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路有林荫

1、我要走了

　　天色尚早，蒙着薄雾，一行人若隐穿过，悄无声息，前方一大汉和着一打扮艳丽的女子时而转过身，瞪着那行动些许迟缓的两人，两人身上挑着行李担子，一男一女，十六七岁。
　　只要前方的两人一有停顿，身后挑着行李的二人就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咬着牙加快脚步，前方又是一个村子，他都不记得这是他们到达的第几个村子了。
　　“ 斩怀。”
　　斩怀很瘦，但很有力气，五官硬朗，多半时间不太说话，忍耐力很强。
　　“ 嗯，怎么了？” 斩怀被打断思路，扭头看她。
　　青时抹了把汗，将背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压低声音说：“ 我要走了。”
　　斩怀表情没有变化，转身又继续赶路。
　　一直走着，直到天色渐亮，能看到村落里早起打水的人，光头大汉名滕山，艳丽女子名夷楣，两人拦住一村民，熟稔的说出台词。
　　斩怀从口袋掏出块帕子递给气喘吁吁的青时，帕子虽破旧但干净，青时没说话，接过来，擦了把汗。
　　青时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夷楣锐利的目光便扫了过来，青时往后退了退，将手里捏着的帕子飞快揣进了口袋。
　　滕山和村民说完话，似乎已达成了协议，他冷冷看着斩怀，不耐烦的吆喝着： “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滚过来？！”
　　斩怀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身上背的担子挺重，但他走的很快，脚步也很轻，一切他都习惯了。
　　滕山一巴掌招呼下来，劈手对准他的脑袋，“给我有点眼色，老子养着你不是让你吃闲饭的。”
　　斩怀并不言语。
　　那村民瞧见斩怀后面有一面容清秀的女孩，好奇的问滕山：“ 后面那个，也是你们戏班的？”
　　夷楣招招手让青时过来，青时低着头，表情麻木，不看人，也不说话。
　　村民左右细细看了她一圈，赞赏道：“ 是个好苗子，这屁股，指定能生个儿子。”
　　滕山粗犷的脸淫淫一笑，“ 真能生就好了。”
　　接着，他们跟着村民进了村落，见过要过大寿的村长，村长把他们一行人安排在先前那个村民家里，惟光大叔一家，一妻一子，孩子十多岁，还在院中玩耍。
　　夜晚。
　　滕山和夷楣被惟光一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多谈女色之事，笑声诡谲。
　　青时和斩怀睡在草房，斩怀在靠近门口的席上睡着，让青时在草房内侧一点地方休息。
　　月色入户，洒进一片光影。
　　青时瞪大眼睛，想着自己的计划，不安稳中带着亢奋，紧张。
　　“ 斩怀。” 月色里，她能窥见草房门口处那道身影。
　　焦灼的心安定不少，她依赖斩怀。
　　“嗯。”
　　听到斩怀的声音，青时扯了扯嘴角，轻声问：“ 斩怀，你……和我一起走吧？”
　　她没能再听到斩怀的声音，这是斩怀给她的回答。
　　斩怀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安静死寂，但他强大的韧力和默默守护，让几度绝望赴死的青时一次次忍了下来，至少还有斩怀，斩怀，不算太坏。
　　鸡鸣声叫响天亮。
　　青时爬起来收拾杂耍的物件，斩怀给她带来早饭，一碗粥，只剩一点温意，她很快喝完了。
　　滕山在院中严厉的清了清嗓子，他身材魁梧，重量级的一站，像根铁桩。
　　比他们赶路慢的五个师兄弟已全部聚齐，站在院子里汇合，青时走到最后，和斩怀站一块，眸子时刻不离斩怀。
　　夷楣悠闲的喝着茶，坐在长凳上。
　　滕山威严的扫视着下方： “ 好，既然大家今天都聚齐了，我讲两句话，滕家杂耍班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三天后是村长大寿，一个个都给我拿出你们看家本领，胆敢有失手的，砸我们招牌，我就废了他的手！听见没有？”
　　“ 是。” 齐声顺从的回答。
　　“总之，一切听我安排，让你们做什么就做，胆敢违抗，就别怪我心狠！练功去吧。 ” 滕山挥挥手，将众人解散。
　　斩怀去搭木桩，他们在大寿之日要表演的是舞狮，难度不小，对人员的配合度要求很高。
　　青时多半表演简单的走绳索，转碟，她靠近木桩，不，实际上靠近斩怀，将绳索固定绑好搭在两根长长的柱子上，她习惯性看了眼一边忙活着的斩怀，腾身上了圆柱上，站定，双手伸平，沿着绳索来回走了一圈。
　　夷楣在下面磕着香瓜子，时不时抬眼盯着他们有没有偷懒，青时呼了口气，站在绳索上，待绳子完全稳定后，她腾空翻了个身，双脚前后复落在绳索上。
　　绳子微微有些晃动，那是因为——她心神不宁，自从逃走的想法一再蹿出来，终于生根发芽后。
　　夷楣眼尖的注意到她的不在状态，纤手一指，“ 青时，你下来。”
　　青时走回圆柱上，接着一跳跃到了地上，走到夷楣面前，也不叫人。
　　夷楣也不抬眼看她，只轻描淡写说：“你滕山叔最恨无用之人，你是斩怀捡来的。 ” 说着，斜眼瞄着斩怀。
　　“ 你要是在大寿上搞砸了，滕山叔会”惩罚”你不说，斩怀也会连带受罚，你见识过他打人的样子，上次死了的那个五儿，不就是没抗过伤口复发，又高烧不退，送了小命儿吗？”
　　青时低头听着，看起来很乖顺。
　　夷楣掸掸身上的瓜子皮，冲她“温和”笑笑：“ 你应该知道，咱这儿杂耍戏班的人，命贱的很，死就死了，不值一提，是不是啊？”
　　青时点头。
　　“ 去吧，给我好好练，若还练不好，今日就别吃饭了。”
　　青时回到圆木桩前，斩怀和其余的五人已架着狮身，在探步找节奏，青时知道架着狮头的是斩怀，斩怀正弓着步，身体弯腰做底，俯身向前微倾，寻探状。
　　“ 斩怀。” 她低低叫了一声，知道斩怀能听见。
　　撑着狮头的那人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状态，和狮尾的两人作着配合。
　　青时再度攀上圆木桩，开始了一天的训练，来回的走，心无杂念，腾空翻身，做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每一次腾空，她都想突然背上生出翅膀，逃离这个地方，拉上斩怀，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