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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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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地小阳春,三界亦迎来佛祖灵山讲法。
三殿下临时动念赴会,捎了我随行。
灵华抄着一双袖子闲闲观我收拾包袱,想起个典故,“有一回的灵山法会上,世尊手上拈了一朵花示众,迦叶尊者见之,破颜一笑,世尊遂付以正法眼藏。”
这一段典故我自然是晓得的。
“与你将这一段提出来讲,是要提你一个醒,”他正色道:“法会上如有妙悟,一定记着含笑不语,心领神会而不宣,这么感觉着有深度。”
我一面听他讲一面收拾。
法会共七七四十九天。我遂带了四十九本命簿放在身上,想着西天梵境清心寡欲,难免闷得慌,一日一本揣在袖兜,台上讲法台下昏昏欲睡之时,便拿出来翻上一翻。
从东海到西天,这一途腾云就是将近三个时辰。我初初站了一会儿,很快改为坐着了。
灵山上百花齐放,锦云烛日,朱霞九光,金台玉楼相鲜如流。
佛祖开坛讲法是个盛事,天上、地下、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但凡沾了些佛性的生灵皆聚了来,灵山上空,紫气缭绕,青气如云。
我随三殿下降下云头,便瞧着太乙天尊骑着头狮子行到我们身边,他将那九头狮栓在殿门外,同我们一道进了殿。
一人一个蒲垫,我将将坐定,一阵梵音袅袅,席间立时静了下来。那乐声悠扬缥缈,似一股清泉流淌心田,身体深处有什么被牵引着,萦绕不休。
一霎那间,九霄穹苍直指下来一道金灿灿的佛光,佛光正中是三层莲花座,佛祖眉间白毫照着三千世界。与佛祖一同降临的还有一众弟子跟菩萨。
讲法开始了。
“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
参佛修道自有关联之处,我侧耳聆听一阵,便觉悟出了关键。抬眼一阵东张西望,发现了文昌帝君的身影,一身淡雅蓝衫,头上一顶饰玉官帽,十分的书卷气,亦是一派雍容慧颜。他眸光一转,向我瞧过来,眼角弯了弯。我亦望着他笑了笑。这精神头,想是那日的伤好全了。
“如彼大云,雨于一切卉木丛林及诸药草……合虚弟子有何妙悟?”
满殿鲜花香气凝了一凝,我愕然抬眼望过去,莲花座上的佛祖停下讲法,慈祥着眉目看着我。
灵华司命只说如有妙悟一定要含笑不语,却没告诉我一旦含笑不语了便会被以为有了妙悟。
我将灵华一阵腹诽。正待编个妙悟出来,却见三殿下从袖中掏出一把扇子,打开一道边,那一竖从上而下写有字迹,我定睛一看,心中一阵感激,便照着念了:“众生往于种种之地,碍于认知。”他又展开一道边,“如彼卉木丛林诸药草等,而不自知上中下性。”又是一道边:“一相一味之法,终归于空。”我一句一句念着,他将扇子完全展了开来,我念完了,好半晌,怯怯抬头。
佛祖但笑不语。
讲法又接着进行。
“念何事,思何事,修何事,云何念,云何思,云何修,以何法念,以何法思,以何法修,以何法得何法……”
这一回我丝毫不敢走神,一直坚持到这一日法会毕。
“仙友请留步。”
将要离席,一声留步。我循声望去,南华真人揖起双手对住我,“仙友席上之论,小神颇有共鸣,不知仙友今晚可有空暇?”
凡间有一句话,庄生晓梦迷蝴蝶,说的正是这位南华真人。
“有空暇。”我亦是一个揖。
三殿下走过来,却向着南华真人长身一揖,我一讶,南华真人赶忙一个躲闪,我又是一愣。
他身后站着的一个人,银发半束,衣着淡雅,眉宇间一派安详之态,仙风十分卓然。我心中之前的那一阵萦绕不休的感觉又来了。
“师父。”三殿下恭敬道。
我心中一叹,这一位竟然就是慈航真人。
慈航真人是唯一一位在梵境有着应神的神仙,凡界道观供着的慈航真人,跟禅寺供奉的观音菩萨,在天界实则是同一尊神。
我跟南华真人对着这位银发仙人拜了拜。他微一颔首,将要转身离去,却忽然看向我,眸光一动,几分意外,片刻又一派宁静转身飘然远去。
我怔怔看他一阵。
“仙友?”
“酉时末,观澜苑论法,南华真人以为如何?”三殿下淡道。
身边似萦绕着一缕花雾莲香,我没注意那南华真人是否答应了。
然而,酉时末,那人准时登门造访。
三殿下与他面对着坐在一张矮案前,一壶清茶,两个茶杯。起初,你一言我一语,接着,你一段我一节,到后来,你一篇我一章。我添了六壶茶水,翻了八本命簿,依旧感受得到那一缕花雾莲香,鬼使神差一般,我放下书本走出门去。
灵山上的夜晚,凉风习习,虫鸣阵阵。
我走了一阵,那香气忽又闻不见了,我站住脚,湖畔,冷月清辉之下粲粲夺目的正是一棵树,形如柏,叶似珠玉,风送香气静心宁神。
这是一株三珠,上古神木。
传说梵境仅存一株三珠,我竟在道旁给遇着了。
树下隐隐绰绰立着个人影,临湖迎风,深色长衫被吹得微微飘拂。
我虽不晓得他为何夜晚独自在此吹风,却没多少好奇,正要往回走,他却转过身来。我作了个揖,“梓潼帝君。”
他笑笑,“你今日那一段佛法悟得不错。”
我干干一笑,“那是三殿下悟得不错。我不过是照着念了一念。”
“哦。”他眸光一动,唇角扬起,“是那个人。”
我点头。
“你来此处,是找我的么?”他似笑非笑。
我额角跳了两跳,连忙澄清,“我倒不知帝君在此,只是随着一缕香寻到了此地。”
“一缕香?”他挑起眉头来,“可是三珠之叶?”
他抬起一枝三珠玉叶,流光璀璨着纷纷飘落,从他发间坠落肩头,划过他的眉眼,染了氤氲。
“不像是。”我看着他拈起一枚剔透的玉叶,光泽转瞬即逝。
他的唇边绽出一抹浅笑,凉飕飕的,“你这块玉很是漂亮。”
一缕冰凉没入额间。
他的手顺着拂过我的眉眼,我一霎那什么都没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