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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审判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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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从念酒庄回来的影卫将温酒所言果然不漏一词于公堂之上转达。
“回禀七皇子,以上所述皆为王爷原话。”
司漠唅眼波流转,一口银牙几近咬碎,“清乐王果然名不虚传,骄纵如斯。不过三日,本宫等得起。”
语罢,轻车熟路前往牢房。
审问一事暂告段落,司漠唅武功高强身份特殊,此人愿意自行在牢里待着,自然也无需温景翊费心。
谢长风惦念着影卫话口的“本王身体不适快死了”,心神不宁,先一步告退,策马扬鞭疾行回念酒庄,足将七皇子的车队甩出三里远。
温酒这人,说什么自己死了什么陪葬,叫人当真是……爱不得恨不起。
一只野狗突地从路中窜过,谢长风猛拉缰绳,心神也跟着回了笼,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又为温酒上了心,不由得低声自嘲道:“这又算什么?落花遂了意,流水动了情?”
然而征战沙场的铭德将军显然一时半会儿想不通情爱这般深奥的学问,乐得将这突如其来的自嘲带进疾风里,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在飞溅的尘埃中,随着疾行的马蹄惊诈起又归于平静。
落在后方的温景翊端坐马车,眉色沉沉。
小酒与这云遥,莫不是当真有些什么?
可怜被捕快押回县衙半死不活的罗玉,却是什么都没赶上,刚到了衙门口审问的人一个都不在了,掉头又被拖到潮冷的地牢里,一面忐忑不安唯恐两个土匪头子一时脑热扎进自家表哥的局里。
可怜还未及冠的小子鬓边生生急出两根白发来。
比起罗玉的忐忑不安,江侍卫这活儿显然好做得多。这边以谢长风的脚程都还未赶回念酒庄,枫城便已经开始传起了故事。
“听说了吗,在蓝家碧落园死了的陈布留了一笔钱呢。”
“人都死了有啥子钱,又闲得莫事乱传哦。”
“买命钱的呀,有人看见了的,金的,不少呢。”
“就是有钱,人都死了,啷个晓得钱藏在哪里的,再多都没得用。”
人死了,一笔巨款还在枫城某个角落里,其话题度不言自喻。
而人言可畏,传着传着又化出两个流言蜚语版本来。
一说是:土匪头子罗玉与林友书结了仇,花了重金请陈布杀人。这钱可是买命钱,没见当初在碧落园里,也是罗玉亲自抓的陈布么,这就是在撇清关系呢。
二说是:林氏那孩子其实是天境太子的私生子,天境太子能让自己的私生子头上挂着个爹?还是大晋的爹?显然不行。那陈布就是收了司漠晗的钱,要了林友书的命。林友书一死,林氏就可以带着孩子跟天境太子司漠晗远走他乡。
说着说着竟又传出林氏那混乱中被踩死的孩子也是个红眼睛,平日里捂在襁褓看不出来罢了。
温酒听到这些传言时,方同谢长风拌了嘴,过了瘾,此刻正捧着瓜子一嘴一枚嗑得脆生生地响,与三日前谢长风快马加鞭赶回来看到的病秧子判若两人。
那时骤然看见脸色煞白到如在冬日里冰池里泡了两个时辰的人时,他竟失态将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薄如蝉翼的身体冰凉、羸弱。就差一个字,他几乎就要将某些不合时宜的话说出口,若非那白虎倏然窜出。
然而也不过三日……
谢长风侧眼扫过一腿蹬在红木条凳上,屁股缩窝进铺着虎皮软垫的清乐王,吐出一口长气。
心道:莫非那乳臭未干的虎仔子也逃不开沦为清乐王屁.股垫子的命运?
“兮风缘何叹气?”温酒适时收了腿,囫囵趿上鞋,杏眼神采奕奕,捧着精致描桃花瓷盅递给谢长风,“瓜子,小秋秋亲自炒的,兮风可要尝些。”
精致的小瓷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温酒剥了满满当当的瓜子仁,颗颗饱满。
谢长风心头一紧,下意识摇头,可瞧着对方满眼的希冀,又着实有些“于心不忍”,鬼使神差伸手捻了几颗送进嘴里。也没咂摸出是个什么味儿,只道:“清乐王好雅致。”
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理所应当吃着别人精心备的食,嘴里又说着冷嘲热讽的话。
温酒倒像是没听出谢长风话里的意思,扬眉一笑道,“我自来人间,人间自任我逍遥。”
这话确实符合清乐王一贯的作风,温景翊却无心“逍遥”,抬手揉了揉额角,脸上的倦色浓重。
谢长风道:“七皇子保重身子。”
温景翊道:“正值多事之秋,身子骨事小,只不知云先生对枫城近日传言如何看?”
“什么传言?”温酒问。
温景翊叹声道:“近日不知是何方势力出动,四处散播林氏与司漠唅私通。”
“噗——”
温酒自然知道这是江侍卫的手笔,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从旁人嘴里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小酒可有什么想法?”温景翊只当他又有主意。
温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兮风与七哥管这些作甚,不过是百姓的臆测传得离谱了些罢了。”
“若当真只是百姓的臆测便也罢了。”温景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司漠晗天境太子的身份做不得假,一国太子在大晋沦为百姓谈资,稍不注意便会成为开战的导火索。”
谢长风自是最能体会两国开战的严重性,也说道:“天境国力强盛,物产丰富,实力不容小觑。如今天境国正值当年的皇子拢共两位。其中一位便是司漠晗,另一位甚少露面,传言是身子骨不太好。”
说到此处,谢长风微微抬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温酒身上。
温酒不动神色垂眸,避了过去。
谢长风并未察觉到温酒这一小动作,只是清乐王亦是出了名的身子骨不好,如今对于“身子骨不好”几个字,他几乎下意识就能脑补出一个坑人不吐骨头的硬茬来。
“因此,”谢长风接着说:“天境最有望继承皇位的是司漠晗,此事处理不慎轻易便会成为天境出兵的理由。”
“所以呢?”温酒抬眸反问,话音甚至有些张狂,“是病秧子不可能有继承大统的机会,还是大晋不敢与天境抗衡?”
“所以司漠晗不能在大晋的国土上真出事。”温景翊沉声道。
温酒哼笑一声,杏眸中带着三分讥诮七分不屑。
温景翊料想他又要出什么鬼点子,岂料温酒目光如炬道:“兮风、七哥何必关门论国事,人就在县衙大牢押着,求着本王去审,本王岂能拂人意?”
“小酒心中可是有了对策?”
温酒挥袖,“小秋秋替爷备马。”
谢长风轻扫一眼,低声说:“马车。”
温秋了然,自然不会真听了自家不靠谱的王爷的话,备劳什子马。
温酒又囫囵吞了两颗红亮亮喜艳艳的樱桃,老神在在道:“大晋清乐王不过一介纨绔子弟,骄奢淫逸惯了,审案么是定然不会的,磨嘴皮子么,定然是不会吃亏的。”
说着又朗声嘱咐温秋:“ 小秋秋,使两个人先将爷的软塌瓜果零嘴布好,再把枫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唤上数十个候着,叫衙役开堂的声音小些,莫要惊着了爷。爷身子骨可比他天境那位弱些,若是一不小心晕了过去,咱们天境太子可又得要等上三天三夜了。”
温秋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忧,领了吩咐一一安排去了。
温景翊也不禁摇头笑道:“小酒这婢子倒是教导得好。”
气氛一时间紧张的气氛竟也轻松起来。
旁边谢长风张了张嘴。
温酒的目光向来没从人身上移开过,自是注意到了,然而他也没说话,还撅着笑,将自己融入这难得的轻松氛围里。
到出发时,谢长风亦步亦随跟在温酒身侧。所有人仿佛心有默契地将这位风度不凡的师爷当做了清乐王的贴身侍卫。
一名与清乐王称得上如胶似漆的贴身侍卫。
待温酒上了马车,谢长风这才骑了马坠在后面。
他确实是有事的,老五那边来了消息,易容的药送来了,不过老五本人没来,使了个江湖里新收的徒弟。枫城这边江湖据点不少,老五寻摸着要查清贾铮一案中重现江湖的噬魂散,要去会一会老友。
谢长风的目光落在金碧辉煌优雅前行的王府马车上,颇为犹豫。
七皇子与清乐王身边影卫不少,明里还有江侍卫,一个司漠晗应当构不成威胁。然而蓝家举棋不定态度模糊,叫人摸不清看不透。那蓝子濯之于清乐王又心怀非分之想,谢长风举棋不定。
温酒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何况是对着自己上心的人,前脚进了马车,后脚就与温景翊悄声说了两句话。
温景翊无奈叹气,“你呀……”
温酒眉眼弯弯的,“好七哥。”
温景翊掀了车帘,道:“云先生,终归司漠唅还是天境的太子,即便今日是去提审,大晋的礼数不能丢。云先生脚程快,有劳云先生辛苦一趟,先行安排一二。小酒身子不适,本宫陪着小酒慢些赶来,也算是尽了大晋的礼数,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谢长风松了口气,如此一番他便有了时机去拿易容药。
“末将先行一步。”
温景翊点头,见人走远了才道:“小酒不担心云先生有二心,就这般放心大胆让人走?”
温酒咳了两声,不甚在意地将自己团起来,说:“七哥是瞧不上我的眼光。”
温景翊笑道:“阿酒的眼光自是好的——”
“那便是了。”温酒拦了话,抬手打了个呵欠,瓮声说:“七哥容我小憩一会儿,吃饱了便有些犯困。”
说着,当真闭了眼,满是一副困倦的模样。
温景翊知他性子,若不想多言,多说无益,却也不放心叮嘱道:“小酒,若受了委屈,别忘了还有七哥。”
温酒嘴角扬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