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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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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猛地咳喘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发丝垂落下来掩住面容。我低眼瞥见他拽住床单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骨节突起,透着那一处皮肤惨白。
他咳了一阵,好容易平复了,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来,唇角几丝细细的血痕,看在我眼中,触目又惊心。
“你没事就好。”他黯淡着一双眼,看了我半晌,哑声道。
他这一副形容,神情恹恹的,见不着一丝欣慰。
我踌躇片刻,道,“我没事。只是平白连累了你遭这一场罪,对不起。”
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我以为他体力尚且不济,正欲劝他好生将养,却听他低低道,“你昨晚,休息可好?”
我额角跳了两跳,轻轻一咳,“好。”
他又是半晌没说话。
我在他床前站了一阵,想起来袖兜里的小药瓶,摸出来放在床头,“虽是有药君,这一瓶药你还是一并吃着。”
他点点头。
“你不必牵挂我。好生休息。”他低着头,淡着语气道。
“你也好生休息,我这便走了。”他这个样子,虽有些古怪,但身体瞧着已是无碍了,我放了一半的心,将要转身,却叫他猛地抓住手腕。
我细细一声抽气,倾斜着身体扶在床沿。
他抬起眼,眸中一阵明灭,几丝挣扎,又归于风轻云淡,他勾起一侧唇角,“我说的让你不必牵挂我却是客套。你须时时念着我才好。”
我糊里糊涂答应了。
转出殿门前,隐约一声太息,没入玉炉香。
将将迈出殿门,抬眼瞧见一人立在中庭那一株桂树底下,不动声色将我从上打量到下。
我定睛一看,认出他正是那一日煎五芝遇到的那位药君。
正欲作个揖,他却皱了皱眉,三两步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诊上我的脉。我吓了一跳,竟也忘了躲闪,怔怔望着他,“你干吗?”
他两条眉蹙成一团,十分不解地望向我,“仙友是怎么伐了那反魂树的?”
我一愣,却听他接着道:“若说修成气觉封存五感,可这经脉又同常人无异。”
他啧啧一句赞叹,“想不到你这一副根骨,表面看上去纤纤弱弱,骨子里却还是有两下子的,伐了反魂木根心而未丧了神志的,我还是头一回遇着……”
他这一句话,听得我一颗心似被浸在冰水中,寒意一阵狠似一阵。
之前翻的那本《玄关志》年代久了些,书页残缺得厉害,我三下两下看完了,还为自己识了个反魂树雀跃不已,谁想竟疏漏了要紧字句。
“……反魂,亦名震灵,行近,自作声,声如震雷霹雳,闻之者,皆心震神骇,轻则迷神惑志,重则摧经断脉,元灵崩……”
我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想起来要腾云。初初错了估计,火急火燎赶到玉宸,他却不在,我站在寝殿中央,望着沈烟轻度流苏帐,想起昨夜今晨,不觉香炉烬冷。
云头一个掉转向东海去了。
我想起来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在方诸仙洲上的观明殿,同那几位星君商议政事。
他毕竟还制成了反生香,该不会有事的。
始一按下云头,我立刻往观明殿奔去,半路上好巧不巧遇着了宜工。
我拉住他急急问,“那反生香是不是三殿下交与你的?他人呢?”
宜工将我拉至一旁,进了一个亭子,示意我坐下,又倒了一杯冷茶给我,温声道,“殿下一直在同武曲星君商议天将练兵之事,现下该是去了操练场。你在此喝一喝茶,等上一等。”
流华阁外头的这一个凉亭,瞧着不起眼,坐着亦不踏实。
一杯茶喝完,我站起身,“乍然想了起来,我允了始均帮他晒一晒命簿来着,那我便先回合虚了。等三殿下回来我再来找他。”说罢我便纵身跃上云头。
云头飘悠到阆苑,猛一个掉头。方诸越来越近。我变幻成一片柳叶,乘着风飘到流华阁外头。
文心跟宜工守在门外,面色沉重。
这一处院落原本是个休息之地,守卫不严。此时却筑起一道厚厚的仙障。
我捏了个诀飘过墙头,旋着转儿落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角,忽闻一声轻叹。
屋中有人含着笑道,“不过片刻工夫,你倒是搬了几本命簿去太阳底下?”
门应声而开,隐约见着一个白色身影,我眼眶一热,踉跄走过去。
三殿下端坐在书案前,台面上铺了一张白纸,他指间捏着一管玉雕紫毫,瞧见我进来,淡淡一笑,一指窗前摆放着的琉璃榻,道,“丹青非我所长,却一直想将你入画。你放个舒服的姿势,唔,今天这身裙子不错。”
他说的这一番话,条理清楚,不像是迷神惑志,这一个执笔的动作也不似摧经断脉。
我转身走到那张琉璃榻前委坐下来。
天界草木长生,柳径花台香满横枝,日光生华,三缕明霞拂在他脸上,染上一丝血色。
“那反生香可还好用?”他瞧一眼我的发顶。
我倚着扶臂,道,“自然好用。只是你,可叫那返魂震灵伤了心脉?”
“那倒没有。”他低下头,在画纸上添了几笔,复又抬眼看着我的脸,“我去玄关的途中路过一片梅林,梅子连枝正好摘了。一起去如何?”
我点头。
他画笔不停,面色却越发的不济。
那支笔跌落到桌面上,他微蹙着眉,闭了闭眼。
我一瞬间闪到他身边,一个手刀,他倒下之前看我的最后一眼,眸中一派汹涌的黑。
我抖着手摸出女戚给的那一颗解药,喂到他口中,使个术让他吞了。
桌上一幅未画完的画。我犹豫片刻,抖着手拿起来,折好了放进袖中。
将他扶着,摆了个趴在桌面上的姿势,我又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