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34、变故2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蓝染看着这人间，已经过了几千年了，“如今倒是得想一想鬼域这是要干什么？”

　　明珏闭眼说道：“城中其他地方并无异常。”

　　“这可怪了，浥轻野应当知道你在附近，这不是浪费鬼众吗？”

　　冷漠的眼睛复又睁开，“若他附身在人身。”

　　蓝染面色凝重，“明珏，你老实跟我说，你的灵力是不是恢复不了？自上次你从鬼域回来，我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武陵城也不算什么大的城池，你布下的结界本不该察觉不到有鬼域的人进来，可最近接二连三的有鬼进城来。附于人身之后，虽有生人气息遮掩，但是以你的修为，不应当察觉不到。”

　　明珏沉默不语。

　　蓝染急道：“当真未恢复？”

　　“只是暂时。”

　　蓝染并不相信他所言，“把城外的结界撤了，撑了这些年怪道都恢复不了，你我如今都在武陵城中，出不了什么事，你本就是为了保护阿素，现在阿素也找到了，省着点儿灵力。”

　　“不能撤，云华上神已经是个凡人了，仙神早晚都会泯然成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设下的结界不只是为了保护阿素，城中百姓每年都会在桃林中祈福，我享人间信奉，保护他们安然无恙也是应当。”

　　“但若是浥轻野没完蛋之前你就成了凡人，你猜会如何？”

　　“不会也不能。”

　　午时，颜府。

　　晓雾看着颜亦欢睡下之后，出了门就瞧见明珏站在庭院中的银杏树下，她仔细看了看发觉自己没眼花就赶紧跑了过去，“你怎么进来的？”

　　明珏道：“想进来就进来了。”

　　晓雾笑了笑，恭维道：“仙君就是了不起哦，不是说晚上来接我吗，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

　　“想见你。”

　　只三个字就让晓雾耳边吹起一阵风，暖意融融。

　　晓雾拉了拉他的袖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半日不见一个秋已经过去了。”，她见明珏低着头看她，手上一痒，搔了搔仙君的下巴颏，“怎么了，看着你不太高兴呢。”

　　明珏握住她的手，“你怎么看出我不高兴？”

　　“你不高兴的时候啊眼睛会更冷一些。”，晓雾凑近去看他的眼睛，“颜色也会变得淡一些。说说呀，到底怎么了？”

　　明珏眨了一下眼睛，拉着她到一边坐下，“我若是有一日变成凡人，无法再保护你，你……”

　　“我为什么要你保护？”，晓雾歪着头看他。

　　“嗯？”

　　“我说为什么你一定要保护我？”

　　“我是神，你是人，本当如此。”

　　晓雾伸出手指摇了摇，“不不不，谁说一定要你保护我？你比我虽然厉害了些，但也并不是样样都强过我的，你会绣荷包吗？你会做桃花鳜鱼吗？你分得清葱跟青蒜吗？你会做衣服吗？”

　　明珏被她一迭问题问的有些呆，末了摇了摇头，“我……”

　　晓雾围着他转，边走边说道：“这就对了，不要以为你是仙君就无所不能，人生在世，衣食住行，你要是自己动手能有几个会的，我就不一样，我什么都会。这么看来，应当是我保护你的。”

　　“歪理。”

　　晓雾站定说：“歪理正理都是理，你且说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总之，我不需要你保护我。”

　　春日里，明珏看着晓雾，少女明眸善睐，灵动的像是一只狐。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真的有人不需要神明庇护。”

　　晓雾就着他的手蹭了蹭，“我虽是凡人，可也应该跟神明一样保护世人。”

　　明珏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晓雾一把抓住明珏的手，“仙君，你应该多笑笑，这个笑看着我心神荡漾的。”

　　“姑娘家矜持一些。”

　　晓雾哼了一声，又没有别人，又不是别人，矜持给谁看？

　　两个人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许久，晓雾靠着明珏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好大一片桃花林，比城外的桃林还要大，望不到边际，满目桃红。

　　她穿梭在其中，听见了一声轻笑，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女子斜倚在树上，那女子见了她顺势就坐在了树杈上，看了她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原来长这个样子。”

　　晓雾问她是谁，那女子荡着双腿优哉游哉的样子。

　　“我嘛，我叫素夭。”

　　素夭素夭，这不就是仙君喜欢的那位上神，她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不在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我就是一缕残念，我不放心云涛在他身上留了一缕神识，要不是你跟他在一起我也进不来你的梦。”

　　她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吗？

　　“我能看见你在想什么哦。”，素夭狡黠的说。

　　晓雾抬头看她，问道：“你是有话同我说吗？”

　　“是呀。”，素夭从树上跳了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晓雾看着落在面前的仙君说道：“你说。”

　　“我想请你好好照顾云涛。”，素夭接着说道：“云涛这个人，面冷冷的，但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瞧见路边的乞儿都要给钱，在他历劫的时候青花城里都没有乞儿。我魂飞魄散的时候是骗他的，我说我会涅槃归来但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太大的把握，我就是不想他担心。”

　　晓雾静静地听她说，素夭脸上一直带着笑。

　　“我在云涛身上跟着他经历千年，我看着他守着我的一魂一魄渐渐形容枯槁竟有些后悔说了涅槃的话，他困在了我的话里，怎么样都走不出来，一世一世的守护，一世一世的别离，一世一世的伤心，看得我心痛。他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当时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缕神识也是沉睡了很久才醒来的，伤心最是看不见的，可是当我醒来的第一眼却看见他掉了眼泪，晶莹剔透的泪水，我想为他拭泪都做不到，当真是，有心无力。”

　　“不过，幸好有你，谁知千年之后竟真的能涅槃重生，我身上的凤凰血脉稀薄的很，当时也是怕明珏不管不顾才骗他等我涅槃的，还好，还好，你出生在了这人间。”

　　素夭两手交叠郑重其事的向晓雾行礼，“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晓雾想在她不曾经历的那些岁月里，这位神君一定很爱仙君，眼里都是喜欢，她浅浅的笑着说那些话，心里一定很难过。这桃林里面只有她一个人，难过高兴都只有她一个人，等待上千年。桃林之外，只有仙君一个人，难过高兴也都是一个人，等待上千年。

　　晓雾犹犹豫豫说道：“那你想让仙君知道你吗？他知道你一直在他身边一定会很高兴的。”

　　素夭含着笑看她，就一直看着，看得晓雾有些心虚，这个神君又好看又深情，怪不得仙君会喜欢。

　　“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晓雾问道。

　　“啊……，我只不过在想，有朝一日我也能自己吃自己的醋，就跟当初明珏一直吃云涛的醋一样。”

　　晓雾辩解道：“我没有！”

　　素夭道：“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晓雾低着头看脚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会保护他，爱他，让他开心快乐，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我是喜欢他。”

　　“并不是需要我放心，晓雾”，面前的素夭突然间靠近了她，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终有一日，你会恢复全部的记忆，你会知道他有多爱你。”

　　素夭说完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消散在了晓雾面前。

　　“回去吧，他等急了。”

　　晓雾睁眼之时就看见明珏眉心皱起了一道褶皱，眼中都是担忧，抱着她的身子有些不安，“晓雾？”

　　晓雾在他怀里吸了吸仙君身上的冷香，囔囔地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喜欢的那位神君。”

　　“阿素？”，明珏手上一紧。

　　“嗯！她长得好漂亮，人也很潇洒。”

　　明珏眼神闪烁，“那你们说了些什么？”

　　“唔…，神君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晓雾拉了拉明珏垂到胸前的头发，“神君说你吃自己的醋是怎么回事？”

　　明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有，她胡说的。”

　　“目光躲闪，一定有这件事，不过也没关系，神君还说有朝一日我能恢复所有的记忆，把我们的那些过往都记起来，包括你等待的千年时光，我都会记起来。”

　　“千年时光？”

　　“嗯，”晓雾将脸埋进明珏的怀里，“神君最后留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只是你不知道，她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竟一直都在。”

　　“不是我，是神君。”

　　“是阿素，也是你，千载光阴总算等到了你，时光不负。”

　　明珏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微凉的唇印上了粉红的面，晓雾闭上了眼睛。

　　颜亦欢醒了之后想要找人，恰好看见这一幕，她笑了笑，晓雾看起来修成正果了，她也要快一些了。

　　晚上，明珏跟着晓雾一起回了安家，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大门敞开着，一地狼藉。

　　“姆妈！”，晓雾在厅中大叫一声听见里屋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明珏拉住她，长袖一挥，屋门大开，安雅狡辩躺着桃夭弓站在屋里。

　　“姆妈，”晓雾拉过安雅上下看了看，“没事吧，出了什么事？”

　　安雅拍了拍她，“没事，我回来的时候就见咱们家这个样子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遭过贼，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

　　“都知道遭了贼你还进来，万一贼人没走呢，晓霭还没回来，你一个人多危险。”

　　“危险什么，要钱给他们就是了，只是这张弓太贵重了，你昨日拿回来我就担心，今日还真的遭了贼，还是放在仙君那里安全。”

　　晓雾回头看了看明珏，明珏说道：“也好。”

　　明珏要帮着安雅和晓雾收拾屋子，但是晓雾觉得白衣飘飘的仙君实在是不适合做打扫的工作就把他安置在了院子里，桃夭弓往他怀里一塞就跑回去收拾屋子了。

　　手中的桃夭弓不安的动了动，明珏垂下眼眸看着它，桃夭虽是素夭的武器，但对于明珏，桃夭也是物随主人形，不然也不会出现没多久就躲在了明珏身后。

　　明珏轻声问：“可有什么不对？”

　　桃夭的弓弦缠了缠明珏的手指。

　　明珏又问：“不是贼？”

　　弓弦又缠了缠手指。

　　明珏想了一下，再次问道：“鬼域的人？”

　　弓弦第三次缠了缠手指。

　　明珏最后问道：“你可有损伤？”

　　弓弦立刻绷得直直的，整张弓都挺直了。

　　“那便好。”

　　白日的那场骚乱果然是引他过去的，昨日的那道光华太引人注目了，城中的修士都已经三顾颜府了，幸亏颜回这个人没说晓雾的事情，修士们都默认那道光华是他放出的。骗得了世人，骗不了浥轻野。

　　桃夭现世，浥轻野一定不会放过，止戈的青光剑，阿素的桃夭弓，明珏手指轻轻敲着弓身。

　　晓霭一回来就看见庭院中坐着的明珏，那张弓在他手里都安静了许多，昨日明明靠近一些都要攻击人，这些仙家的法器还真的欺生。屋里面叮叮咣咣的，晚上怎么在收拾屋子？

　　晓霭推了门进去，“上神？”

　　明珏回过神来，见来人是他，“是你，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上神请讲。”

　　“晓雾应该不知道你是何人吧？”

　　晓霭也不知为何问这个，不过明珏既然知道他的底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没有告诉晓雾，怎么？”

　　“今日有鬼域的人进城，而且你家变成这样也是鬼域的人做的。”

　　“什么？”，晓霭看了看屋里，“浥轻野发现我了？”

　　“并不是你，是桃夭，他们想要桃夭可是他们不知道桃夭有灵，而且只要她不愿谁都带不走她。天界四大武神，武器各有千秋，浥轻野被我所伤离不得鬼域，但若他将桃夭的灵力据为己用，鬼域就困不住他了。”

　　晓霭眼睛往下看了看桃夭弓，“这弓如此厉害吗？”

　　明珏目光温柔，“嗯，你最好也不要碰她，我给你的东西虽能压住你身上的鬼气，但桃夭还是能认出你身上的鬼气，她不喜欢鬼域的人。”

　　晓霭想着，这金色的大弓还是个嫉恶如仇的。

　　“听说你们一家过几天要去西陵城，趁此机会告诉晓雾吧，既是家人应坦诚相待。”

　　晓霭笑了笑，“好。”

　　晓雾出来之后就看他们两个站着说话，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家里没事吧？姆妈呢？”晓霭问道。

　　“姆妈还有些东西要整理。”

　　“我去看看。”

　　晓霭走后，晓雾看着明珏，“仙君，这弓好像喜欢你。”

　　“桃夭跟我很熟。”

　　“那送给你吧，这么大，除了值钱没什么用途。”

　　明珏将桃夭横在身前，白色的光一闪，金色的大弓变成了小小一枚，上面还串了一条链子，明珏拉过晓雾的手，“桃夭是你的，怎可随意送人？”

　　白色衣袖滑下，晓雾看见他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布满桃花的绳子，她盯着看了许久，这条桃花绳好像很久了，颜色都有点儿旧了。

　　她伸手去碰，明珏手一缩。

　　“这个，我……”

　　他不想让她碰到，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又是晓雾不知道的事情。

　　明珏将桃花绳笼在袖子里，“这是我很久之前编的。”

　　“给那位神君的？”

　　“嗯，阿素那时候要去东边除妖，而我又要下凡历劫不能陪着，只能用这个东西陪着她。”

　　晓雾心里别别扭扭的，“那怎么我碰一下都不行？”

　　“这个东西也许不是那么好的，你，很不喜欢这个。”，明珏说道：“阿素说你会记起来一切，也无妨。你原本也有一个，随着你生生世世，只不过上一世的转生者厌恶憎恨我，亲手将这个桃花绳扔了。”

　　晓雾伸手抱住了他，冷香盈满鼻间，“原来我也有的。”

　　“嗯。”明珏抱住她，“我怕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是不要碰了。”

　　晓雾摸过他的手腕，“好的事情坏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哪儿有人一生都是欢喜，就是因为有那些不好的事情，再遇上好的事情才会觉得甜甜蜜蜜。仙君，你能不能再给我编一个呀？我想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