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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我把转院手续办好以后,带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哥哥回家了。救护车一路呼啸着从这个医院到爸爸住的医院。爸爸听说我们出事了,心脏病突发被送到了医院,之后一样的,陷入了昏迷。我想他们是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所以选择这样的一直睡着。我想我是太任性了,让他们操了太多的心,所以他们一直睡着不理我。我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我要好好听话,等着他们醒来。
      公司已经乱了套,全靠王叔叔一力支撑,我看得到他有多辛苦,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特别恨自己,什么都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家里的积蓄用的差不多了,在高昂的医药费面前我已经开始捉襟见肘。王叔叔说公司运转很成问题,也拿不出太多的钱。他让我别着急,他来想办法。我想,如果眼泪可以变成医药费的话,我就有足够的钱了,只可惜眼泪是现在最没有用的东西。
      拖着伤手和伤腿,我上午在爸爸那里,下午就去哥那儿,这样忙一天,回家竟然还是睡不着。

      看着手中的二十片安眠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我找大夫求了又求说自己手疼得睡不着,好说歹说他才给我的这些药。放心,我不会选择一了百了,如果我不在了谁能照顾他们呢?等他们醒来了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
      我一仰头,把药片悉数放进了嘴里。我坐在椅子上,等,等胃里传来灼热的感觉,神志也跟着模糊起来。我出门,打车,去医院。司机看着我的脸色,把车开的飞快,一路上他像是在和我说话,一脸的惊恐焦急,我听不到,胃里翻江倒海,头却越来越沉。
      直到洗胃的管子送进嘴里我才再次恢复了意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把我重新拽了回来。护士们用力把我按住,胳膊上传来一阵疼痛。我挣扎不动了,筋疲力尽的躺在病床上。我并不是疯了,我只是想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含义,只是想更坚强,只想明白了死的恐惧之后,找到面对残破的现实的勇气,就是这样而已。
      我伸手朝着旁边的桌子上抓了抓,护士跑过来问我要什么,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所以用夸张的嘴型说“水”。
      “刚刚下了胃管肯定不舒服,嗓子可能受伤了,喝点凉水可能舒服一些。”她试探性的问我,我点点头。
      胃在冰冷的水的刺激下有了反应,我缓了缓神,看到的还是一样惨白的墙壁,心里想:这样,也算是重生吧。

      手机闹腾腾的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划破了漫长的回忆。我看了一眼,真快,已经八点了。起身去换衣服,衣服也是新买的,黑色的低领毛衫,红色的呢子超短裙,再加上黑色的靴子。换好衣服后,我只有一种面目全非的感觉。
      我是要去谈生意的,和一个姓谭的叔叔去谈生意。早几年爸爸和他也有生意上的往来,谭叔叔也来过家里几次,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来往。听哥说是因为爸爸觉得那人心术不正,我也有感觉,他来家里的时候老是盯着我,让人挺不舒服的。而就在前几天,他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有大生意要和我谈,我说我不懂生意上的事不如和王叔叔谈,他不答应非要叫我出去不可。他还说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希望这次合作可以帮到我们。
      不习惯穿高跟鞋,我走路走的很小心。天气变凉了,穿得这么少让我禁不住发抖,吸一口冷空气,就冷到了心里。空空的街上只有我的影子,伴随着的是高跟鞋有节奏的声响。
      “小雪,是小雪吗?”隐约听到有人叫我,四处找找看到了王叔叔,“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哎呀,怎么穿这么少?”
      “准备出去一下的,有点事。”
      “来来,我送你去。这大冷天的,把孩子都冻坏了。”说这就把我往他的车上拉,“要去哪儿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新城的KTV,您认识么?”
      “唔,认得……怎么要去那儿。”王叔叔疑惑的看着我,我侧过去不看他。
      “有点事。”
      一路上,王叔叔虽有疑问,可看我不想回答也就没有多问。
      “小雪,你要去哪个房间,把房间号告诉我。”我翻了翻短信,告诉了他。王叔叔嘱咐我千万早回家,还说要等着接我,我说不用,太晚了让他还是早点回家,再说天气也不太好。

      在KTV的大门前,我做了几次深呼吸,迈步走了进去。服务员带我到了房间门口,我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呀,小雪来啦。呦,几年不见又漂亮了不少。”一个略有发福的身影起身相迎,昏暗的光线中,我甚至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伸过来的手。
      “谭叔叔,你好。”我让自己握上那只手,他拉着我到沙发上坐下,手始终没有放开过。
      “我说小雪,手怎么那么凉,是不是冷啊。”他说着,手自然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哆嗦了一下。
      “没事,我不冷。”我想稍微坐远一点,可是根本挣不开。他反倒更坐近了些,坐到了我裙子的一角。
      “谭叔叔,合同您带来了吗?”我不看他,盯着地面发问。
      “当然,随身带着呢!”果然,他从西服内兜里掏出几张纸来,我刚要接,他却一下子收了回去,“这个不着急,小雪你要唱什么歌?”
      “我不太会唱,叔叔您唱就好。”我盯住自己的脚尖。
      他说好,手顺势放在了我的腿上,我的眼泪一下子模糊了眼睛,死死的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动不出声。于是我看着这只手一点点在向我靠近,我告诉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要让眼泪掉下来,我还要一点尊严,就这一点。
      他转脸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最近家里困难,我听说了也特别着急,想着怎么也得帮帮你们。”
      “谢谢叔叔。”隔着眼前的水雾,电视屏幕好像在闪烁。我忽然就想到了心电图的检测器,也是那么一闪一闪的。我看到了爸爸还有哥,他们沉沉睡着的脸,我不能让他们一直睡着,我得让他们醒过来。这些都要钱,要好多好多的钱。我侧身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依然看不清他的面貌,我只知道,他竟然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以我看着眼前无限放大的脸,一动也没有动,我闭上眼睛想:这是钱,都是钱,好多钱。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她在喊:哥,哥,哥……越喊越大声,快要从心里喊出来了。我死死的抓住沙发上的垫子,但那个声音一直在喊。
      房间里忽然响起巨大的砸门声,谭叔叔不耐烦地去开门,紧接着就被人一拳打翻在地上,我也被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大力的拉着跑出房门。进来的人是王叔叔,他一路拉着我飞快的跑到了大门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我踉跄了一下稳了稳步子,刚要抬头,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大的巴掌,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王叔叔气的一直在喘,脸也是红红的。
      “你这么大的女孩儿就没有点廉耻心吗?啊?”他的声音也因为生气有点扭曲,话说的也不连贯。
      我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手扶着脸但并没有觉得疼,王叔叔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得出,他特别的生气,想狠狠骂我一顿,但是盛怒之下不知该怎么开口。我就这么坐着,等他理出头绪。
      半天没有动静,我已经被冻透了。王叔叔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小心的把我扶了起来。我们朝着车子的方向走,王叔叔不时的回头看看我,好像想说什么,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能听到他一直在叹气。
      回到车里,王叔叔把暖气开到最大,这时才觉得手和腿都有些发痒,整个人其实已经冻木了。
      “小雪,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爸爸。”
      “对不起。”
      “你爸爸要是知道了,怎么受得了……唉,你这孩子呀!”叔叔痛心的摇摇头,“都让你别瞎操心了。”
      “对不起。”车窗上的雾气结成一滴滴水珠,静静的滑落下来。
      “小雪,吃晚饭了吗?没吃我下车给你买点儿”
      “嗯,吃过了。”又一滴水珠滑了下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开门之后按下灯的开关,发现灯不亮,电卡里面可能没钱了。这还是上次哥去充的呢,最近一忙乎我就忘了。摸黑走到床边上,整个人倒下去趟了一会儿,可还是没有一丝放松的感觉。我摸索着到柜子里找之前买的可以用电池的小音响,翻了好久才找到,又摸出新的电池换上。
      我把小音响的声音开的稍微大一些,把脸深深的埋在枕头里,这样谁都不会听见我哭的声音。
      人昏沉沉又迷迷糊糊的,可还是不能完全睡实。手机突然出声吓得我一激灵,清醒了不少。拿过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我的心里立马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喂,您好。”
      “喂,请问是张胜的家属吗?”
      “是……”我的嗓子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您别紧张,我就是通知您一声,病人已经醒过来了。”
      突然的转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感觉并不是狂喜而是茫然,回过神来就和护士再三的确认,在听到了无数遍肯定的答复之后,喜悦的感觉才慢慢的流进了心里。
      “那我马上就过去。”
      “现在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您可以明天早上早点来。”护士小姐似乎也感到了我的兴奋激动,声音更甜了些。
      我哪等的到天亮,放下电话马上穿衣服出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见到哥,越快越好。我们家住的偏,这么晚的时候几乎打不到车,我一着急就一路小跑的往医院赶。跑到半路的时候,一个念头吓住了我:哥说不定已经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我在原地定住,这样的打击,我能怎么安慰他?
      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拼命求护士让她提前放我进去,她不答应,我又给哥的主治医师打电话,求了半天才答应的。
      隔着玻璃窗看,哥还睡着,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生怕吵醒了他。小心翼翼的在他旁边坐下,就看见他睁着小眼睛看着我。
      “哥,你醒啦。”
      他眼眯起来笑了,看着我点点头:“雪儿,我就睡了一觉,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他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摸摸我的头发。
      “还说呢,担心你呗。”我吸吸鼻子,努力不让声音有异样。我看着他缠满绷带的左手心疼不已,“哥,还疼吗?”
      “没事,已经不疼了。”他还笑着看自己的左手,“雪儿你看,我像不像咱们小时候看的那个机器人。”
      “一点都不像。”我扯着嘴,眼泪还是成串的落了下来。哥慌得用右手帮我擦眼泪,他越擦我哭的越凶。
      “雪儿不哭了,你看我已经好多了,好多了,都不疼了啊。”他在我面前挥着右手,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好多了,我哥从小就笨,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他的方法永远是适得其反。
      我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腿上,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雪儿,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要参加奥运会的残疾人运动员。咱当时不是觉得他那假肢特别酷嘛,鞋底还是耐克的呢!我回来也装一个那样的。我不用那么好的鞋底,李宁的就行。”
      我实在忍不住,哭着冲出了病房,我不想看到哥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我不想让他反过来安慰我。我真想对他说:哥,哭吧,喊吧,骂吧。这样也许我们都不会那么难过。
      哥啊,你让我怎么跟你说,我看到了你枕头上的泪痕,我也能明白你到底有多疼多难过。

      医生说虽然醒过来了,还是要注意术后并发症的发生,好在哥年轻,身体底子好,所以恢复起来还是挺快的。等他的身体好了一些之后,我们又开始商量订假肢还有之后康复训练的事情。爸爸住院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哥,我怕他着急,影响治疗。只跟他说爸爸前阵子生病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因为我没法照顾他,就还住在医院里。
      前几天医生找我谈过了,说爸爸送医院送晚了,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脑缺氧的时间过长,有可能醒不过来了。我看着病床上的爸爸,看着他一起一伏均匀的呼吸,知道他真的是太累了,那就睡吧,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睡一觉吧。
      在医院又住了一阵,我就把哥接回了家。之前还把家里做了个大扫除,这些日子日子乱了套,家里更是脏的没法住人,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算收拾出来。我最近都忙着参加会计验证的考试,把很久之前和哥一起考的会计证重新注册了。我还求了以前的同学帮忙找了点翻译的工作,这样还能赚点钱,勉强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公司的情况也不好,走了很多员工,王叔叔努力留住了几个老客户,所以还能运转,但是每个月的资金也只能维持收支平衡。
      不想这些烦心事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把哥接回家里更方便照顾,感觉哥的精神也放松了一些,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我现在上午去医院照顾爸爸,中午回家做午饭,下午陪哥去做康复,晚上回家做饭,之后帮他做拉伸的训练,给哥洗澡。他差不多睡了的时候我再做翻译还有会计的工作。
      遇到这些事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意志力挺薄弱的人。现在才明白,人有着无穷的潜力,再说了,每天都这么忙,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我抽不出哪怕一丝时间去崩溃或者悲伤。

      对哥来说,重新学习走路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人很高,加上刚装上假肢不习惯,老是掌握不好平衡,经常摔得头破血流。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一次次的摔在地上,就让他先扶着我的肩膀走。就算哥不说,我也能感到他想走路的心情有多迫切,经常没走几步,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已经湿透了。他的腿是不上力,一着急就下意识的紧抓着我,那天回家一看,肩膀都让他抓青了。医生说,病人还是需要磨合的过程的。但我看着他被假肢磨破的腿,还是很心疼。
      有一次,我坐在椅子上看哥撑着墙上的杆子练习,可能是太累了,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睡了一小会儿,听到有人叫我,马上睁开眼睛。就看见哥不扶杆子,自己晃晃悠悠的朝我走了过来。我站起来,看着他小心的把每个步子都踩实,缓慢的走到我的面前,张开了手臂抱住我。
      我们两个人都哭了。

      我做菜的技术不高,口味更是一般,但也不能总从外面买回来,所以只能将就了。我很喜欢问哥想吃什么菜,偏偏他说的大多数我都不会做。最后哥想来想去说出了一道菜——赛螃蟹。
      赛螃蟹是一道很简单的菜,原料就只有鸡蛋。配料就是盐、醋还有姜。只要材料配得好,还真能做出一点螃蟹的味道。可我一向拿不准调料的多少,所以只做出了“赛臭螃蟹”。我把菜名告诉哥的时候,他笑得不行,但还是强忍着吃了一点,晚上胃就有点不好受。
      我找了药给他吃,给他盖好被子关好灯,就去客厅里继续做账。虽然考了会计证,但我对数字还是很不敏感,往往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就要计算好久。一个账目核对一晚上可能才有结果,碰上别人公司要的急的时候,真的有点忙不过来。
      转天中午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听见哗哗的水声,我忙跑到厕所去看,就看见哥正用水盆洗衣服。见我回来了,让我把凳子上放的单子递给他。我瞪了他一眼,抢下衣服,把他拉回客厅里坐下。
      “我说了,这些你都别管,你就在这好好坐着,我去做饭。”我气冲冲的跑进厨房,发觉厨房干净不少,哥肯定趁我不在收拾过。越做饭我火越大,我不在家,他这么瞎走动要是磕了碰了怎么办,弄水要是不小心滑到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一点事儿都不懂。气的我吃饭也没理他。
      “雪儿,给。”哥把昨天让我头疼不已的账本交给我,“今天早晨看见还有一点没弄完的,我帮你做了一下。”
      “不是跟你说了嘛!叫你别管,你怎么就不听呢。你只要好好在家呆着就行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啊!”我控制不住的升高了嗓门,并不是生气,只是他身体刚刚好一些,还在康复期,大夫几次三番的嘱咐不能受累更不能受伤。我当然明白他是看我累,想帮我的忙,可他不明白,如果他要是出事了,我忙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我才着急。
      哥坐在一边,不说话了。眼睛看看这看看那,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上:“雪儿,我不能真当个废人,我一天天看你累成这样,你就让我像个废物一样的看着吗?”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忽然乱了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有道理,又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我每天都是焦急的从一个地方赶到下一个地方,我已经顾不上管哥哥心里的想法,连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要是你什么都不让我干,要是我再也照顾不了这个家,那还把我救回来干什么呢。”他若有所思的帮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头发,“雪儿,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工作让你不用操心家里的事,让你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他笑了笑。
      “哥……你就是这么笨,一直都这么笨。”

      “我回来了。”早上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爸爸好像有了点反映,于是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早上查房的时候发现右手动了一下,虽然后来检查中还是没什么反应,但总归是个好现象。
      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家,却发现已经中午了哥还在床上躺着,走进看发现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我摇摇他,他睁眼看看我又闭上,我摸摸他的头,有些发烫。翻箱倒柜的找退烧药,扶他起来准备让他吃下去。结果刚扶起来我发现他上衣背后有几个黑色的小圆点,凑近了看好像是血。我吓了一跳赶紧撩起衣服来看,发现是之前撞在桌子上受的伤,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好,还有出血。这下子我就觉得不对劲,赶快叫了救护车把哥送进了医院。
      医生开始说是伤口感染了,可听我描述之后又马上回去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就告诉我先别着急,他们要再研究一下。
      输上液之后,哥的烧渐渐退了下来,人也慢慢清醒,发现自己在医院还有些惊讶。
      “哥,可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啊。”我轻轻揪了下他的头发,哥装出很痛的样子,还假装被欺负了流眼泪。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赛臭螃蟹……哦!”我狠狠地揪了他的头发。

      确诊的结果是败血症,也是一种截肢手术后常见的并发症。医生给我的解释是说,就像是糖尿病到后期出现的伤口发炎不能愈合的那种情况。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医生说这种病确实难以治愈,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可看着我的表情,他又劝我说只要积极治疗,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哥就这样再次住进了医院里,我也恢复了常驻医院的生活。其实除了背上始终没有愈合的伤口,我也没发现哥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再发烧了,可即便这样我们也不敢出院。
      我带着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去洗,看哥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他。回家先烧上开水,然后把衣服都泡好,本来还想找点吃的,没想到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就听叫哥喊我:“妹妹,妹妹,水开了,快把水关上。”
      我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哦”,然后就全醒了,跑去把水关上,心里面慌了起来,觉得胃也空的要命,人竟抖了起来。
      意料之中,手机响了起来,护士告诉我,哥正在抢救。
      签完病危通知单,我跑到病房的门口,护士拦着不让我进去。里面有很多人,我看不到哥。我拼命挣扎想要让他们放我进去,可他们还是拉着我,让我在外面等。
      我等啊等啊,可门一直都没有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空洞和害怕已经遍及全身。我猛地冲向病房的门,用头撞着门喊:“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护士们要上来把我拉开,可他们几乎拉不动我。
      门在这时打开了一道缝,我看到医生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使劲甩开拉着我的手,不顾一切的闯进了病房里。
      哥带着呼吸器,躺在床上,眼睛半睁着,直直的看着房顶。
      我走到旁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喊:“哥哥……”
      他的眼睛还是直直的看着上面,仿佛没有听见我叫他。
      “哥……”我紧握他的手,他的头朝我的方向转了转,手稍微指了指呼吸器。大夫看到了,帮他取了下来。
      我把耳朵凑在他的嘴边,听到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听见他几乎不成句的话。
      “妹……妹,妹妹,哥走了,好好看……家。”
      身旁的仪器猛然发出蜂鸣声,医生们迅速围了过来。我慢慢挪出门去,朝医院外面走,胃没有预兆的疼了起来,我疼得直不起腰来,蹲在了地上。
      手机又适时地响起,我按下了接听。
      “喂……”
      “喂,您好。请问是赵育林的家属吗?”
      “我是他女儿。”
      “哦,您预存的医药费已经不多了,希望您尽快补交。”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油已经下锅了,我才发现盐和酱油全没有了。马上把火关了去超市里买,顺手把糖和醋也买了,出门的时候还看见鸡蛋促销,买了点儿鸡蛋。
      我抱着这堆东西往家走,走到半路才发现,不对,已经没有人要吃这道菜了。爱吃这道菜的人已经走了,哥已经走了。
      我抱着鸡蛋,失声痛哭。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但我叫“哥”的只有一个人,如今,他在遥远的天上,遥不可及的距离在告诉我,走散了,就一辈子不可能再见了。
      我叫了十多年哥的人,我认定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丢下我走了,去了一个我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我的家很好认,每当夜幕降临,站在楼外看,唯一黑着的窗子,那里面就是我的家。但我觉得,我已经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哥啊,我会好好看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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