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22、第22章 对饮

　　很快，三小姐就换了衣裳，插戴了第二笄出来。
　　沈李氏和二夫人脸上神色俱是一愣。
　　她头上是一根羊脂白玉簪，将头发衬得乌黑，因为服丧，身上吉服也很是素淡，跟这根簪子倒相得益彰。
　　沈李氏也是持家多年的主母，对什么人与物都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盯着那簪子瞧了一阵才忽然想起，这是三小姐的母亲沈氏出嫁那年，她亲姐姐沈贵妃赏的。
　　她用这根簪子，谁都不敢挑什么毛病出来。
　　二夫人知道三小姐肚子里没憋好屁，但没想到离了裁锦，她还能使出这种手段来。
　　两方的簪子又都不用了，等于什么态都没有表。
　　好在也没有让沈家占了先，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最后的凤头钗出场，二夫人和沈李氏心中已经没了什么波澜，沈李氏以为是二夫人给三小姐上了什么眼药却没有上成功，而二夫人则认为是三小姐在打扮上太有主见，旁人也奈何不了她什么。
　　邵老太君看着三小姐的簪子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月鹭。
　　月鹭跟了老太太多年，几乎能与老太太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出来，她就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
　　于是在晚饭时分刚过，国公府一片宁静之时，月鹭对老太太道：“奴婢查过，今天的三根簪子，一根是沈家带来的，一根是沈贵妃赏给先二夫人的，还有一根是孙家舅老爷给的，三小姐都用上了。”
　　老太太淡淡“嗯”了一声：“这丫头自小在这些事上有主见，旁人奈何不得她。”
　　“老太太，您赏下去的簪子被二夫人混在一堆头面里，还改了其中两根的样子，以三小姐的眼光，根本挑不中。”月鹭又道。
　　老太太古井不波的双眼微微眯了眯，一眯一睁中，似有一道寒光掠过，划破死水微澜的椿龄院。
　　“罢了，这一摊子事我早就放下了，如今种种，只要不拿微姐儿的性命和婚事做文章，我就当个睁眼瞎子也无妨。”终于，老太太还是开口叹了一声，又捻起了手上的佛珠。
　　月鹭颔首，然后慢慢退出了门，又叫来叶嬷嬷给老太太按摩。
　　雪客就候在外面，方才老太太与月鹭的对话被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与月鹭对视一眼，低声道：“真不值。”
　　月鹭眉头微蹙，扫了她一眼：“不是十五六的人了，说话注意些。”
　　*
　　渐渐到了深秋，三小姐醉心摆弄撷英园里一院子菊花，有时连饭也忘了吃。
　　上官霭听说裁锦再过一二日就能回来，心头忽然又慌张了起来。
　　裁锦不在的时候，她时不时就能想到她，又偷偷在心里盼着她回来。可等她真要回来了，她却又怕见到她。
　　上官霭觉得这慌张和惶恐里头有些歉意，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搅得她心里有些缠缠绵绵的难受。
　　难受归难受，她心里还给自己准备了更大的事要做。
　　天擦黑，上官霭下了值，拎着一个小包和没点着的小玻璃灯笼往外走。
　　现在天没全黑，还能就点光，等办完了事要回来，应当就用得着灯笼了。
　　她总是喜欢未雨绸缪。
　　*
　　“胡妈妈！胡妈妈？”上官霭拍响了国公府侧门。
　　“这是……”胡妈妈借着屋里的亮光仔仔细细瞧了上官霭一遭，恍然道：“是三小姐院里的瑞霭，是不是？”
　　“妈妈好记性，正是我。”上官霭笑眯眯地拍拍胡妈妈的胳膊。
　　“是三小姐有吩咐啊？”胡妈妈表情严肃了几分。
　　三小姐就是有天大的吩咐，也吩咐不到这里来。
　　但上官霭也不否认，只道：“前些日子三小姐及笄，我们都忙着，没顾上来看看妈妈。”
　　胡妈妈也是府上的老人，只道这是上官霭找她扯闲或者办事，便将她让进了门房里。
　　“妈妈知不知道，我们院里的裁锦姐姐被夫人遣回庄子上伺候父母了，这些日子一直不在。”上官霭从带着的小包袱里取出几个捆着麻线的油纸包来。
　　油纸包上头有星星点点的色块，都是被油浸透了的地方。
　　“听说了。”胡妈妈看着上官霭的动作，眼里闪过几丝狐疑。
　　“裁锦姐姐平日里过些日子都要来看妈妈的，如今她不在，我就替她来瞧瞧妈妈。”上官霭将油纸包一一展开，里面有几块油汪汪的熏鱼、沙沙作响的炸花生米、几块撕开的烧鸡跟切成丝的猪耳朵。
　　都是下酒的好菜。
　　胡妈妈看向自己柜子上架着的浊酒，吞了口口水。
　　“裁锦有心，不想你也这么有心，我一个老不死的，在门房不过耗日子等死，竟还劳动你们费神，真是不该。”胡妈妈摇头自嘲。
　　“妈妈尽说瞎话！”上官霭摆上筷子，站起身道：“妈妈，酒在哪里？我替您热一壶。”
　　“使不得，使不得……”胡妈妈赶紧一叠声拦下上官霭，自己取了酒和小炭炉，手忙脚乱给自己热上了酒。
　　上官霭给自己也摆上了酒杯，一杯杯地劝胡妈妈喝酒。
　　“裁锦……脾气是大，心眼却好，好着呢……”胡妈妈有了点酒意，舌头慢慢大了起来。
　　“可不是么？妈妈，她是从小就这样？”上官霭笑着问道。
　　胡妈妈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说陈年往事，就对着上官霭哩哩啦啦说了一大圈，将府上曾经几个同辈的老人都说了个遍。
　　说到最后，上官霭几乎都要听不清她含混的话语了。
　　她便又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妈妈，初十前那几日，你也没少忙吧？这几日可算是清闲了，我也敢来找你说说话了。”
　　“是啊……”胡妈妈酒劲上头，都不需要上官霭为她倒酒了，她自顾自斟了一杯：“两房舅老爷来……可不是要忙？好在老太太念佛不见人，省……省了不少麻烦……”
　　两房舅老爷？
　　上官霭暗暗将这话记在心里。
　　随后又马上问道：“对了，妈妈，过几日胡大哥跟胡大嫂过几日得不得闲？三小姐想出城祭奠先二夫人呢！”
　　她不敢将重要的话问得太密，一句接一句问，胡妈妈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像这样穿插着来，就算胡妈妈事后想起，恐怕也记不太真。
　　果然，胡妈妈又顺着上官霭的话头说起了她儿子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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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完酒，伺候胡妈妈睡下已是二更天了。
　　上官霭叹了口气——撷英园肯定落了锁，她少不得要爬花架回去了。
　　那花架子她试过几次，将将能够承受她一人的重量，甚至再胖些许都十分危险，于是上官霭庆幸——幸亏来府上她一直有旁的心思，没机会把自己吃成海春和那样丰满。
　　这一夜，她是带着笑入睡的。
　　她大概知道了那六根簪子里的恩恩怨怨，还有，裁锦要回来了。
　　*
　　“你回来了。”三小姐一早就等在撷英园门口，见裁锦挽着个大包袱进来，笑吟吟地拉了她的一只手：“快进来，给你瞧我养的菊花。”
　　上官霭就站在三小姐身后不远处，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所有东西都没放对地方。
　　眼睛是不敢直接看裁锦的，但瞥开又好像她在心虚什么一样；手垂在两边看上去有些傻，端在身前又像是在献殷勤；三小姐上前去拉裁锦，她怕跟着上前又要与裁锦面对面，但不跟着上前……不跟着上前她专门巴巴儿站在这里干嘛？为了看一眼裁锦然后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么？
　　偷偷瞥一眼，裁锦气色倒是很好。
　　脸蛋白是白红是红，嫩得像煮熟的蛋清，胸好似更丰满了，腰又更细了，配上她高挑的身段，远远走来，什么姿态都不必摆，就是个婀娜的美人。
　　裁锦笑着跟三小姐请安，顺带着扫了上官霭一眼，目光里无悲无喜，仿佛她跟一旁盆子里栽的菊花是一个物种，不值得她裁锦多费神。
　　上官霭自然也注意到了裁锦的目光，一颗心忽然就沉了沉。
　　裁锦瞪她一眼、剜她一眼都好，至少是真切地在心中想过她的。
　　这样扫一眼她又不作任何态度出来，实在让她忐忑。
　　上官霭揣着一肚子忐忑跟着裁锦和三小姐走进了撷英园堂屋。
　　“小姐，奴婢娘说您爱吃她做的卤子，在家里忙了三日，做了玫瑰卤子和桂花卤子。”裁锦将四个精致的白瓷小瓶从包袱中取出来，放在三小姐身边。
　　“还有，这是奴婢给您做的一双鞋，秋凉了，鞋底奴婢做的厚。”
　　“这几根汗巾子是奴婢娘绣的，说您十五了，她也不能来看您一眼，只能做这些东西给您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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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姐一样样听，之后又黯然：“什么时候我也能接她从庄子上出来，在外头荣养就好了。”
　　送了三小姐东西，裁锦又拿了腐乳、外头铺子的丝线、胭脂、风车、泥人等物给百灵和画眉二人分发。
　　她回庄子上去，跟了好几次集市，买了不少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而上官霭，则被她打入了紫苑等人一伙中。
　　“外头紫苑茄儿她们还在捣花汁子，你倒在这里当主子躲懒？”裁锦媚眼一瞪，露出几分凶相来。
　　这凶相却并不吓人，反倒是让她身上的娇蛮之气增添了几分，更显得生动可爱了。
　　但上官霭只敢喏喏地出门找紫苑。
　　百灵和画眉对了个眼神——画眉早就想跟裁锦好好说说上官霭这回事了。
　　“你别赶她。”三小姐看向裁锦：“我做主给她升了二等，等过几个月我就去回二夫人，现在这几个月，她差的银子，都在我这里领。”
　　裁锦便看向走到了门口又回头的上官霭。
　　上官霭慢慢转过头来，一双妙目再怎么佯装镇定也有隐隐不安，那张漂亮的脸像憋着一口气一般，看上去一点都不自然。
　　裁锦有片刻恍惚。
　　这张脸她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去庄子上这么多天，她早就打定主意回来就恨死上官霭，但瞧着她往那里一站，她满腔又只剩下了欢喜。
　　烦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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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给等文的小伙伴们道个歉，前几天有点忙，欠了几章，实在不好意思，以后都会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