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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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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为助战神历劫,免去三界的劫难,为再度她成仙,使她重归天界,他从落仙台一跃而下,高高在上的天神一朝坠落云端。
雷劫加身劈损神身,罡风戾气撕扯筋骨。
痛,痛啊,是被剜肉刮骨一样的疼痛难忍。
他的属臣司命曾经苦苦劝他。
“帝君,您若为隐匿行踪,不经渡厄道强行化为人身。身为天界之尊,会被天地法则限制。不但要受三千雷劫,剧痛难忍,一身的神力也将无法使出,所化人身更是连法术也难以学会。您要如何自保啊?”
那时他是怎样答他的?
“哪怕下凡后,要用十年功夫逆天改命,重修气海。只要我想做,就一定做得到!”
梦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
头脑仍晕涨不已,视线尚有些模糊。
头顶似设有罗帐帷幔,纹样精美,且垂挂点缀着华丽缨络。
身上盖着轻软的云被,□□疼痛倒是稍减,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想是已有人替他上过药了。
“哎?小郎君醒了!真是天爷保佑!”
“快快快!快使人去禀贵主!”
有个侍女打扮的人见他醒来,喜的忙跑到外头一叠声的唤人来。
未几,几个使女宦官簇拥着妙昙绕过了那道山水屏风。
“红绡,快让人去端茶水来。”
“是。”
他循声望去,见到来人,霎时便呆怔住了。
只见一个梳着垂挂髻,着木槿紫半臂袒领并万代长春纹刺绣襦裙,臂挽鸦青色丝织帔帛的小娘子逆光缓缓行至塌前。
小脸柔嫩莹白,乌发如云,妙目如莲,琼鼻秀挺,眉目深邃。有牡丹之秾丽,如珍珠般高洁。
虽身量未足,面容稚嫩,应当不过金钗之年,却已隐隐可窥见日后长成的绝代风采。
但……本不该……不该是如此啊!
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勉力挣扎着起身,焦急的问她。
“汝是何人?此是何处?”
那小娘子微微瞪大了一双妙眼,诧异不已。
那医正明明说过,只是伤了身,缘何这人脑子也出了毛病?
失了忆?也罢,正好省下许多麻烦事。
她心念一转,从红绡手上接过鎏金镂卷叶草纹银茶碗递给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
“我?吾乃大周朝昭襄公主李妙昙。”
一听她自报身家,昊辰只觉头更晕了,他强自镇定微微阖了阖目,饮一口茶清醒心神。
“你是我的童……未婚的郎君,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此处乃是我阿耶的王邸,宸王府。”
他本一口茶水咽入喉咙,闻言大骇,被呛的咳嗽不止。
“哎呀,你当心些,慢些饮。”
“公主请自重!昊辰一介白身,虽记忆不复,却深知绝无什么劳什子的未婚妻。”
美人生怒,紧咬后槽牙,耳根通红,浓睫轻颤,目盈秋水。
不过在妙昙看来,纵使他羞恼赧然,也极有风情。
她的心也被那又长又翘的眼睫挠得痒痒的,一双手蠢蠢欲动,欲持帕子为他拭去唇边茶水,却被他侧身避过。
“吾此生一心修仙问道,公主美意,吾承受不起。”
修、仙、问、道!
妙昙脸一僵,手若无其事的放下,眼睑低垂,面上神色冷淡下来。
看着聪慧,原又是个痴傻的。
“你已经昏迷好几日了,那日我路过少阳山下,好心救了你。”
“昊辰谢过公主。”
他中规中矩道了谢,便阖目养神,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红绡愤愤不平,欲要开口训斥,妙昙素手一扬,止住她的话头。
“他伤了根基,精力难免不济。”
“我们走吧,让他好好养身体。他要什么、缺什么只管找胡长史去寻,你们需精细照料,不可怠慢。”
“是。”
敲打完院子里服侍的侍女仆从,妙昙沉着脸,双唇紧抿,领着红绡快步离去。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脾气还挺大,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人我是个婢女呢!
待妙昙离去后,侍女又恭谨的端来朝食。
“公主吩咐过,小郎君这些时日需用清淡进补之物,待您好起来,想吃什么她都会命膳房为您制。”
他默然片刻,心底升起一些歉疚。
这位公主一看便知是娇养着长大的琼枝玉叶,心地良善,即便骄纵些也是应当的,他方才实在不该那般冷语相向。
下一回再见,便与她赔个罪,道个歉罢。
案几上是一碗鸭花汤饼、一盅露葵羹、一盘汤洛绣丸。
昊辰如今已化作凡人之身,未曾辟谷,仍需进食。
朝食味极鲜美,份量也恰到好处,他虽从未尝过凡间饭食,竟也吃得很香甜。
他边用饭,心中边暗自盘算。
这具肉身经脉尽断,气海破碎,伤了根基,是短寿之相。即便重修气海,问道修仙,恐怕也无法寿数长久。
何况如今他连起身也难,如没有几月将养恢复,以如此破败的身体怕是也登不上险峻高绝的旭阳峰。加之恒阳长老常年闭关,拜入他门下一事需徐徐图之,此刻心急不来。
想到此处,昊辰苦笑不已。
他堂堂天界至尊,何时连登山这一微不足道之事竟也成为极大的艰难险阻了。
待食毕,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寻了个缘由将侍从打发出寝室,盘腿静坐于塌上,阖目凝神,双手结子午诀。
他虽法力尽失,但神识尚在,仍可沟通天界。
一炷香的时辰,室内金光一闪,大袖金衫的司命神君真身降临。
“小仙司命,见过柏麟帝君!不知帝君召唤小仙前来有何要事?”
司命一揖作礼,眉开眼笑,一副诙谐模样。
一抬头却见那九重天的至高尊神面沉如水,俊逸出尘的眉眼仿佛淬了寒冰,偏偏唇边微翘,似笑非笑的直直盯着他。
他立时收了笑嘻嘻的样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尊煞神。
“帝……帝君,小仙,可是又办错了哪件事?”
“呵!你不妨卜算一番,此处是何处?”
司命摸不着头脑,这可不是少阳山吗?帝君是落在少阳山脚的,可不是被恒阳长老捡回了旭阳峰吗?
想不到啊,少阳派弟子居室能有这般富丽堂皇?
他暗自嘀咕,遵命卜算了片刻。
待卦象一出,他忽而面色一僵,进而两股战战,甚至全身哆嗦,就是不敢直视尊神的眼睛。
苦也!苦也!是哪里出了错,帝君竟被那凡世的公主捡回了府。
乱了乱了,这下全乱了!
“怎么,为何不说话?”
“帝君,小仙所测绝无差错啊!这……不该呀!”
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会有这等差池。
“本君忙于政务,才将卜算少阳派恒阳长老将于哪一日几时几刻途经少阳山脚的要务交予你,本君好遵卜算时辰跳下落仙台。本君命你务必精心测算,上疏于我,可你倒好!你是如何测算的?!你那奏疏可仔细核对过了?”
司命苦哈哈的掏出那日的奏疏,再仔细核准了一遍,目光落在那潦草的“三”子上,呼吸一窒,顿觉大难临头。
“帝君哪!小仙有罪!小仙对不住您老啊!”
原是那日在接到帝君命令前,司命早和月老、行云仙子、兔儿神等诸位神仙约好了要举办七日一度的天界茶话会暨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届通风大会。
这茶话会创办缘由旨在于获取三界八卦谈资,以丰富天界话本创作素材,支持神仙话本创作事业。
茶话会话题百无禁忌,正经如某位神君和仙子的三生三世虐恋,凄美如两位男神之间的断袖情深,猥琐如哪位神女夜御十二男,重口如某妖族大妖爱上了自己豢养的不会化形的鼹鼠并与之成就好事的奇葩故事,冷门如帝君与战神的二三事……
而司命便是这天界茶话会的创办元老之一,几千年前他一力推动了茶话会的创立发展,居功甚伟,位高权重。每逢茶话会召开,绝不可无他!他必得当众致辞,随后与各同好们细致深入交流一番。
偏那日恰逢帝君给了他这个差事,他赶着去赴会,为了不耽误参会时辰,他一时焦急,下笔便如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疏忽之下,好巧不巧,给这奏疏上未时二刻的“二”字多画了一笔,变成了未时三刻。
奏疏后被递交于帝君,他因此误了下凡的时辰,就此错过恒阳长老,也未能拜入少阳派,接近那战神了。
昊辰听罢事情缘由,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
他显然气极了,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指着他骂道:“你!你!便是你这不着调的!尽办些不知所谓扯后腿之事!如此紧要的事情你也敢出差错?!”
“我要你何用!”
司命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话,生怕他下一句便是“你不如去度厄道走一遭吧”。
昊辰心神大震之下,忽然闷哼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哎呀!小仙恭喜帝君!”
用洁净的帕子拭过唇边血迹,昊辰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这经络瘀血吐出来了,帝君于重修经脉一事上,便……便容易些。”
司命欢喜的声音愈来愈小,简直欲哭无泪。
如今一瞧见他,昊辰就气儿不打一出来,他冷哼一声。
“不必说些废话!待我度完战神回天,定要将那劳什子的天界茶话会解散。这里我是指望不上你了,你给我即刻回天界!日夜不许分神,守在战神命柱旁,命柱一有异动立时镇压,无要事不得下界寻我。若此事再出任何差错,我就把你那破本子给烧了,你也不必做这个司命了,便入度厄道体会人间疾苦吧!”
为了天界众仙的福祉,为了未竟的《三界恩怨录》事业,司命他信誓旦旦的应下了。
转身就抹了一把辛酸泪,这可真是,天界诸仙千年以来最大的噩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