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17、第17章 耳边低语

　　上官霭最近总有些心事。
　　她阅历不少，但年龄到底不大，集中起精神的时候倒还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但一旦松懈下来，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脸上遮也遮不住的心事重重。
　　裁锦自然是发现了的。
　　她有心想问一问上官霭到底为何，却又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要是她强迫上官霭说了实话，她俩人以后还怎么相处？
　　但她又怕不是因为自己。
　　多少个夜里，她为着上官霭辗转不眠，要是知道了这丫头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那她心里好容易给自己搭起的念想又没了。
　　所以问是断断不能问的。
　　只能私底下偷偷看着点。
　　*
　　这日，天朗气清，裁锦算着日子，距三小姐及笄还有三日，便叫几个小丫头将三小姐及笄穿的衣裳架出来，在院子外头熏香。
　　这衣裳要用不同的香连熏三日，穿的那日却要放在通风的地方一夜，上头的香气便渺渺杳杳，似有若无，尽是悠长的余味，没有那些个浓艳的气息。
　　这熏香的法子虽然不是三小姐独创，但满府似乎也只有她在意这些事。
　　“裁锦姐，外头有人叫门，说是万荣堂来的！”紫苑慌慌张张跑了来喊裁锦道。
　　“慌什么！又不是二夫人亲自叫门，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1】，你跟她还分什么高低贵贱？”裁锦瞪了紫苑一眼——她最看不得撷英园的人在旁人跟前低头，万荣堂的又如何，来传话跑腿的定是个小丫头，紫苑哪里又弱了她去？
　　不想走到门前，却瞧见了一个高大瘦削的影子，正是万荣堂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靛儿。
　　二夫人也不喜欢用年轻丫头，十六七岁的更是忌讳。她身边不然是柳妈妈这种上了岁数的，不然就是结了婚的媳妇，少有几个丫鬟，还个个歪瓜裂枣，丑得各有千秋。
　　明眼人都晓得为什么，私底下议论起来，说二老爷也不是那等吃饱喝足胡闹的人，怎的二夫人就提防他到这种地步？
　　靛儿也是如此，长得又高又瘦，脸也又长又方，是那种三小姐看一眼都觉得眼疼的长相。
　　“靛儿？可是二夫人有什么事来找三小姐？三小姐中午吃伤了食，方才吐了一回，只怕不好起来。”裁锦见是靛儿，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靛儿人长得像块木板，说话也板板正正：“二夫人请三小姐去一趟，说是老太太有东西赏了下来。”
　　三小姐伤食是有，但吐却不曾，裁锦故意往重了说几分，为的就是拖一阵时间，好让她们几个计较计较，二夫人这一回到底是不是鸿门宴。
　　但靛儿是个只会照章办事的人，甚至连关系一句三小姐都不会，话带到，她就在原地等着，似乎要等到三小姐起来，亲自跟了她去才罢休。
　　裁锦无法，只能让她先在廊下歇了，自己再去里面请三小姐。
　　三小姐才躺下不久，因为伤食，脸色的确不大好，裁锦有些不忍心叫起她，但想想外头的靛儿，还是伸手抚上了三小姐的手。
　　“小姐，二夫人叫人来传您过去，说是老太太赏了东西下来。”裁锦温声说道。
　　“老太太赏东西，为什么不是老太太那边的人来请我？”三小姐侧头向里，一眼都不朝外看一眼：“我不舒服，等会儿再起。”
　　说着，还真就两眼一闭，半点面子都不给二夫人。
　　裁锦自然也想到了。
　　既然是老太太赏，为什么是二夫人叫人？只怕是二夫人早就讨了老太太的什么赏，此时又拿出来压三小姐。
　　不过……
　　三小姐竟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往常她是从来不想这些的，只会说“不想去”，现今居然也能多想几步，当真是令裁锦欣慰。
　　裁锦认为三小姐这是“树大自然直”，而上官霭却在心里恬不知耻地将这份功劳归给了自己。
　　三小姐从前不在意这些事，不是因为她笨，是因为她根本不会去想，只要平日里若有若无给她灌点耳音，让她心中有点底儿，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自然会去想。
　　于是，在一旁帮三小姐收拾东西的上官霭也很欣慰。
　　裁锦无法，只能放下帘子，对上官霭使个眼色，带着她到屏风另一头说话。
　　“三小姐不起，外头又等着，不然你跟我一起去趟万荣堂，就说三小姐病了，领了东西就走，省得又见她一回。”裁锦说道。
　　“三小姐心中也是有主意的。”上官霭觉得裁锦的想法不妥，却不肯直接告诉她，而是迂回了一句。
　　裁锦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二夫人要压三小姐，三小姐不服，借病躺在床上不动，也让二夫人知道知道厉害。
　　她们只能等，等三小姐几时觉得自己舒服了，几时再动身。
　　“到时候你与我一起送她过去，咱们有商有量，总不至于让那边占什么便宜。”裁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事习惯于与上官霭商量。
　　虽然每次上官霭都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但她总能在旁边敲打几句，这几句出口，裁锦心中大概也就有了数。
　　裁锦不知道是这丫头无心插柳，还是她太聪明太谨慎，连这点小事也不肯自己说，怕担责任的缘故。
　　上官霭倒不是怕担什么责任，她是觉得自己指教裁锦不妥，一样话有百样说法，管他什么说法，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
　　“我倒觉得画眉姐姐更合适些，我没见过二夫人几次，恐怕见了心里惶恐，说不好话，做错了事。”上官霭说道。
　　的确是画眉更合适些。
　　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心思缜密不在她裁锦之下，两边有个什么冲突，她还可以拿老太太身边人的身份说两句。
　　但裁锦遇到这样紧急而略带危险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上官霭。
　　连她也觉得奇怪。
　　她喜欢上官霭，应该回护着她才行，怎么一有这种事，她倒控制不住自己，想带着这丫头一起冒险呢？
　　裁锦觉得自己有些不应该，心中忽然生出点对上官霭的愧疚来，便抬手在上官霭头上轻轻摸了摸。
　　上官霭个头不高，她个头又偏高，二人又差了几岁，她差不多比上官霭高出大半个头，这一摸简直顺手极了。
　　她头顶带着点温热的体温，头发又滑又顺，被摸了一把也不怎么乱，还是原来的模样。
　　上官霭明显不自然了一下——她想躲，却又有点像想让裁锦摸她这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梗着脖子一样，动作十分刻意。
　　“怎么，头也不让摸啊？”裁锦笑了，伸出食指点了点上官霭的脑门。
　　她指甲上染着一片通红的蔻丹，像一团火，直接烧进上官霭心里去。
　　“不是……”上官霭脸上发烫，撇过脸不敢看裁锦：“就是痒痒的，总也不好意思说。”
　　“哦，那是力气小了，力气大点你就不痒了。”裁锦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起了玩闹的心思，呵了呵双手，直接朝着上官霭的痒痒肉处挠过去。
　　“别，别，姐姐，别……”上官霭憋着笑，又不敢大声说话，还要防着裁锦挠她，不由左支右绌，手忙脚乱起来。
　　裁锦人高力气大，两下就按住了上官霭在小几上，伸手使劲在她痒痒肉上挠了几下，还附在她耳边轻声问：“还痒不痒？痒不痒？”
　　上官霭本来被挠得想笑，但耳边被裁锦温热的气息一吹，顿时便傻在了原地。
　　暖暖的，轻轻的，还带点香。像一片鹅毛一样从自己耳朵那头拂到那头……
　　舒服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颤——实在控制不住的缘故。
　　裁锦还压在她身上，丰满的前胸压在她后背上，很柔软，里面却有非常有力的心跳。
　　“抖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裁锦看着上官霭窘迫，心中越发得意，正要伸手再挠，却听到屏风那头三小姐床上有了动静。
　　这一声动静似乎忽然打破了二人之间方才奇怪而和谐的暧昧，裁锦马上放了手，抚平衣服就朝那头疾步走去，上官霭也立马站直了身体，一边抿头发一边喘着粗气平息方才的心绪。
　　“三小姐可是要起身？”裁锦的声音已经从那头传过来了。
　　上官霭忽然就红了眼眶。
　　方才两人明明还打打闹闹好好的，怎么她一转头就能去做别的事，还如此若无其事，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臊着，也不晓得留一个眼神……
　　“瑞霭，去伺候小姐漱口。”裁锦的声音又从那头传了过来。
　　上官霭很想撂挑子不干，却又咬着牙跑了出去。
　　伺候三小姐漱口，二人各行其是，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彼此。
　　三小姐故意拖延时间，换衣服梳头，整整做了一个半时辰，头发还没梳上去，照旧穿着家常衣裳，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三小姐，您……”靛儿就算板正，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身子实在不适。”三小姐只跟她说了一句话，甚至连多看一眼靛儿也不肯，就由裁锦和画眉扶着，一步步慢慢朝着万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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