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狼群突围 ...
-
萧湘一直以为蒙古就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一马平川。未曾想到也有高山河水和戈壁。如果说中原是一幅色彩缤纷绚丽的工笔画卷，那么塞外便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而且不是江南似的晕染水墨，而是笔力苍劲以点皴为主的宏图。
高山雄浑，河水洁白，蓝蓝的天空下牛羊成群，一望无际的碧草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虽不似牡丹蔷薇那般娇媚尊贵，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风致。
难怪有许多人都想退出江湖以后，或隐居山野，或与爱人携手塞外牧马。萧湘几乎也沉醉在了这一路的风光里，可惜——他们现在正在逃亡的路上。
“又有人马来了，大约二百多骑。”探子从后面追上来回报。
大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何梁和乌恩其。何梁与商队的几个人聚拢到骆驼棚前面，片刻后与乌恩其讲了他们主人的计谋。他们将吉雅的马车腾空，再在几匹马的尾巴上绑一些树枝，让马匹和马车向前狂奔，其余人则掉转方向，从另一边走。
萧湘拍手称赞：“真是妙计！”
乌恩其将巴图尔抱上马，放在自己身前。萧湘正要去抱吉雅，有人抢先一步伸出手：“还是我来吧。”原来是那位大叔，萧湘笑笑点头答应，他的武功可比自己强太多。倒是吉雅不乐意地闹了半天别扭，萧湘只得答应骑马陪在他们身边。
诱敌之术果然成功地骗走了那些人，但是他们知道，随后而来的可能是更多居心叵测的人。
大叔将披风将吉雅围起来，不多时她便在他怀中安稳地睡着了。萧湘挑眉一笑：“倒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小管家”在身后插话：“她有福气是遇见了你。”
萧湘失笑：“我一个人哪能救得了她？她有福气是遇见了你们。还因为你们家主人仁善。”她瞟瞟骆驼棚，“对了，你们家主人真神秘，这些天我都没见过他。我听乌恩其说，他在漠北名声很响亮。传说中的他都快被人说成有三头六臂了。说他一个人杀了上百个马匪，说他一拳能打死一头骆驼，还说他跟什么狼王差不多。草原上谁家的孩子啼哭，只要说‘沙漠之狐’的独角大仙来了，哼都不敢再哼一声！”
“小管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啊？真是这么说？哈哈哈，太、太好笑了！”
“虽说有些夸张，你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萧湘瞪他一眼，转头问道，“大叔，你们家主人到底啥样？”
“扑通”一声，“小管家”掉下了马。坐在地上的他仿佛笑得更厉害了。萧湘纳闷了，莫非这家伙被谁点了笑穴？
“传说当然不足以信，若要说一拳打死一只骆驼，用上内力，自然可以。”大叔闷闷地说，像是对议论主人有些拘谨。
“小管家”飞身上马，笑嘻嘻地赶上来：“我家主人英明神武，武功高强，博学多识，富甲天下……”
“得了吧，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说武林盟主呢！”萧湘白他一眼。
“切！武林盟主看见我家主人还要抬个手问声好呢！”
“祁风，今天精神很好啊？”大叔瞥他一眼。
“小管家”原来名叫祁风，他眼珠一转：“我到主人跟前去伺候着，也好让他多看看我的忠心。”说完拍马冲到前面去了。
萧湘“扑哧”一笑：“他还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祁风和秋凌朗的小厮秋昭的性情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想到秋凌朗，萧湘的心微微一痛。塞外的骄阳忽然有些刺眼，她垂下眼帘。
大叔看着她那失神的模样，没有说话。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沉默了许久，勉强一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为什么已经到了另一片天地，而心中的牵绊还是丝丝缕缕，越过关山大漠，牵系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身上？而且是自己决意忘掉的人？
她暗暗叹口气，没发现自己又神游了。
“又来了一批，这一次，看样子人数不少！”乌恩其听完探子的回报，分别告诉何梁和他们。
大叔四下环视，最后视线落到一里外的某座山上。“敌众我寡，只能占据有利的地形来对抗。”
众人将马和骆驼赶到山谷，以免被人发现。不多时果然有一大队人马从山前经过。为防万一，大家决定在山中过一晚再赶路，以免又碰上那帮人。
这个山谷颇为隐蔽，即便是燃起火堆，山外也难以看见，而且夜晚也不用担心黑烟会暴露方位。大家或躺在皮垫子上，或靠在树下，一个个睡去。
睡到半夜，萧湘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她坐起来，借着火堆已经快熄灭的火苗看见还有一个人也坐了起来，她一惊，仔细一看，是大叔。他也发现了她，对她点头示意一下，仿佛在聆听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怎么了？”
“你听见什么没有？”他轻声说，压低的嗓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比平日里的语气亲切。不知不觉萧湘凑得更近了，也竭力压低声音：“方才好像有一点动静，但是等我醒来又没有了。”
“跟我来。”大叔起身，将她拉到马匹休息的地方。
“咦？”这些马居然没有休息，有几匹甚至狂躁不安地刨着蹄子。萧湘拉住她的马，伸手慢慢抚摸，想令它平静下来。忽然马的后面“噌”地竖起一个东西，一双阴森冰冷的眼睛正正对着她。
“啊——”她尖叫一声，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被她的喊声惊醒，一个个抽出兵器跳了起来。
大叔将萧湘向怀中一拉，另一只手劈向马后。“别怕，是狼。”他轻轻拍拍她。萧湘心头剧跳，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得太过突然，她实在吓坏了，在他的臂弯中半天不敢抬头。
“是狼吗？”乌恩其拿了一支火把过来。他举起来一照，离马群不远的地方出现许多狼的脚印。“嗖嗖嗖”，黑暗的树林里传来令人不安的声音。
大叔立刻吩咐众人：“大家不许离开火堆，就地捡材将火烧大一些。把这些马牵过去。”
“糟了！”乌恩其指着两匹马说，“它们受伤了。狼闻到血腥是不会离开的。”
似乎是知道被人类发现了，那些狼居然不躲了。陡然间，黑夜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绿光一闪一闪。萧湘充满了寒意，恐惧地说：“怎么……有这么多狼？有上百只吧？”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这些狼饿了一个冬天，恐怕不好对付啊！”乌恩其担忧地看向那无边的黑暗。
狼群一点点向人群逼近，那些马和骆驼若不是因为绑在树上，早就都吓跑了，它们不安地走动，马匹发出恐惧的嘶鸣。火堆越烧越旺，但是树枝越来越少，而明月依旧高挂，这夜，还远不到天明。
火堆又渐渐弱下去，有几只狼眼见肥马就在跟前，按耐不住，一点点凑上来，从火堆的间隙中战战兢兢又带着几分试探地走了进来。祁风抽出一根带火的树枝向一只狼挥过去，火苗舔上它的身，它哀嚎一声，掉头逃窜，空气中传来皮毛烧焦的气味。它的同伴见状，立刻退了回去。
人与狼就这么僵持。
夜风吹过，猎物的气味飘向狼群，又有几只饥饿的狼蠢蠢欲动，决定铤而走险。一只瘦得如皮包骨的灰狼，摇着大尾巴在火堆后面走来走去，然后一点点向人群靠近。不知是谁用刀砍向它，它一个翻身，肚子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惨叫着退了回去。可是还没等它回到狼群，便被一拥而上的同类撕咬分食掉了。
萧湘见状几乎作呕，这些狼居然连同类都吃！怪道人说“狼心狗肺”，狼果然是凶残的动物。
血腥刺激了那些没有抢到同类尸体的狼，它们不再沉默地埋伏在四周，而是绕着人群火堆走动起来，不时还有狼仰天长嚎。仿佛是听到了召唤，四周的绿眼睛变得更多了。
有个商队的小伙子紧张得瑟瑟发抖：“是不是草原上的狼全都来了？”
“嗷——呜——”一阵狼嚎忽然响起，那声音高亢绵长，狼群立刻精神起来，火光的外沿变得越来越阴暗。
“糟了！它们打算硬拼！”
这些狼看来是饿到了极点，居然不顾依然燃烧的火堆，一只只全围了过来。
“派两个人将孩子带到树上去！”大叔吩咐祁风，转头用汉语和蒙古语分别喊了一句：“大家做好准备！狼群要进攻了！”
最前面的狼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人们眼前，它们因为饥饿，眼睛里闪动着欲望，尖长的嘴巴张开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口水滴答。
“呜——”又一声狼嚎。最前面的狼一跃而起，冲向人群，紧接着两只、三只……更多的狼跟了上来。
手起刀落！毫不迟疑的刀剑在月光下飞出片片寒光，光芒过后狼血四溅。山谷中响起一声声可怖的狼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夜色变得晦暗阴森。
虽然这些人都有武功，但是狼牙和狼爪十分尖锐，一不小心也会受伤，而且这些狼仿佛不要命一般，前仆后继，凶性大发。祁风大叫一声：“他奶奶的，这些狼都死不完啊！”
萧湘刚刚用剑刺穿一只狼，还没来得及拔出剑，又一只从她身旁扑来，她闪身一躲，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两道血痕。
大叔一剑帮她劈死那只狼，看着她的胳膊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事，划了一下。”
“别动。”大叔将她向后稍稍一拉，双手替她挤出伤口的血，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撒在上面，撕下一块衣襟替她包扎好。
“呃？”大家也有被狼爪划到的啊，可没有哪一个人停下来包扎呢，这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
“你跟大家不一样，身体对草原并不适应。这些狼抓出来的伤口可能会让你染毒，要小心处理。何况……”他忽然掩住不语。
“哦！谢谢！”萧湘没空去想他的“何况”后面是什么内容，对他感激地笑笑，便又冲到前面去杀狼。大叔愣了愣，看看手上的药瓶，似乎有些懊恼。将药瓶一揣，手上的剑越发凌厉。
“呜——呜呜——”受伤的狼退了下去，又一批狼围了上来。
萧湘回头一看，旁边的一个山崖上站着一匹狼，正低头看着他们。月亮映衬在它身后，显现出它的剪影。月光下它的眼神冷然。
“是它！它在指挥狼群！”萧湘观察到，只要山崖上的狼发出喊声，狼群就会改变“作战”方法。
山崖上的狼，皮毛雪白，但是尾巴却断了一半。乌恩其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是它？狼王！”
“拿箭来。”他搭箭瞄准它，忽然那狼王像感应到了什么，居然扭头凝视他一眼。乌恩其心下一惊，放箭而出，与此同时，狼王抬足一跃，从山崖上消失，那箭落空了。
“它……它……”萧湘诧异得说不出话来，那狼王竟似懂得人的心思似的，“成精了啊！”
“这狼王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因为它狡诈凶狠，死在它手上的人畜不知有多少！今天这一仗恐怕不会轻易结束。”
地上狼的尸体越来越多，浓稠的血让人脚下不住地打滑。而人类这边，虽然还没有人被咬死，但是这些饿狼十分疯狂，动作敏捷，令不少人受伤，也有人被咬断了胳膊或者是要伤了腿。除了对付人，有一些狼趁乱咬死了两匹马，受伤的壮年狼有权先享受，它们吃了马肉休息片刻，又冲了上去，却只是趁乱在间隙中咬人或抓人。萧湘不由得叹道，狼群竟然如此有序，看来那只狼王果然不一般。
乌恩其爬到一棵树上，躲在枝叶中。只要一看见狼王便放箭。那狼王生性狡猾，一直躲在阴暗处，但它要观察“战况”，偶尔还是要现身。乌恩其抓住机会连发三箭，终于射中它一箭。“嗷呜——”它惨叫了一声，但随即又发出命令，狼群张惶片刻，又冲了上来。
这是开春以来，它们遇见的最大一批“食物”，它们不打算轻易放弃。
狼王片刻后又跳了出来，它身上的箭已经不见了，伤口处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它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叫声，驱动狼群前后左右分批进攻，似乎是因为受伤而被激怒。它冷冷看着人群，似乎在说：“你们的箭又能拿我如何？”
萧湘的胳膊已经酸痛得快举不起来了，但是狼群还在蜂拥而上。她的身体情况终究要弱于一般人，此时已有些支持不住，身子摇摇晃晃。她挑开一匹狼以后，将剑插到地上，双手撑在上面，气喘吁吁。“小心！”一道白色的寒光闪过，腥热的气息喷到了脸上，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她面前，那尖锐的獠牙向着她的咽喉狠狠咬去。她的心脏几乎骤停，僵硬的身体忽然向后一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大叔用一只手环住她，侧身一转，令她躲过狼牙，却将自己放在了狼牙之下，他另一只手反手一转，刺中了那只狼，但这电光火石之间，还是被垂死挣扎的狼咬了一口，肩膀处留下几个血洞，汩汩冒着血。
“你……受伤了！”萧湘缓过神来，看见他的伤口吓了一跳。
“不碍事。你刚才怎么呆了？”
“我，身体好像一下子不听使唤了。”一想到是自己连累了他，萧湘愧疚地看着他，用手用力捂住伤口。那目光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有几分怯怯的，有几分不知所措。他的心忽然砰然一跳，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冒出来，但是他重重咳嗽几下，将那感觉压了下去，伸手撕下一片衣襟。
“我来。”她接过布替他包扎。她的气息就在耳畔。他的心怦怦直跳，侧过脸去。
“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看看她的神色：“你累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爱怜却不自知。他环顾四周，天边已出现一道光亮，天明在即。
他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动手捣鼓片刻，大喊一声：“大家退后，我要扔霹雳弹了！”
人群忽然向后缩小，大叔点燃两个黑色的弹珠，扔向狼群。只听“轰轰”两声，几只狼被炸飞，落点周围也炸死不少狼。这巨响和飞起的狼的尸体震慑住了狼群，它们盯着人群一步步后退。狼王站在山头，面色狰狞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大洞，又仰头看看泛着晨光的天空。只听几声狼嚎响起，忽然所有的狼都四散离去。狼王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目光慢慢扫视，像一个傲慢的王，然后跃下山头消失不见。
青色的晨光中，霹雳弹的烟雾袅袅。
寂静片刻之后，“咣咣”几把兵器落地，满身血污的人一个个坐倒在地。呼痛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祁风杀红了眼，过了片刻才将几乎僵硬的脸色缓和过来，换上委屈的表情对大叔说：“您有霹雳弹怎么不早拿出来？“
“花了上千两，总共才从霹雳堂买到三颗，不是危急时刻不可轻易使用。再说早拿出来反而吓不走这些狼，那狼王狡猾着呢！我们要赶快收拾收拾，赶紧上路，刚才的声音恐怕已被人听见。”
待众人收拾停当走出山谷，这才发现山前停伫着一片军队。整整齐齐的人马，仿佛正等着他们出来。乌恩其看看他们的旗帜，脸色一暗：“是特穆尔的人。”
巴图尔的叔叔？这下子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狼群突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