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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   北海之子地,隔弱水之北一万九千里,高一万三千里,上方七千里,周旋三万里,太上老君之所治也。

      此处自生玉芝及神草四十余种,上有金台玉阙、紫翠丹房,一派云蒸霞蔚。

      一个小仙童走出来,一挥拂尘。我递上名帖,请他转个话给老君,“东海仙使融音,有事相求。”

      “融音?”小仙童睁圆了一双眼。

      “你认得我?”我矮了身,瞧了他一阵,倒真隐约几分面熟。只是我此次确然是头一遭来兜率宫。

      “嗯。”他一点头,笑起两个梨涡来,“我叫季连,常听姐姐提起你。她叫季厘。”

      我趔趄了下,原来是只小黄鹂。

      “师父在炼丹房。融音,你请随我来。”他又一扫拂尘,转身在前面带路。

      九天之上,元气流布。远望孤峰绝顶,云烟竞秀,悬崖峭壁,瀑布争流。

      炼丹房内,砂穴长红,炉火烧得劈啪作响,新香阵阵。

      我拢着袖子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老君从炉火中抬起眼来,“你所求之事,一日之前已有人来相询。”

      我一怔。

      他转过身道:“殿下五行火性,尊神贵胄,乾寒按说奈何不了,即便是个咒也是无妨的。”

      我不过道了那寒咒发作之态,没说是何人。

      “你可知那寒咒以何物为引?”他一捋胡须,高深莫测看我一眼。

      咒引,犹如药引,引咒归经,虽经脉肺腑亦不能免,那下咒之人委实心狠手辣。

      我又是一阵回忆,“那一日在西天灵山,湖畔一株三珠底下,那人似拈了一枚流光璀璨的玉叶……”

      “三珠。”老君一声叹息。

      “有一年的灵山法会,殿下被太乙天尊送来我这里时,情况着实不妙,说是闻了一阵珠玉之香。”他负起手,叹道:“自创世以来,上古神木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数十万年过去,殿下修得仙元成婴天家,而三珠久处梵境修成佛心,没遇着之前一直相安无事。那一年出事,始知受克三珠。天帝从西天佛祖处为之求来迦梵灵玉,便又无事了。这一次按说却是不应有事……”

      他这一番有事无事说得我心中沉得厉害,连着脖子上挂着的这块玉也沉甸甸的。

      啪!

      炼丹炉内溅出一缕紫光直飞而来,飞入他伸出的手掌心,一阵明灭,化作了一根通体银紫的细针。

      “此针名紫明。”他将针递给我,授意道,“他体内二脉相冲,寒热不定,你执紫明按其璇玑,寒则补之灸之,热则泻针出气。”

      我忙不迭拢了衣袖要作揖,他却一挥拂尘,“此法姑且能克制,根治尚无方。然天下之大,万物相生相克,应当有物得解三珠才是。”

      应当应当,天下之大,药典之多,找到那一脉克物谈何容易。

      炼丹房内烟熏火燎,刺得我眼睛生疼生疼,竟是流下泪来。

      我收好这一根细针,火急火燎赶回湣泽。

      出来这一趟大约过了三炷香工夫。华音殿内,一缕香凝神,一派静谧。三殿下依然沉睡着。

      他长长地眼睫顺服垂下,唇色惨淡,我凑上去亲了亲他。

      璇玑位于天突穴下一寸。我轻轻解开他胸前的衣襟,寻到那一处穴位,一针扎下去。他身上的肌理,如瓷似玉,完美无瑕,银针随着心跳缓缓起伏。

      我反复想着他会没事的,什么事都不会有。师父还在凡界好好地活着,在等我归来。

      在他床前守了一阵,我想起来一个人。

      北海若见闻丰富学识渊博,或许知道有什么克制三珠之物呢。

      这个念头就如同那一根稻草,我抓在手,心突突地跳。

      湣泽深处,天如水,飞云散尽。

      我赶到凌波苑的时候,那一处厢房灯影浸帘栊。厢房外,夜凉似水,月伫影,这个夜色看在我眼中,苍茫又凄凉。

      北海若闻声开门,见是我,讶了一讶。而我瞧着他那一双眼,喉间哽了两哽。

      青容君的府邸皆是夜明珠照物,情趣些的做成各式形状。案上的这个灯盏是一朵牡丹花形状,灯下那张字条正是我初初留下的。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坐到我对面,瞧了我半晌,“赏灯尽兴,昱弟又作何愁眉不展?”

      我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展了眉,“小弟不才,想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便一直郁结着。”

      他挑起眉头来,笑一笑,“你跑来找我,却不是想要问一问我,你这一个想不通的问题罢?”

      “使你说中了。”我认真道。

      “昱弟请讲。”他微笑着。

      我搁下茶杯,“西天灵山的那一株三珠神木,我有一回有幸遇着,走近去瞧了个仔细,其树如柏,叶皆为珠,夜里头流光溢彩,一眼瞧去便知是灵物。”

      北海若点头,“西天梵境确是有一株三珠。”

      我接着道,“我便是那一刹那想到的这个困惑。道法书上讲天地万物生五行,五行相生亦相克。譬如这一张纸,从木而来,木能生火,亦能克土,却被金克。六道中人亦是如此。使我困惑的便是创世以来的神物。我前一阵将将领悟了神物之一的息壤。息壤长生不息,生土造世,但要制住它只须念一道咒语即可。我便想着,却不是三珠也对着一道这样的咒语罢?我琢磨的这个事情偏僻了些,你要是觉着好笑便笑一笑也无妨。三珠守在梵境不会去生事,可要是有个生灵到了梵境无意遇着三珠,而这个生灵堪堪彼时领悟了自己其实是见不得三珠的,这一已成的相遇却坏了事。那受克的生灵,可有术法救回?这便是我一直还没想通的问题。”

      我说完了。他怔怔望着我,像是失了神。我心中一凉,以为他跟我一般没想通,却见他拎起一个茶壶给我一面添水,一面道:“说起来倒是有一段计较不得的耆旧传言。”

      我心中又是一提。

      “传言中说,三珠其实分雌雄。雌树生在西天灵山,而雄树生在幽冥界。”他皱起一双眉,“竟是生在幽冥。一双神木,何以生极光明极黑暗之迥绝?我因想不通这一点,便一直以为这个说法牵强,不足为信。”

      我眼角跳了两跳,低头喝了一口茶,“雌雄亘古相生亦相克。你这一个说法,我竟是要悟出了什么。”

      又探讨了几句,揣着激动,我向北海若告了辞。

      这一回的夜色,月华如练,华星明灭,天淡银河垂地。

      我回华音殿收拾了一个包袱,准备往冥界行一趟。

      临行前,我将夜明珠的光泽调弱,放在床头,映着那一张沉静玉颜,柔和了冷峻眉眼。又按着体温灸了一回针,便出了门。

      湣泽河水与忘川相邻,一半清浅一半浑浊。

      忘川便是那幽冥入处。

      忘川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魂魄渡过忘川,便忘记尘世中的一切。

      我念了个咒,召来二十四条冉遗鱼。跟着冉遗,便不会在魂水中迷了方向,亦可免于被生魂死魄的戾气所伤。

      一人二十四鱼浩浩荡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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