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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1 ...

  •   时近晌午,日头正烈。
      李妙昙是被一阵响似一阵的蝉噪声惊醒的。
      “素芨,还有多早晚才到郡城呀?”
      她掀起辎车帷裳,问车旁撑伞扶辕随行的贴身使女。
      “回贵主,这是少阳山脚。到河洛郡城还早呢,恐怕要申时一刻了。”
      素芨边回话边取出罗帕替她仔细拭过额上的细汗。
      “哎呀,那我可赶不上和萧五娘她们约好的斗花草了。”
      她本一脸困顿的揉着眼睛,听到答话便立刻蔫了。娇俏雪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只气鼓鼓的揪着耳边缃色的束发丝绦使劲揉捏,俨然一团孩子气。
      年轻的使女红绡禁不住掩唇轻笑,这才像个十二岁的小娘子。
      “萧五娘只怕不敢同您比呢。”
      “那是当然,我好容易央六兄从长安胡商那里费大力气才寻来了一匹大宛宝马。她们从来只斗些精巧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李妙昙微扬下颔,摇了摇手里的团扇,甚是自得。
      “只可惜,这回我是不能在她们面前一逞威风了。”
      一想到此处,她便忍不住怨她阿耶。
      昨日不过是稍稍对那韦家轻薄儿疾言厉色了些,谁让他先出言不逊的,结果夜里就被阿耶罚抄了半宿金刚经。
      今朝又早早的被家中大人催出门往大觉寺礼佛,夏日闷热,山路难行,通幰牛车一晃一晃的,晃的她也愈加心烦。
      “停车!”
      李妙昙敲了敲窗棂,待牛车渐缓,她掀开帷幔一跃而下。
      “哎?贵主,这…”
      “我要骑马!”
      这位小祖宗任性起来谁也拦不住,随侍们苦哈哈的一齐拥上来劝解。
      “贵主金尊玉贵,这样热的天儿,晒坏了可怎么好!”
      “那…那好歹戴上幂篱,遮遮日头也好。”
      李妙昙可不耐烦听这些,她把臂间的轻纱帔帛搭上肩头,瞅准了一个小内侍松松的牵着一匹马,几步快走过去,劈手夺过马鞭,一踩蹬子骑上了马。
      她扬手一鞭不轻不重的抽落,那马撅蹄子沿山道扬尘而去。
      马背上的小娘子笑靥如花,丁香色的帔帛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度,如同流云般飘在身侧,几息之间便不见踪影了。
      随从们目瞪口呆,素芨和红绡大惊失色,赶忙唤那缀在队伍后头的护卫和宦官。
      “坏了坏了!楼校尉,常公公,你们快骑马带人跟上啊!”
      她扯着缰绳,纵情策马驰骋在山道上,两旁的花木如走马灯一般迅疾而过,虽有一阵阵热风拂面,心中却升起一股久违的畅快。
      在家时阿耶管的严,可不许她这样自在的骑马,阿娘也只偶尔纵着她。
      “好马儿,跑得再快一些!叫他们晚些追上我!哈哈哈哈哈!”
      李妙昙自七岁随阿耶赴河洛郡封地起,就三不五时被父母送到城郊大觉寺礼佛持经,这条需途经少阳山脚回城的山路她再熟悉不过。
      她有心要纵马快活一回,也正好与楼武他们比一比,谁的骑术更高绝!
      马跑的越来越快,她勒紧缰绳,叫马儿跑得慢些。
      忽觉心神不定,余光一瞥,一抹如火焰般的灿金从鬓边跌落,又被风卷起,晃晃悠悠的飞往山中密林。
      “哎呀!我的花啊!”
      她心中一急,跃下马背,只来得及把缰绳系在一株榆树上,就匆忙提起裙摆追着那花儿往小径去了。
      妙昙心知这风很有些古怪,吹的不急,也不大,却偏偏在此刻吹起,偏偏吹落她鬓上的那朵花,又偏偏托着它有意往林中飞去。
      “你这破花!要带我去哪儿啊!”
      若那只是一朵寻常的花,失便失了。
      再珍奇的花,家中长辈也能为她寻来,簪在她的鬓边博她开心。
      可这一朵极为不同,是她幼时蒙一位自天竺游历到长安的得道高僧所赠,那梵行高远的大法师叮嘱她务必贴身佩戴,切莫随意取下,如此或可保她平安长大。
      据说此花乃梵境圣花,只生长于佛国净土,是须弥山上那唯一一株阿输柯树结出的花。此花无物可摧折,至刚至柔,永不凋零,奇香馥郁,沁人心脾。
      李妙昙幼时的确身子孱弱,时常躁郁于心,之后数年佩戴此花,果然沉疴尽消,神清气爽。
      这一朵若是丢了,不提她阿耶阿娘,便是她大母也饶不了她,此后怕是惹得全家不得安生。
      妙昙提着四破间色裙的裙摆,懊恼的拽过肩上的帔帛擦擦鼻尖的汗,庆幸今日不曾着大袖衫,也未饰什么珠翠钗环,否则这山路崎岖,追的累也累死了。
      脑中正胡思乱想,却见那朵阿输柯花被风托着歪歪斜斜的拐了个弯,渐渐领着她去往低处,隐隐闻得淙淙流水之声。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辰光,眼前林木渐渐疏阔。
      一条溪流静静淌过,溪水清泠,岸边丛生着菖蒲与香蒲草,芳草如毡,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不远处,一条狭窄陡峭的栈道依悬崖峭壁凿石而开,随山势旋转,蜿蜒曲折直入云雾深处,不知通向哪里。
      风骤停了,金色的阿输柯花终于悠悠然飘下。
      不落在地上,不落在溪水中,却落在了岸边……趴着的那人鼻息处。
      此人一袭窄袖白衣,身量高挑修长,衣料材质不俗,想必出身不错。
      但衣衫凌乱,血迹斑斑,披头散发一动不动的趴在芳草丛里,不知生死。
      妙昙曾听使女宦官们闲谈时提过,此处是少阳山旭阳峰脚下,少阳山有一道教修仙门派,名曰少阳派,号称以修仙问道、守正辟邪为己任。
      大周朝笃信道教,重天命,尚玄异。
      道教乃大周国教,修仙门派之人地位极高,既不必服徭役也不必纳赋税,且有凡世香火供奉从来不断。
      自高祖以来求仙问道蔚然成风,大大小小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涌现,举国上下自公族至农商,多有沉湎于此道避世不出者,致使农田荒芜,商道不兴,不复周初的国之锐气。
      她虽一向不喜修仙求道之人,但此人既是倒在首阳峰上山栈道不远处,若不是妖邪恐就是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了。
      也不知他是正是邪,妙昙不自觉咽了咽喉头,手心冒出细密的冷汗。
      无论如何,东西是她的,定要取回来。
      妙昙在岸边寻了块沉重的溪石,捡起来掂了掂重量,心下略安心了些。
      又随手扯过身旁的一枝香蒲草,走到离那人五步远,矮下身左手举着石块,右手持草茎戳了戳他被乌黑发丝盖住的半张脸。
      只等他若有些非法之举,便给他迎头来上一锤,好叫他知道石头为什么这么红!
      戳了七、八、九、十下,那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别是死了吧?”
      当机立断,她取走了自己的花,簪花于鬓,动作之间似是触到了那人的唇边,温热柔滑。
      “还是热的,还活着哪?”
      她打定主意,待素芨她们寻到这里,使几个护卫将这人扔到医馆便是,生死由命,她也不算见死不救了。
      思索片刻,妙昙以帔帛裹住双手,费老大劲儿把这人身子翻过面来,又拂开盖住了他半张脸乌黑浓密的发丝,方才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高眉骨,剑眉入鬓,轮廓分明,俊逸英气,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心口砰砰直跳。
      “妙啊!妙啊!”
      细看之下,眼前人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眼尾上翘得恰到好处,睫毛极细长浓密,出尘绝艳不似凡俗中人。
      他的双唇生得极好,薄一分则显薄情,厚一分则失精致。
      但也许是伤重昏迷的缘故,唇色浅淡泛白,眉目楚楚,我见犹怜。
      公侯士族多得是俊俏之辈,或清雅,或秾丽,或仙气飘飘。她见的多了,没什么稀奇。在她看来,这些人之皮相都远不及眼前这位小郎君。
      妙昙的阿耶是大周闻名的美男子,她阿娘未出阁时更是长安城第一美人,这位小郎君纵是同他们比起来也半点不遑多让。
      愈看愈舍不得移开视线,她忍不住抚掌惊叹。
      “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一群使女、护卫、宦官们沿着行迹寻到这里时,便见自家小娘子跪坐在一个陌生外男身侧。
      那小郎君昏迷不醒,她还直直盯着人家,双手捧着心口,仿佛吃醉了酒,又仿佛是在看最心爱的点心—玉露团。
      白嫩的两颊上晕染开桃花之色,眼中一派惊赏痴迷。
      “贵主!贵主!”
      “您可叫奴们好找!”
      “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红绡和素芨神色焦急,拉住她仔细查看可有受伤,可有不妥,两个使女围住她好一顿念叨。
      “我好得很呢,楼武,这个人我要带回府!”
      妙昙抚过鬓边的阿输柯花,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笑吟吟的吩咐道。
      “这……此人来历不明,如何能随意带入王邸,望贵主三思。”
      楼校尉是阿耶派给她的随身护卫,为人严正,行事小心谨慎,处处以她的安危为重,是个极称职的好下属。
      “我明白。不过他如今重伤,纵是歹人,也做不了什么。先带回府邸,另辟出一个院子,使护卫严密看守,我记得阿耶的门客里不乏有术法高深的修仙散士,叫他们也仔细着。你这几日派人去查探,看少阳派近日有无要事发生。”
      “遵命。”
      几个护卫上前抬起昏迷之人,妙昙则被使女们簇拥着往外走,她细致纤秀的手指捻了捻皓白右腕间的一串菩提佩珠,若有所思。
      “这样俊俏的小郎君,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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