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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哥,你醒过来了吗?
      天光渐渐的暗淡下去,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面目与黑色的背景模糊成一团,我看不清自己的脸。起身打开房间里的灯,刺眼的光把整个房间打亮,可我还是觉得身处一片阴暗中,太黑了,我找不到路。
      走回镜子前坐下,面前是刚刚买来的粉底、腮红、眼影、眼线笔。我抬头看看镜子中还干净的脸,轻轻拿起瓶瓶罐罐中的一个,细致的开始涂抹。大体完工,只要加上口红就好了。我把口红转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颜色太红了。
      我用力的把口红涂在了脸颊上,于是把整个脸彻底洗了一遍重新画。
      我用力的把口红涂在了眼上,于是把整个脸彻底洗了一遍重新画。
      直到脸已经失去知觉,我才把口红认认真真的涂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当我把盖子合上的时候,我觉得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的告别。镜子展现给我的是一张成熟到俗艳的脸,这个样子刚刚好。
      窗外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我看一眼表时间还早,就在窗边坐下望着窗外。我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上,越是这样越是控制不住的回忆过去,回忆像是虚幻一样的过去。

      我记得应该是六年级暑假期末刚考完试,回家时赫然发现家里多出来一个人。据爸爸介绍,那是他干妈家的二闺女的堂兄的孩子。我被这个名号唬得一愣一愣的。事后问爸爸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发现根本就没什么关系,连亲戚都算不上。只说他的爸妈出外打工再没了音讯,家里爷爷奶奶岁数大了照顾不了这个孩子,四处托人帮忙,我爸觉得实在可怜就把他接过来了。
      “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爸爸晃着脑袋说。
      我对爸爸把我比作羊十分的不满,但是对新客人充满了好奇。他也不怕生,冲着我笑了,一笑两只眼睛就眯起来,看起来可喜兴了。
      “赵雪妹妹你好,我叫张胜。”说着还小大人似的把手伸了出来。
      我接过来握了握,对他笑了笑,随后发现他眼眯得更小了。
      由于辈分太过混乱,几经商讨,我们还是认定我叫张胜哥哥就好。我白捡了个上高一的大哥还是挺高兴的。因为爸爸自己开了个配货公司平时都比较忙,总是把我锁在家里,一个人实在闷得慌。
      妈妈对我来说只是个模糊的身影,甚至脑中留存的与她相关的记忆都很少。小时候常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爸爸说妈妈是导弹部队的,要执行秘密任务不能老回家。长大后想起爸爸这个实在不高明的谎言,笑过之后又有一点苦涩。事实到底是什么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因为爸爸对我特别好,爸爸的公司生意也不错,又冒出一个可以和我做伴的哥哥,当时的我觉得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就这样,哥在我家住下了,刚开始总有些生疏不习惯,好在爸爸的性格大咧咧的和谁都自来熟。一来二去两人弄得像兄弟一样,连哥竟然也会摆个大人的架子说我,让我郁闷了好一阵。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说他们没有绅士风度,竟然联手欺负一个女生,然后假装很生气。我一发脾气他们就没辙了,只能轮番上阵哄我。久而久之这竟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现在想起他们用尽浑身解数逗我开心的样子还是禁不住笑出声来,我还记得有一次趁他们午睡的时候给他们每人画了个大花脸,结果两人分别顶着这样的脸出门了,回家后脸黑的跟什么似的。
      是啊,这样的日子多好,我就让它这样的溜走了,是我太不知道珍惜了,还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的快乐。我还以为,到我们都很老的时候,还会开心的生活在一起,我还能给他们画个大花脸。

      哥做得一手好菜,平常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的一日三餐全是哥做的,他还经常翻出爸爸抄的菜谱研究新菜。我家离学校不太近,冬天天太冷中午就不回家,午饭也是哥早早就准备好。我有时好奇心起了也去厨房帮帮忙,结果哥发现了我一刀切掉指甲的豪迈用刀法之后把我赶了出去。他常说刀太快油太烫不让我进厨房,然后自己想其实女孩子还是学学做饭好,在这样的矛盾中给我做了一年又一年的饭。
      “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捡到了这么好一个大儿子呦。”爸爸拍着哥的背说。
      “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捡到了这么好一个大哥哦。”我学着爸爸的样子拍着哥的背,被他瞪了一眼,趁他不备又掐了他一下。

      小时候我特别怕打雷,一打雷我就觉得房子会被打漏的,哥还没到我家来的时候,我就去敲爸爸的门,可他要不就睡太熟了听不到,要不就是随便哄我两句继续倒头睡觉,小时候哪明白他工作一天多累啊,就知道爸爸不理我,哭得更凶了。有时候爸爸太烦就把我扔回自己的房间了。但是哥来了之后,我瞧准了他不可能不理我,于是一到打雷下雨就去敲他的门。
      “雪儿,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呗。”哥一脸没睡醒的表情。
      “我不听,你只会讲大胖猪的故事,还说大胖猪就是我。”说起这个我就生气。
      “我可没讲,我讲的是小胖猪的故事。算了,那你想听什么故事?”他强撑起一点精神看着我。
      “嗯……我不想听故事,哥,你唱歌吧。”我捅捅要睡着的他。
      “唱歌啊,唱歌好,唱歌……”说着话头就低下去了,我用力拍他的脸。
      “那我唱了啊。天冷穿棉袄,嘞欧;天热扇扇子,嘞欧;下雨要打伞,嘞欧嘞哎哦,智慧就是------这么简单。”
      “哈哈哈哈…….”我强忍的笑声还是爆发出来,简直太难听了,从来没听过那么难听的歌。控制不了的笑声四散而去。哥气得上来捂我的嘴,我大笑着跑开,哥更气跳起来追我。
      “我说你们两个小孩儿大半夜不睡觉要翻天是不是。”爸爸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大吼,我们吓了一跳,随即交换了下眼神,扑过去挠爸爸的痒,结果三个人笑成一团。
      笑着闹着我也忘了打雷的事,那之后再听到打雷也不是那么怕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老是一个人在家,我挺黏人的。爸爸常说我就是个小跟屁虫,后来哥上高三了,爸爸对我下达了一条禁止“跟屁”的命令,说是高考太重要了不能叫我这个小丫头打搅了哥的复习。
      我那时上初中,课业很轻,作业什么的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以前要不就和哥还有爸爸打打球,要不就一起看电视。可现在都以复习很重要被禁止了。爸爸没事也不往公司跑了,在家监督,弄得家里如临大敌一般。不过我不管那么多,没事了无聊了还是去哥的房间溜达溜达。他呢,就从书堆里抬头眯着眼笑笑,我看着他眼睛都累得凹进去了。
      “哥,歇一会儿吧。”
      哥摇摇头。我待着没事儿就去研究他的头发,拿吸铁石夹一夹,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拿皮筋来给他做发型,最后被爸爸拎出去了。
      哥的成绩中等,理科很好但文科就比较一塌糊涂了,但高考成绩出来比他平时要高出不少。爸爸很高兴说这下可以选个不错的学校,可是哥不答应,非要选离家很近的一个会计学校。他们为这个争执了很久,爸爸还是拗不过哥。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哥很高兴,但是爸爸却一言不发的红了眼眶。爸说孩子太不容易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后来才想通,爸爸曾经说过现在会计难请,要的工资又特别高。随便说的话,不想哥就这么记下了。其实哥对爸爸充满了感激,这就是他报恩的方式,他说毕业了以后就去我爸的公司工作,还说离家近了方便照顾家里。爸爸说,这孩子脑子聪明,肯定有更好的出路的。但哥什么也不听,上大学之后不忙了就经常去公司里帮忙。

      我高三的时候哥已经毕业了,开始在爸爸的公司里上班。说是公司,其实规模不大,而且配货的生意不好做,哥说是当会计,其实装货卸货的也都跟着干,考了驾照以后还总去跟车送货。没过两个月就晒得和爸爸一样黑了。
      快高考的几天天气特别热,没想到爸爸这阵子倒忙了起来,几乎没时间回家,哥就回家来照顾我。在离考试还有一星期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开始停电了,屋里热得像蒸笼一样,很晚了也睡不着觉,我就去客厅里溜达,被哥发现了押回屋里,说睡眠不好影响发挥。
      “可我实在睡不着。哥,太热了。”
      “那你也先躺着,心静自然凉,一会儿就睡着了啊。”他出去接了盆凉水在地上小心的洒。我看他出来进去的忙活,不一会竟也犯起了困。
      正迷糊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阵阵的凉风吹过来,舒服得要命。我抬起一点眼看看,发现哥搬了个小凳,翻出不知多少年没用过的大蒲扇正一下一下的给我扇呢。看他也困的头一点一点的,我的眼睛有那么点儿发热。

      大学开学的时候爸爸和哥都去了,俩人非拉着我在学校的门口拍照,我觉得实在很丢人,看他们乐得很还是答应了。他们帮我安顿好了带我出去吃午饭,本来都好好的,结果吃着饭看着他们忽然就很想哭,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要离开他们一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还是第一次离开他们的视线。
      他们嘱咐了我几句就要开车回去,我笑着送他们走,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一直都挺期待大学的生活的,来的时候也很高兴。我一边想一边往宿舍的方向走,然后就觉得很想回家,很想爸爸和哥。
      晚上的时候他们打来电话说顺利到家了,我听到爸爸的声音差点控制不住的哭出来,费了半天劲才压制住,只是声音一哽一哽的。
      “等会儿让你哥说两句啊。”爸爸把电话递给了哥。
      “哥…….”
      “雪儿,吃饭了吗?”哥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亲切。
      “哥……”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宿舍里的同学吓了一跳。哥显然也被我吓着了,不停的问我怎么了,他越问我哭得越凶,他那边听着也特别着急。
      “雪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哥说,别哭别哭啊。谁欺负你了啊?跟哥说,你别哭了。”哥忙着安慰我,我慢慢的也平静了些。
      “我没事,哥,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行,等你放假哥就给你做好不好?”我含着眼泪点头称是。

      大学的生活相对高中清闲一些,但我就是想家,特别想回家。有时打着电话和爸爸说着说着就哭了,把爸爸急得不行,哥在一旁听着也着急。
      那天下课,我一个人踱回寝室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雪儿。”哥喊我的名字,对我招招手。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愣了一下。
      “哥,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天天的哭吓死我们了,我还不得来看看。”他伸手敲在我的脑袋上。我只顾着看着他傻笑。
      “我看看是谁敢欺负雪儿啊!这太不把我这个当哥的放眼里了吧。”哥瞪着他的小眼睛四处搜寻,不离开家真的不会觉得哥是那么好。这么想着又要掉眼泪。
      “雪儿,这怎么话说的,不哭了不哭了,哥带你吃饭去。”哥拉着我的手,离开家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立时消散了。

      当他们终于发现我就是想家的时候还狠狠地嘲笑了我,说什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似的。把我气得呀,我说就是想你们了怎么了。说完这话,我发觉哥有点不好意思,再想想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爸爸看看我们笑得更开了。
      我还是受不了离家很长时间,所以隔三差五的还是往家里跑。因为到我家只有一趟很晚的火车,大概要晚上十一点才到,有时还会晚点。但是无论多晚,出站都能看到哥在等我,回家还能吃到一顿丰盛的饭菜。我爸说哥把我惯坏了,管不回来了。
      我不回家的时候哥会来看我,带上他做好的饭菜。同学们都问我他是不是我男朋友,我特骄傲的说那是我哥,大家都很羡慕。
      有时他们也拿我打趣说:“不可能吧,真的是哥哥吗?”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是之后,也开始问自己,真的只是哥哥吗?

      毕业以后,我去了一家报社当编辑。爸爸本来是让我去帮他的忙的,可是我对经营管理的问题是一窍不通。哥说有他帮着就行了,我什么都不用管,干点自己喜欢的就好。
      所以我就选了城里面的这家报社,工作环境很好,工作内容我也喜欢。除了加班有点累人,平常还是挺清闲的。只是上班下班有点麻烦,挤公交车的人太多了,早晨是非挤不可要不就迟到了,但晚上实在懒得挤了我就走着回家。爸爸说锻炼一下也好,结果哥听了转天就开着车接我下班。
      “哥,这车是谁的?”我没见过这辆车子。
      “找朋友借的,来接你嘛找辆好车子。”
      “我倒觉得要是开你们的大卡车来更帅些。”他听了笑笑说也不知道你这个丫头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我们很不好意思的站在爸爸的面前,互相推搡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
      “爸爸,我们……”
      “等会儿,我先看看存折里还有多少钱?”爸爸突然掏出存折煞有介事的看了起来,我和哥迷惑的看着他,“嗯……够给你们结婚用的。”
      “爸,你说什么呢?”我一下子脸就红了。
      “你当爸爸老糊涂了,两个我带大的孩子我还不知道,早看出来啦。”爸爸面有得色,我和哥真是头都抬不起来了。结婚当然还太早了,不过过了爸爸这关我们都很开心。
      也是,从哥来到我们家的那天,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年假,哥又要出车去陕西那边。跟爸爸说,他说实在是没有人手了,再说秦岭的路难走,别人跑他不放心。我觉得放假一个人太无聊了,就非要跟车去。他们都说又危险又累还脏,让我别去。可我说就当是旅游了一定要跟,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执意要去,之后的一切还会不会发生。如果我没有去,我们的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吗?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圆环,我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点,于是我每天每天的问自己,每天每天的没有答案。

      秦岭的路果然很险,连我这个不晕车的人也被转的想吐。急转弯多的地方我连声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哥开车。那时候特别想拉住哥说我们回家,这条路我看着就害怕。哥也是,说这趟跑起来不太顺,卸完货得早点回家。虽然没说,但我们心里都在想,千万别出事。
      也许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再加小心也没有用。我只记得在过一个大转弯的时候对面明晃晃的车灯,我还记得哥用力的打轮,把我坐的副驾驶的地方最大程度的保护起来。再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被手上热辣辣的剧痛弄醒的,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爸爸公司的副总王叔叔。
      “王叔叔,我哥呢?”我看着包扎好的手臂,应该是骨折了。
      “你哥……还在抢救。”王叔叔转过头不看我。
      我的左前臂骨裂,左脚也扭伤了,但这些都是小伤。哥送进医院的时间就比我晚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被卡在驾驶室里动不了。送来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王叔叔撑着我挪到了手术室的门外,我不出声,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门。没多久,门开了。
      “是张胜的家属吗?”医生探寻的望着我们,我点点头。
      “是这样的情况,病人的双腿小腿的部分由于压迫时间过长,已经出现了失血性的坏死,病人现在的情况如果实施血管再接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所以我们建议截肢,来问一下家属的意见。”我愣住了,脑袋里空空的。
      “您听明白了吗?”医生再次出声询问。
      王叔叔托着我的手,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白墙,发呆。
      哥从手术后就陷入了昏迷,医生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再观察一阵再确定下一步的治疗计划。这几天忙前忙后的都是王叔叔,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在照顾我们。我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
      “叔叔,我爸爸呢?”
      “啊。”王叔叔突然被我叫住,有些惊慌。
      “出什么事了吗?”我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凝固,心已经沉到了最底端。
      “这不是听说你们出事了嘛,一着急就病倒了。不过别担心,不严重,你们先好好养病,等好一点咱们回去看他。”
      “好。”我平静的回答,我知道,肯定出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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