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深渊》加霜

10、第 10 章

　　浴室的玻璃门上水汽氤氲，沈熠等在门口，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思绪忽然有些放空。

　　泡冰浴，冲热水，他到底还是不能理解。

　　“浴巾。”

　　门被敞开一道，黎暗沾着水珠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带着挥散不尽的寒气让沈熠冷不丁儿的一抖。

　　沈熠把手上的浴巾递了过去，这间隙，漫不经心似地打量一眼。

　　黎暗没穿衣服，乌黑的湿发凌乱地垂下来，微微遮过眼眸。水珠从他的发梢掉落，顺着他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一路而下，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莹润暧昧的光泽。

　　沈熠慌忙地撇开视线，心头一阵莫名的燥火燃过。

　　“哥哥，可以帮我擦擦背吗。”黎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沈熠当然知道这不是请求，他走进去，从黎暗手里接过浴巾，尽可能的做到目不斜视，于是便一分不差地对上了黎暗后颈处的那个眼睛。

　　深红色的印记被冷白的皮肤衬得格外突兀，沈熠分明地看出来，这一次，黎暗身上的眼睛比之前看见的时候，凹陷得要更深一些。

　　他就在那眼睛的注视下，给黎暗擦起背来，从平滑流畅的背肌，擦到微微凸起的肩胛骨，黎暗的身材和皮囊好得既超乎想象，又可以理解。

　　毕竟是神，总归是不会平凡。

　　但是沈熠还是没忍住地问了一句：“你们神的外形，都是这么优越的吗。”

　　“你是说这具身体吗？”黎暗背对他，像是笑了一下：“是我偷的。”

　　“偷的？”

　　“我来人间，自然是需要人的身体了。”黎暗说得理直气壮，说着话忽然就转过身来。

　　他比沈熠高出大半头，加上两人近在咫尺，无形之中生出的压迫感极强。他微微低着头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只不过都不太理想，所以我就改造了一下，怎么样，很漂亮吧。”

　　沈熠有些慌神，他看着黎暗深不见底的眼睛，眼珠漆黑如墨，眼底无暇似雪，一寸不移地锁着自己，那是一种源于身体本能的恐惧。

　　浴室里热雾缭绕，黎暗未着寸缕，一片朦胧之中，他将脸蹭过沈熠的下颌，凉薄的嘴唇轻轻含住了沈熠的耳垂，稍纵即逝地吻了一下：“我偷了那么多的天赋，就包括异形，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喜欢这具身体，我随时可以根据你的喜好改变。”

　　到你满意为止。

　　沈熠愣了许久，他感受着这清浅的一吻，是如何在他身体里连环炸开，又是如何顷刻之间就给他带来毁天灭地般的感受。

　　他眼神有些漂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黎暗推开，语气不太友善：“废什么话，先穿上你的衣服再说吧。”

　　沈熠走出浴室，坐在沙发上，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一种微妙的眩晕微妙地控制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吻，还只是亲了耳朵，却可以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生理反应。

　　他点了支烟，就着窗口涌进来的那股湿热的风，有一口没一口地抽起来。

　　没过一会儿，黎暗从浴室里悠哉悠哉地出来了，他侧着头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唇角依旧是不怀好意的翘着。

　　没错，不怀好意。

　　“哥哥，有水吗。”黎暗眼睛带笑，随手就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扔到垃圾桶里，像个大爷一样舒服地靠进沙发，就那么人畜无害地看着沈熠：“渴了。”

　　茶壶明明就在黎暗面前，伸手就能碰到。

　　沈熠把烟头死死捻在烟灰缸里，起身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用力地放在黎暗面前的玻璃茶台上。

　　“谢谢。”黎暗倒是不在乎沈熠的态度，细长的手指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优雅和矜贵在举手投足之间被挥洒得淋漓尽致。

　　“黎暗，我只跟你说这一次。”沈熠压抑着想要发火的冲动，看着对方不动声色的眼睛，“不要再做越界的事。”

　　黎暗看着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沈熠面对他的沉默束手无策，只得将语气软下几分，“行吗？”

　　黎暗垂着眼睫，拨弄着手指：“那穆思明呢，他越界吗。”

　　沈熠被问的一愣：“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我的爱人，你呢？”

　　这话说完沈熠就觉得不妥，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黎暗缓缓地抬起眼睛，眼底晦暗不明，语气很低：“我呢？”

　　沈熠喉咙不自在地动了动，握握拳头，没好气道：“你是我的祖宗。”他试图翻过这一篇。

　　“爱人能越界，祖宗不行？”谁知黎暗却忽然较起这没用的真儿来。

　　沈熠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和思明，很、清、白。”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可以越界，但是他没有？”黎暗顿了顿，笑容肆意地绽开：“所以，他到底行不行啊，哈哈哈…”

　　沈熠冷冷地看着他在那张扬地笑，无奈地摇摇头：“你真不像是一个神明。”

　　“好了，不就是亲了你一下么，哥哥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计较吧。”黎暗总算止住了笑意，挑着眉看着沈熠，修长的的食指在膝盖上悠闲地敲着拍节，一眼看去就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少爷。

　　“不亏待你。”他有几分哄人的意味在言语间，“这个吻换你问我一个问题，知无不言。”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交易，沈熠沉思了片刻，问道：“谭智…就是那天来家里的那个怪物，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复活呢？”

　　黎暗微微皱了皱眉，可能是没想到沈熠会问出这么无聊的事情，他说：“如你那天所见，那已经不是人了，因为死后怨念太重，所以被怨灵神占据了身体。怨灵神会放大本体的怨念，所以让谭智力量倍增的同时，也会让他对仇人的怨念更加深重，他才会疯了一样想要置你于死地，就这么简单。”

　　黎暗顿了顿：“不过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为什么？”沈熠问。

　　黎暗眨了眨眼：“这是第二个问题。”

　　他看着沈熠疑惑又不甘的模样：“你得再亲我一下。”

　　“那算了。”沈熠直接拒绝道。

　　“那这样吧，你也像叫你爱人名字那样，叫一下我。”黎暗说，“让我也听听。”

　　“叫你什么…”沈熠浑身的不自在，支支吾吾地吐出一个字“…暗？”

　　黎暗遗憾地叹了口气：“哥哥，我也喜欢两个字的称谓。”

　　“…小…小暗？”沈熠简直要被逼疯，看着黎暗无动于衷的样子，反复推敲着那个字眼，“暗…暗暗？”

　　“你是有什么疑问吗？”

　　沈熠会意：“暗暗。”

　　“嗯。”黎暗点点头。“刚刚说，他为什么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因为那四个叛逆的老家伙不想遇到我，他们有比这片天更大的野心。”

　　“什么野心？”沈熠问。

　　“在黎城的时候，他们忌惮神明的力量，所以只能寄生在我的第二条神脊上，说是躲藏也不为过，是我帮他们撑起一片罪恶的天，他们才能有容身之所。”黎暗语气淡淡的，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一脸专注的沈熠，“然而到了人间，没有神明的制裁，他们自然不愿意受制于我和神脊，这人世间的杂念，人性的丑恶，怨念，贪欲，恐惧…都是可以让他们力量倍增的良药。”

　　沈熠感到难以置信：“所以力量倍增后，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多，刚从黎暗的脸上捕捉到几分不耐，就心虚地又唤了他一声：“…暗暗。”

　　黎暗的脸色果然登时就好了许多，回答道：“就像寄居在谭智身体里的怨灵神，这家伙现在的神力，只能做到寄居在亡灵傀儡身上，一眼看去，就是怪物，对吧。”

　　沈熠点点头。

　　黎暗又道：“不过只要他吞噬了足够多的怨念，就可以寄生在人类的皮囊下，也就是说，他能完美的藏在人群里，成为像我一样危险的人。”

　　披着人的皮囊，有着恶魔的内核，沈熠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尚且只是怨灵神，四大灵神中，怨灵神，欲灵神和恶灵神尚且还有控制的时间和余地，为首的戮灵神才是真正的大恶，杀戮是他所追逐的唯一真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的位置格外容易锁定。”

　　命案的中心，就是戮灵神的所在。

　　沈熠听着这一切，指甲抠进掌心几乎快要掐出血来，黎暗说的每一句话无疑都在打破他过去二十几年的认知。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世界是有多么强大，才能承受到现在。

　　他只是一个凡人，就连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布偶人也被黎暗拿了去，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本肩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呢。

　　真是太过于荒诞可笑了。

　　即便深知自己的渺小，沈熠还是坚持问道：“那要怎么才能控制他们？不让他们作恶？”

　　“很简单啊。”黎暗耸了耸肩膀，找到我遗失在人间的那条制恶神脊，便能掌控这世间所有的善恶因果。”

　　沈熠沉默了，他想起在山上的时候，曹姑对他说，四大灵神有着慕强的本性，逃脱后会不自觉地靠近神脊的位置，也就是说灵神所在之处，就象征着神脊的范围。

　　但是黎暗又说，灵神在试图摆脱神的束缚，两个人的说辞不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不过再想一想，曹姑没有道理临死还要骗他，而黎暗却很有可能是为了故意模糊神脊的位置…

　　沈熠还是暗自留了个心眼。

　　他表面点头应着，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那你所说的神脊，要到哪里去找呢？”

　　短暂的沉寂过后，黎暗微微一笑：“毕竟是从我身体里挖出去的东西，即便隔了这么久，我还是有些许感应的。”

　　他故意用了“挖”这么残暴的字眼，还强调得很大声，看着沈熠黯然失色的脸，轻松道：“但是我现在带着伤，哥哥不如好好照顾我，我早一点好，我们就能早一点去寻找神脊拯救苍生，你说是吧。”

　　黎暗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言语里夹枪带棒的，眉眼间也尽是讥讽的笑意。

　　然而，他笑着笑着，神色忽然就僵住了。

　　熟悉的剧痛从他的尾椎急速攀爬上脊背，在他后颈处猝不及防地炸开。

　　黎暗眼前忽地一黑，身子像是被什么力道击中了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他一只手及时撑住茶台，小臂上的青筋瞬间崩了起来。

　　外面的天不知怎么转眼间就大黑了。

　　咔擦—

　　沈熠惊得一缩脖子。

　　贯耳的雷声响彻天际，并不闷重，而是像生生劈在了什么东西上一般，将那东西劈得支离破碎。几道刺目的闪电落在窗外的夜幕里，大雨瓢泼而落。

　　黎暗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动，每动一下都是扯着神经根源的绞痛，千刀万剐一般。

　　是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