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分部一行（五） ...
-
“造梦主？”程初华认真回忆了一下，“我似乎在哪本小说里看过同样的称呼……”
曲寒于瞬间破防，先前营造的沉肃气氛也一扫而空：“不是小说里那种。我说的造梦主，指的是特殊能力‘梦魇’的一个分支。”
程初华恍然大悟，然后摇摇头：“没听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是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呈现。
曲寒于叹了口气，向他介绍道：“梦魇在所有特殊能力里都算是最为独特的存在，它脱胎于一种叫‘织梦’的法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可以随意窥探、编织任何人的梦境，修习到最高境界，还可以让梦境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也就是说，这样的特殊能力者若是给他的对手造一个病死的梦，那人真的会病死。”
程初华寒毛直竖：“这么恐怖？！那现存的特殊能力者中有几个这样的大佬？”
“你放心，一个都没有。”白算子替自家部长回答道，“越是强大的能力，就意味着修习难度越高，提升的难度也远超其他能力。何况拥有‘梦魇’的人本就少，‘造梦主’作为其分支，出现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目前为止特部的存档里也只有两个‘梦魇’，一个‘造梦主’都没有。”
程初华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疑惑地问：“那你们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造梦主’？”
“‘造梦主’的确是非常稀罕的特殊能力，但既然有这个分支，还有这么明确的表述，就说明一定有人拥有，并修炼到了最高境界。”曲寒于双臂撑在桌面上，稍稍靠近程初华，压低了声音道：“程先生，我怀疑你是被某个造梦主盯上了。”
“……”
程初华静静地回视他，神色淡然从容宛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为这一消息而有所动容。
“……”
曲寒于与他僵持半晌，忽的长出一口气，耸了耸肩：“好吧，这是不可能的。”
程初华笑道：“如果真的有造梦主对我下手，而特部的人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那这个世界就太过魔幻了。”
“我代替全国各地的同事们谢谢程先生的信任。”曲寒于玩笑似的向他拱了拱手，随后肃了神色，“说正经的，程先生，我怀疑你身怀造梦主能力而不自知。”
闻言，程初华露出茫然之色：“造梦主？我的特殊能力不是‘无’吗？”
“双能力者虽然不多见，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无’与造梦主的特性并不冲突。”曲寒于说道，“造梦主的等级可以粗略分为初中高三个阶段，初阶的造梦主无法造梦，也不能窥探他人的梦，而是以自身或他人的经历为自己编织一个梦境，这个梦将会是其进阶的基础，也是整个能力体系的根本所在。”
“所以你怀疑，我是在无意识之间用别人的经历——即这部小说的故事……不，写下这些批注的人的经历，给自己造了一个梦？”
程初华只是略做总结，就觉得这个能力充满了荒诞感。
“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是我和写下批注之人认识，或者至少应该看过这些批注。”
他支着额头微微皱眉，在能够被回忆的记忆中翻来覆去找了许久，依然一点与之相关的痕迹都没有：“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用着急，这只是从我个人所能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结论而已，或许是平庸的生活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真相远比我所想象的更加不可思议。”
曲寒于摆摆手，没有执着于立刻就得到答案。
“这六卷竹简是异空间内所有物品中最特殊的一件，然而我们不能确定它们的特殊到底是基于其本身，还是基于它们对曾经拥有过它们的人的意义。”
白算子一边说一边端上三杯茶，一杯绿茶给自己，一杯普洱给程初华，一杯山楂枸杞菊花茶给曲寒于。
“我曾见过一件古物，也是发自一个奇特的异空间，以精妙的法术保护着。当时与我同去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解开，里面却只有一把普通的油纸伞。”
白算子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后来我们对异空间进行深入发掘时，从中找到了一卷手札，里面记录着油纸伞的由来，不过是一件纪念之物，并无任何特殊。或许这些竹简亦是同理。”
“但我还是觉得它们不简单，至少不该只是纪念之物。”曲寒于啜了一口员工特制爱心养生茶，皱了皱脸，“不如这样，程先生，我这就带你到异空间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好。”程初华欣然应允，他本也是为此而来。
曲寒于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动作利索得让程初华差点以为他是为了不喝那杯养生茶才走得这么急。
异空间的入口在北城区近山靠水的山谷内，之前为了节省时间，分部的技术员在分部里另外开辟了一处入口，不需要再特意跑到北城区去。
从入口进，初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行二十余步，可见前方有微弱的光。再行百步左右，出口到了，程初华一步迈出，眼前豁然开朗。
四面绝壁，千仞之峰，山石嶙峋而百草丰茂，有森然巍峨气象。
两峰之间架一铁索桥，木板铺路，脚下是万丈深渊，披着浓雾望不见底，都不用踏上铁索桥，只往下看一眼，就能令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山上溪水潺潺，乱石崩云中依稀可见寒潭深涧，川流不息。这些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溪流皆发自峰顶泉眼，汇入南边的湍急瀑布，再尽数纳入山下的川流之中。
瀑布轰鸣声远，清幽空灵。
山水并丽，钟灵毓秀，又有如此险峻巍峨的峰峦和地势，确实当得起“蜀道”之名，只不过要在名称之前加个“小”字。
“对面的山顶上有一口泉眼，旁边就是异空间主人居住过的木屋。”曲寒于说着，率先走上铁索桥，“跟我来。”
程初华无惧脚下绝壁，跟随曲寒于轻巧步过铁索桥，再沿曲折小径一路西行，越过一条小溪后，眼前豁然一片开阔的平地，有泉水汩汩，有木屋伫立。
“进去吧。”曲寒于说道。
“好。”
程初华点点头，推门走进木屋，一瞬间满室书香扑面而来，他恍惚了一下才又继续往里面走。
这是一间普通的木屋，除了床榻桌椅之外，最多的就是满地堆放的书。
这些书分部的人都看过，留了存档，但并未将它们搬回分部去，似乎是刻意保留了此地原貌。书桌上立着一盏灯，灯里的蜡烛还在燃烧，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方桌面。
桌上正摊开一幅画，画的正是西南蜀道。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这幅画将这四句诗的意境刻画得淋漓尽致。
程初华抬手慢慢放到画上，就在指尖触摸到画纸的瞬间，恍然似有无数记忆涌上，脑海中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被封在残垣断壁中的回忆纷至沓来。
……
又一日，山神又来寻水神。
那一袭白衣的仙君仍端坐亭下，古琴平放于膝前，玉白的指尖扫出泠泠古音，曲调幽寂而高远。
山神倚在他身旁饮酒听曲儿，听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快死了。”
水神的琴音戛然而止。
四周静默片刻，水神平静开口：“我亦是。”
“你说，神明的性命也有尽头吗？”山神托着下巴好奇地问。
“没有尽头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水神放下琴，“你的声音会被岁月淹没，面容会被岁月斑驳，你所行之善，所历之恶，都将在漫长的时光洪流中冲刷殆尽。此后年月漫漫，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会离开你，只有天地与你作伴。最终，天地亦会死去，独留你在一片寂静中孤独至死。”
他顿了顿，唇角一撇：“真无趣。”
“是啊，真无趣。”山神一拍大腿，直起身拽着水神洁白的衣袖，“所以在死之前，我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给这漫长的命途铸一个光辉灿烂的终点。”
言罢，他笑问：“一起吗？”
水神欣然应约：“有何不可。”
随后，洪荒西南之地，妖兽横行之间，山水林立之界，忽起万丈高峰。
有仙人踏歌而至，唱“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于是风雨骤降，雷电四起，天为之倾颓，地为之拱立。
千仞峰，万仞崖，悬崖峭壁拔地而起，西当接天，东连万岭，万千神文灵符勾连笔画，在恢宏的天光里交织成天梯石栈，留人族以生路，绝妖兽之命途。
刹那间哀鸣遍野，有无数的强大妖族被镇封地底，而更多的则在这份改天换地的伟力下挣扎死去，灰飞烟灭。
无穷无尽的灵气汇聚至此，催生出枯松古木、森然密林。又辟河道无数，曲折回峦，只待江河注入，夯实封印的最后一处。
天地不醒，昏黄白夜。
山神形体俱散，只留一团清气，向友人送去最后一言。
“我已完成使命，先走一步。前方山高水迢，快些过来。”
水神踏云而来，一指点上清气，微微笑道：“就来。”
于是风起于青萍之末，卷过他发梢衣袂，洪荒大地上万千水道一瞬静默，而后沸腾翻卷，逆流咆哮倒回。
风从北海来，止于连峰万壑、百川千流间。
……
程初华骤然惊醒，刚才涌上的记忆此刻历历在目，但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头痛欲裂。
那是什么？蜀道的来源吗？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
程初华捂着头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在剧烈的头疼中沉入梦乡。
他又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分部一行（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