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51、石头1

　　“这位大人，你在想什么？”

　　他移开目光看向河水，“没什么，你在这里等雾散了之后就离开吧。”，说完他转身就不见了。

　　晓雾想抓住人，但手中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里的景色是真的美，晓雾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天，隐界的天空也是黑的，雾也是黑色的，这天空有还不如没有，这河水在这里就像个异类，河水清澈，里面还有几只鱼。

　　晓雾坐在河边边看鱼边等着雾散。

　　身旁的桃夭却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河岸，晓雾伸手去抓她，桃夭却躲开了她的手，“咚”的一声没入河中不见了踪影。

　　河水看着不深，晓雾叹息一声纵身就跳了下去，像一尾鱼重新回到了河水中，她四处找着桃夭的踪迹，但这河水看着不深下面却大的很，晓雾游了好一会儿都找不到桃夭。待她要游上去的时候，脚腕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缠住了，晓雾使劲挣脱亦无法脱身。

　　呼吸渐渐不畅，呛入一口河水之后，晓雾直直的往下掉，眉心的神徽却显了出来，河水中也显出丝丝缕缕的银辉，缠上了晓雾的手指，消失不见了。

　　晓雾睁眼之时就看见了刚才遇见的那人，只是那人脸上白白净净，他站在风里，头发随风飘摇，整个人像是春日里的玉兰。

　　原来这人，她真的见过。

　　晓雾听见自己叫他：“止戈！止戈！”

　　那人站在山坡之下听见了声音，回头看向高出，素夭飞奔而来，他朝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素夭缓了口气，她说：“我来找你啊，你怎么还不回去？”

　　止戈说道：“你的伤刚好，我在这里陪你几日。”

　　素夭说道：“你的新殿已经建好了，你不回去看看？我偷偷去看过一眼，恢弘富丽，好一坐壮丽的北青殿。”，她拍了拍止戈的肩膀，“止戈，今后你就是掌管北方的上神了。”

　　“你在南境，今后见面不易。”

　　素夭说道：“南北随远，我想去你想来，谁都拦不住。”

　　止戈点头，“你也该回去看看了，南明殿也都收拾好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嗯。”

　　天上云雾缭绕，她跟止戈一路偕行到了一座宫殿前，台阶上的猛男仙君已经站在门口，“总算回来了，阿素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不回来了？”

　　止戈说道:“下界事多，我才上任，脱不开身。”

　　西华君大手一摆，“哪儿那么多借口，你就是怕阿素再出事。”

　　素夭叫道:“关我什么事，我大南境平和祥静的很。”

　　西华君嗤道:“是平和，就是让人逼婚到了门口。”

　　“嘿，你这人找茬是不是？”

　　止戈拉住素夭，“之后还来过？”

　　素夭整了整衣袖，“没有，你不是都在我那儿待着嘛，看见过？”

　　“没有，但你有时不在营中。”

　　素夭吞吞吐吐，“我不在是，是……”

　　止戈急道：“是什么？”

　　门里又出来一人，蓝老板摇着折扇施施然说道:“她不在营中怕不是寻了什么地方沐浴去了。”

　　“小蓝！”，素夭怒道。

　　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瞬间松了。

　　“你这个狐狸，是不是偷看别的仙女洗澡了！”

　　折扇一指，蓝染说道:“你可莫冤枉我，我现在清清白白一武神，南翼君怎么仗势污我？”

　　素夭翻了个白眼，“你等着有一天吧，等有一天总有人污你清白。”

　　蓝染大笑，“好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位仙女。快进来吧，酒菜都已经备好，就等你们两个了。”

　　素夭拉起止戈就往殿里去了，“走走走，今天不醉不归。”

　　那天，他们四个喝了很多酒，长弓抱着酒坛子睡在了一边，蓝染也是眼睛迷蒙，只有她眼前的止戈依旧眉目清冷。

　　“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宫殿不合心意？”，她问。

　　止戈把她手边的酒杯拿开，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板着脸？”，素夭伸手去戳止戈的脸，“啊，软的，跟小时候一样，还以为你石头成精，真有铁面。”

　　止戈抓住她的手指，“金石之心，你摸脸有什么用？”

　　素夭一翻身，靠在了他的身旁，“什么金石之心，你别听他们胡言乱语，你就没个喜欢爱慕的人？天上都说北清君灵石成仙，好一副铁石心肠，不近人情，就当真如此了？你无非是话少，不爱笑，怎么叫别人一说，你就成了没得感情的石头了？黛石虽是墨色，但是我很喜欢这颜色。”

　　她回头看他，呵气如兰，“小石头，这么多年也有小仙女来问我，你就没个中意的？找个人陪着你也好啊，省得整天混在男人堆里。”

　　止戈扶住她下滑的身子，“你也整天混在男人堆里。”

　　“我怎么能一样？我如果在男人堆里看上了谁，是可以直接打服了带回来的。”，她眯了眯眼睛，“你…你…，你该不会也是想看上谁吧？你最近都在我这边，我这里的确是有几个……唔”

　　南翼君话没说完就叫止戈一碗茶堵住了嘴。

　　“咳咳咳”

　　止戈把茶盏放下，“清醒点了吗？不清醒再喝点儿。”

　　素夭压下咳嗽说道:“醒了醒了，说着玩儿嘛，你就算将来找了，我也是支持你的。”

　　“我看你是没醒。”

　　说完捏过素夭的下巴又要给她灌了一碗醒酒茶，素夭挣扎了一下，醒酒茶泼了止戈一身，止戈无法只能箍住她，让她又吃了一碗醒酒茶。

　　喝完以后，素夭有点儿累，靠在他身上便睡着了。止戈看着她面色绯红，微微低头碰了碰她的脸庞，热度仿佛可以灼伤他的唇。

　　“你若想跟阿素说便说，何必这么遮掩？”

　　止戈抬头看见蓝染正看着这边，蓝染手中一盏清酒放在了桌上，“你看长弓都敢跟阿素挑明，你怎么这么胆小？”

　　“长弓并非喜爱阿素，阿素自己都明白，而我不是，”，止戈说道：“我是真心爱慕阿素，真心爱慕便会心生忧惧。”

　　蓝染踉跄而起，“心生忧惧便不跟阿素表明了？”

　　止戈道:“她会不自在，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爽快。”

　　“你知阿素不喜欢你？”

　　止戈低头看她，“她若喜欢早该将我带回去了。”

　　蓝染叹息，“止戈啊，当初送你去佛祖那里修行可不是让你四大皆空的。”

　　止戈描摹着怀里的桃李容颜，“蓝染，有时我会想，若我刚出生时不遇见她就好了，可是有时我也会想，若不能遇见，我就不会知晓这世间有这般美好。”

　　他脸上现出笑容，“别告诉她，我曾答应她要一生陪在她左右的，不可食言。”

　　蓝染点头，“若将来后悔，你就再无退路了。”

　　“心甘情愿。”

　　素夭醒来时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她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了坐在庭院中的止戈，她打开窗子，“止戈。”

　　琴声停止，止戈回头说道：“醒了，头痛不痛？”

　　素夭摇头，“你什么时候会弹琴了？先生教授琴艺时你好像跟我一起摸鱼去了。”

　　止戈起身走到窗前，“那我也是听了几节课的，不像你，听了就像没听一样。”

　　素夭不高兴的噘嘴，“我不喜欢琴棋花画，我喜欢刀枪剑戟。”

　　“嗯，回去沐浴一下，一身酒气。”

　　素夭提起袖子嗅了嗅，“多谢你没把我丢出去，哈哈哈。”

　　这场爱慕便如烟一般消散了，止戈陪在素夭身边上万年，直到那天素夭在桃树上看见了那个她想带回去的人。

　　相传天上的灵河灵力磅礴，有溯洄的效用，可观前世种种。

　　晓雾在溯洄之中走过天界各个宫殿的明媚，看过了三位仙君的喜怒哀乐，然后又走到了那一天。她看见明珏护着她的魂魄带着她闯鬼域，入轮回，她看见仙君跟在她身后一起跳进了轮回，蓝老板在旁边亦跟着跳了下去，晓雾跑过去想抓住他们，可她什么都没抓住。

　　手指探入轮回，钻心的疼痛让晓雾缩回了手，那里面的仙君呢，她的仙君。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蓝老板便拖着浑身伤痕的明珏出来了，一身白衣都染成了红色。晓雾抖着手要去扶他，明珏却穿身而过，仙君看不到她，她蹲在明珏身边小心看着他，虽然看不见她还是把手放在了明珏的手上。

　　“仙君，我在这里。”

　　蓝染站在明珏面前大吼：“你疯了吗？！你死了谁等着阿素回来？！”

　　明珏脸上的血迹慢慢汇在了下巴上，血迹滴了下来打在了晓雾的手上。

　　“我就是想多陪一会儿她。”

　　蓝染合了合眼，“先回去吧，这里不能久留。”

　　晓雾看着明珏走远，她也要跟着走，只是路过一块巨石时看见了躲在那里的止戈，他的脸色如死灰一般，晓雾停在那里看着他踉跄着走向轮回道，双膝一弯，跪在了那里。

　　“阿素……”

　　晓雾看着他双目慢慢变红，然后手中青光闪过，一柄短小的匕首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是我对不起你，阿素，都是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阿素，阿素。”，他手中匕首抬起，“我陪不了你了。”

　　晓雾看着他拿起匕首划向了自己的脸，伸出的手穿过匕首，匕首在止戈脸上落下了一枚凤凰翎羽。

　　鲜血留下，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嘶吼，这声音很熟悉，在西陵城外她听见过许多次，晓霭出事了。

　　河水之中，桃夭光芒突然大盛，接住了掉落的晓雾，晓雾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她抓住身下的桃夭往河面上游去，破水而出之时，河水无端少了一些，晓雾站在了河水之中。手上桃夭熠熠生辉，晓雾将她横在身前，桃夭整个弓都大了一圈，沉甸甸的。

　　她看了看四周，猛然看见远处黑雾之中青芒一闪，心里一慌，晓雾踩着河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脚下的河水像是知道自己阻了她的去路，不消片刻便从中分开，露出了铺满石头的河底，最后甚至为她搭了一条石头天路送她到了远处。

　　晓雾从石路上走下，捡起一枚石子之后身后的石子掉落，星星点点，消失于无形，她回身看向来路，笑了笑。

　　山下，浥轻尘吐出一口鲜血，光亮的剑身倒映出他的脸，对面一身黑衣的蚀云君手上的彼岸花红如鲜血，“我告诉过你，离开这里。”

　　浥轻尘说道：“我姐姐在哪里？”

　　“不知。”

　　浥轻尘眉目狠戾，“胡说，我手里的玉符一直到这附近就没了动静，这片灵域是你蚀云君的地方。”

　　“我并未说这里是我的地方，隐界谁都可进。”

　　“谁人不知这星河彼岸神鬼莫入，谁不长眼进了星河三里之内还不成了蚀云君的眼中钉？我无意闯入你的地方，我只要我姐姐。”

　　青我眼睛冰冷的看着他，“你姐姐不在这里面，自去吧，别逼我动手杀你。”

　　浥轻尘持剑暴起，剑锋划向青我面前却无法碰到他，青我手上的彼岸花突然开放，一片红色的花瓣落下，他手掌一翻将落下的花瓣变成了一柄利刃，血红的剑身带起一股血腥的味道。

　　“找死！”

　　血剑斩断了浥轻尘手中的剑，只是在砍上浥轻尘肩膀之时，青我的背后传来了破空的声音，尖锐的声音呼啸而来，他甫一转身，金色的羽箭划过他的脸，打中了他手上的血剑。血剑重新变成了花瓣，隐入青我的手掌之中。

　　蒙脸的黑布滑落，露出来一张白皙的脸，青色的印记露了出来。

　　青我看向远处，看着手持桃夭的人慢慢走近，眉心神徽微闪，越来越跟他心底的那个人相似了，只是可惜，她不是。

　　“晓雾，你没事吧？”

　　晓雾站到浥轻尘的身前，“没事。”，然后她转身看向青我，或者说是看着他脸上的青色翎羽。

　　晓雾问道：“疼吗？”

　　青我冷眼看着她。

　　晓雾笑了一下，“小石头，你那时候疼不疼？”

　　“你叫我什么？”，青我皱眉。

　　“并非金石成神便真的是金石之躯，你的脸是软的，刀锋刻在脸上是会疼的，我看见你拿着匕首将凤凰之羽的花纹刻在了脸上，我都觉得疼，你当初怎么就眉头都不皱一下呢？”

　　晓雾伸手要去摸青我的脸，“止戈，你认不出我了吗？”

　　狭长的眼睛动了动，贴着他脸的手柔软，沾着桃花的香气，他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脸上的温热，他说：“我并不叫止戈。”

　　晓雾说道：“哦，小石头。”

　　青我身体一转，“我叫青我，鬼域鬼君之一的蚀云君。”，他的胸膛起起伏伏片刻，“大雾已散，离开这里吧。”

　　浥轻尘是第一次看见青我的真容，又听得晓雾叫他止戈，天界北方战神北清神君便是这个名字，只不过听东冉君说北清君已经不在，佩剑都已折成两截，怎么会变成鬼域中的鬼君？

　　他拉住想要上前的晓雾，“晓雾，我们先离开这里。”

　　晓雾看着背对着她的青我，说道：“我不管你为何在这里，止戈，我认得出你，你答应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因为我死了一次，你便要食言吗？”

　　“我答应的不是你。”

　　晓雾上前从他身侧探过头，“那如果我改名素夭就可以了，我的记忆在回来，总有一天，我能想起全部的事情成为这一世的素夭。”

　　青我别开眼睛，“等你真的成了她再说。”

　　晓雾拉着他的衣袖，“那你不许走，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想起所有的事。”

　　青我看着她，说道：“你凭何说这句话？”

　　“凭我知道，有人答应了我给我画眉，可是我一次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只有一个素夭，后来的人都不是她。”

　　晓雾笑了笑，一枚墨色的石头躺在她的手心里，“这个给你，止戈，我的心愿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