后也不见得多喜欢，只一心一意奉承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手上的钥匙，又拢了拢鬓角，眼神里很有几分支棱起来的意思：“往后只怕还有更多事，哪里就一定是好日子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茜儿瞧见，三夫人神色中已有几分踌躇满志的感觉了。
　　她心里高兴，又觉得有些酸楚。
　　自家奶奶原本也是家里老爷太太的掌珠，不过就是老爷官职平庸，能攀上信国公府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嫁过来之后也不敢在妯娌间争先，连国公府上下人都不敢随意处置，当真白瞎了一身管家本事。
　　不过如今好起来了，老太太肯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照这么下去，就算未来老太太去了要分家，三房也不至于太过吃亏。
　　茜儿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滑竿上的三夫人也笑了，还伸手轻轻拍了茜儿一下：“死丫头，笑什么笑？”
　　*
　　京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落了。
　　三小姐披着件斗篷，站在廊庑下对着风雪发呆。
　　百灵在一旁苦劝：“我的姑奶奶，祖宗，女菩萨……求您别站了，身子才好不久，您还将自己往雪里撂，再病了的话可怎么是好哟……”
　　三小姐充耳不闻，眼珠都没转一下。
　　“百灵姐姐。”
　　百灵还要开口，却被身后的人打断了。
　　“瑞霭，你来，赶紧来帮着劝劝，裁锦她们领月钱和冬衣去了，绕天大一个圈子才能回来，我连头都快说破了，三小姐还不听……”百灵低声给上官霭抱怨道。
　　百灵本就是活泼的性子，从前在椿龄院拘束，如今来了撷英园，一切规矩放松了许多，三小姐又从不在日常礼节上为难她们什么，如今她嘴皮子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上官霭牵着百灵的袖子朝里走了两步，也低声道：“劝不动的，小姐又不是看雪，是在等人。”
　　“等人？”百灵狐疑地瞧了上官霭一眼。
　　上官霭笃定地点点头：“看雪的话，这么长时间了，小姐也该开始写诗画画或者弹琴焚香了。”
　　百灵又瞧了一眼三小姐的背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又摇头：“等谁？等裁锦？裁锦不过是去领月钱和衣裳，这也要等？”
　　上官霭又笑了：“不是裁锦姐姐，是二少爷。”
　　百灵挑眉，做出一副“你又知道了？”的表情。
　　上官霭只能在心里叹气，觉得百灵再在撷英园里荒废几个月，只怕心眼数目也要缩水成有鱼那么点了。
　　“昨儿三小姐念叨了一天，说二少爷为她求了太子爷，才让叶大人来给她瞧病的，今儿二少爷要去见圣上和太子爷，不知圣上会不会为难他呢。”上官霭解释道。
　　百灵这才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看一眼三小姐的背影：“唉，可这也是没法的事，救人一命啊……”
　　是啊，如果当时三小姐熬不过去，她们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哭丧呢。
　　“所以劝不动的，只有等二少爷回来了才好说。”上官霭道。
　　果然，就连裁锦回来，也没将三小姐劝进屋里。
　　三小姐站麻了腿，就让人搬来椅子坐着，好在丫鬟们都怕她再病，周围架起了几个火盆，硬生生将三小姐站的那一处烘暖了。
　　直到黄昏时分，二少爷才风尘仆仆奔进了撷英园。
　　裁锦早给门房和各处打好了招呼：三小姐苦等哥哥，二少爷回来请过安之后，务必要让他赶紧来撷英园。
　　“二哥！”三小姐果然笑了：“没有人为难你吧？”
　　“怎么会？”二少爷生得高大倜傥，除了裁锦和上官霭，其余丫鬟竟都有些脸红了。
　　裁锦瞧见画眉泛红的耳根，笑嘻嘻给上官霭使了个眼色：“你瞧她们。”
　　上官霭也笑：“你又不是没红过。”
　　裁锦就悄悄凑过来，捏了捏上官霭的腰：“你先红。”
　　上官霭脸立马也红了。
　　裁锦甚是满意。
　　一院子丫鬟各怀鬼胎，连三小姐和二少爷的对话也没人细听。
　　直到三小姐皱着眉头道：“可我不想进宫，规矩那么多，行差踏错一步就要掉脑袋。”
　　众人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太多——怎么开个小差的功夫，三小姐就要进宫了？
　　二少爷快被气笑了：“天家威严，也不是靠砍你一个小姑娘的脑袋砍出来的。”
　　是百多年前，高祖皇帝带着一帮将士，砍敌人和异己的脑袋砍出来的。
　　三小姐还是不大乐意。
　　倒也不是完全任性的缘故。
　　她也怕自己说出一句话，走错一步路，给整个信国公府埋下什么深不可测的祸端。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个道理她现在也懂了。
　　“太后娘娘听说你会写诗，会作画，叫你进宫去看梅，你不必担心，当成祖母对待就是了。”二少爷温和地看着三小姐的双眼：“太后娘娘从前跟你也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四个字说进了三小姐心里，她微微蹙眉：“一样的人？”
　　“是。”二少爷又坐下，端起裁锦倒的热茶，猝不及防甜了一口——快到晚上了，三小姐这个时间段喝的茶是玫瑰花，配上一点蜜卤子。
　　“你只管放心，旁的事，有你二哥和祖母呢。”二少爷放下茶杯，又对着妹妹笑了。
　　*
　　二夫人近日来头痛的次数越来越多，摔的茶杯子茶壶也不计其数，身边的丫鬟们都被摔怕了，只能在二夫人情绪不佳的时候偷偷将茶具换成便宜物件，摔了也不心疼。
　　大厨房里她的人才上去没两年，老太太那边的一道蒸羊羔居然都敢用死了的瘟羊，惹得老太太震怒，一把火撒下来，大厨房到了大夫人手中，她的人被裁撤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又是三房，三房许氏那么没本事一个人，居然忽然敢跟她出来唱对台戏，惹得老太太又是一个震怒，彻底收了她手上的大部分权，只留着一副对牌还在，大概也是看二爷面子留的。
　　甚至几次明里暗里点她，要她少跟娘家不成器的亲戚往来，也别打不该打的人的主意。
　　这话一出，二夫人当时就绝望了。
　　她苦心了这么久，三小姐嫁自己亲侄儿的事就这么泡了汤？
　　婆母不好伺候，娘家哥哥半点不成器，整日里要钱要权，还指望扶那个不成器的阿斗儿子上墙呢！
　　三小姐又要进宫，听说是太后娘娘召见的，二夫人心就更凉了。
　　若是三小姐跟太后说上了话投了缘，只怕她就再难插手这丫头的人生了。
　　毕竟老太太年龄大了，很有可能双脚一蹬就去了，但这太后娘娘却是先皇续娶的皇后，今年才四十出头，比当今皇上还小些，恐怕还要当一撂太皇太后才罢休。
　　老太太和二少爷，真是给这丫头找了个天大的靠山啊！
　　*
　　上官霭恰好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在她的暗示下，三小姐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有些用意，二少爷和老太太都不好明说。
　　只能等她自己开悟。
　　“你年纪这么小，却聪明得可怕。”三小姐看向上官霭叹了口气：“也不可用心过度了，人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不能如此。”
　　上官霭在心里摇了一万个头：慧极必伤的人是您老人家，您就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太样样精通了，身子才这么不好的。
　　而她，除了这点琢磨人和事的本事之外，连一朵花都绣不成，也谈不上什么慧不慧了。
　　见上官霭不说话，三小姐又歪着头打量了她片刻：“我觉得你跟裁锦越来越像了。”
　　上官霭不防备三小姐思绪如此跳脱，也不由“啊？”了一声。
　　“说不上哪里像，但倒也挺好。”三小姐拿起一本书，坐在窗边翻看起来。
　　上官霭慢慢退出了房间。
　　然后忍不住笑了。
　　像裁锦，真好。
　　她急不可耐地想将三小姐的原话告诉裁锦，让她也开心一场。
　　“裁锦姐姐呢？”前后找了一圈，上官霭没看到裁锦，只能逮着理丝线理得头大的有鱼问。
　　“你快跟里头的祖宗一样了，张口闭口就要裁锦。”有鱼笑着放下手里的梳丝线的梳子：“那会儿来个人，说是她娘身子怎么不好，急匆匆就走了。”
　　“没跟小姐说一声？”上官霭心里总觉得不太好，却又不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让画眉带个话过去，画眉已经去说了。”有鱼剪断了几根线：“她爹妈上了点年龄，胆子越来越小，一心只想着让她嫁人，估计又是因此闹的什么幺蛾子。”
　　提起嫁人，上官霭情绪就不大好，淡淡“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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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