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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七(2) ...

  •   阮水青一直哭着,聂山也就一直抱着她。她在他怀里哭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眼泪完全浸透了衬衣的胸襟,涂湿了他的皮肤。聂山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把脸颊贴在她头顶上,一夜间新长出的胡茬刮擦发丝,在耳边发出细碎的响声。
      聂山是个很警觉的人,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纷乱的心境下,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身边的异状。抬起头看向右侧,站在十几步以外的地方正默默看着他和阮水青的那个人,竟然是为聂若林生下了私生子的大明星梁以真。
      梁以真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挡住了半张脸,头发依然是学生般的简单清爽。她的眼睛隔着墨镜深色的镜片与聂山对视着,良久之后弯起嘴角笑笑,缓步向仍在拥抱着的两个人走过来,停在近处平静地说道:“聂涛的事,我刚听说了,请节哀。”
      阮水青猛地抬起头,瞪大一双泪眼看着梁以真,然后立刻无地自容地推开聂山,后退两步。梁以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取出一张纸巾送进阮水青的手里,视线在她身上那件男式西装上停留了片刻,点点头又退开:“趁现在还清静,我过来看看,再过一会儿记者也许就该到了。”
      为了不引起来在广场上锻炼的市民们的恐慌,昨天凌晨时分发生的坠楼死亡事件警方并没有公开,尸体移走之后,地面上的血污也已经及时清理干净,表面上看起来这里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如既往地安详平静着。
      梁以真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没有告辞就径直离开。聂山和阮水青远远看着她走到聂涛坠落的城楼边,从包里拿出一枝黄色的花放在路边的青草地上,又静默地站了几分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市民广场。
      阮水青擦净泪水,头又晕又痛,但是心绪镇定了很多。聂山看着她闪躲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司机赶到,聂山把阮水青送进车里,让司机直接送她回家。阮水青缩坐在后排座上,眼眸低垂,聂山看见她瑟缩时眼睫眨动得如同蝴蝶的轻翼,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拥紧了身上他的外套,把脸全埋进了他的气息里。
      聂山站在路边目送汽车驶进车流里,沉下心理了理乱成一团的思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小金好象正等着他的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就接通:“老大。”
      聂山嗯了一声:“你那边怎么样?去警局的时候还顺利吗,有没有跟苏诚他们碰面?”
      “没有,放心吧老大,我都是按着你说的做的,留了证言和那些照片就走了,除了警察什么人也没遇见。这两天可能还得再去警局几次,我会小心注意的。”
      “那就好。”聂山舔舔发干的嘴唇,特别想抽烟,“这几天你稍微休息一下,暂时不要露面,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谨慎点好,有什么事儿我们电话联系。”
      “我明白。”小金说着顿了顿,“老大,你说聂小姐她怎么会突然……也怪我,光顾着盯紧聂夫人,没注意到城楼上头的人。”
      聂山把视线转向远处高大的城楼,嘴里愈发觉得咸苦:“你不要想那么多,专心做自己的事。聂涛的事……我一定会弄清楚!”
      挂断电话,聂山沉吟了一会儿,沿着刚才梁以真走过的路,也走到了最高的那座城楼下。
      周围晨练的人们有唱有跳,各种风格的音乐歌曲混响在一起,交杂出的声响却有种诡异的和睦。城楼下青草地上的那朵黄花还静静地躺着,刚才远远看着以为是朵菊花,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朵黄色郁金香。
      除了这朵花,丝毫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有个年轻的生命就消失在这里。
      回到警局,苏诚律师和苏静妤还守在这里,他们谁也没问聂山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彼此心照不宣地去办理了聂涛身份确认和遗体认领的手续。
      苏静妤没敢去看聂涛最后一眼,她就坐在停在警局外的车里继续等。又等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手续都办完了,苏静妤开车把聂山送回家,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聂山向苏诚要了根烟使劲地抽着,用满口辛辣覆盖住心里翻腾的愤怒和悲哀。
      赤霞湖边的家里已经乱套了,阮水青一回来就扎到床上昏睡不醒,齐阿姨听到聂涛的噩耗后当场昏倒,被司机和两个保安送到医院急救,小保姆正在厨房里给阮水青熬粥,还要准备阮天蓝的饭。可能因为进来又出去的救护车吸引了记者们的注意,停在大宅门外马路上的车子比平时多了几辆,看见苏静妤的切诺基,纷纷围上来拍照或是大声提问。
      聂山没心思理会一切,他疲惫地走上楼,就看见阮天蓝坐着轮椅里,守在阮水青的房间门口。小家伙一看见聂山,眼睛里立刻冒出临战的戒备和警惕,他两只手握着轮椅两侧的扶手,扬起尖尖的小下巴大声坚定地说道:“我姐姐在睡觉,谁也不许打扰她!”
      聂山按按太阳穴:“我不打扰她,我回自己房间,行不行?”
      阮天蓝闭紧嘴巴不说话,眼睛瞪得溜圆,大有一副你敢过来我就敢拼命的架势。聂山苦笑摇头,不理会这个小东西,自已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听见外头的动静,阮水青的房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是罗晓阳。他对着聂山礼貌地说道:“你好,聂先生是吧,我是天蓝的医生,我叫罗晓阳。”
      聂山皱着眉看看他,再看看罗晓阳好象是随手合起来的房门,脸上的表情俨然就是想要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罗晓阳之前已经听阮天蓝把聂山夸张地形容描绘了一番,见到聂山毫不掩饰的不悦表情,他立刻了然地解释道:“水青病了,我过来看看她。”
      “病了?”聂山说着就向阮水青的房间走去,阮天蓝赶紧张开双臂挡住他:“你不准进!”罗晓阳对天蓝摇摇头,微笑着对聂山说道:“她可能是累的,心里又难过,有点儿发烧。刚吃了药已经睡着了,等她睡醒你再去看她吧。”
      聂山点点头,拄着拐杖回到房间。拉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聂涛和妈妈的那张合影。拿着相框走到床边,聂山往床上一躺,久久看着这张合影。
      照片上的聂涛晒得漆黑,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突然又想起看见的那张费凯的照片,雪山上皮肤黝黑的摄影师,也有一张这么灿烂的笑脸。
      其实爱情这个东西并不象人们想象中那么难以捉摸,它其实是一段共鸣。两颗以相同频率跳动的心,总会在匆促人海中找到同一节奏的应和,即使此山彼海奔波阻碍。所有娓娓跳动的心事,总会有一个人听得懂。
      聂涛和费凯,他们大概就是这样在人海中找到了对方。只是当他们知道彼此就是要找的那个人时,心里会是怎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不是很难用言语表述?是不是只有哪一天他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共鸣时,才能真正明白聂涛为了费凯所做的一切?
      他的小妹妹,在他离开的这十年间,已经长成一个坚韧果敢的女人。被金钱和利欲包围着的小涛,终她一生始终保持着一颗为爱不惜牺牲一切的单纯的心,这到底应该算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如果早逝的妈妈在九泉之下见到了久别的女儿,她又会不会心疼流泪?会不会责怪他这个没有尽责的哥哥?
      闭起眼睛,聂山翻个身趴在床上,把脸全埋在松软的被子里。他宽阔的肩头耸动了两下,又毅然决然地忍住,屈在体侧双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贲起,他狠狠地握紧拳头,不让自己有片刻的软弱。他要做的事不容许他软弱,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行。不仅仅是聂涛,还有同一幢大宅里此刻正病在床上的阮水青……她也不行!不行!
      手机铃声传来,聂山趴着不动,等到第一遍铃声结束,第二遍铃声又不死心地响起时,才起身去拿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是蓝奕。蓝大公子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风格,在电话里的声音听来稳重得有些陌生:“我听说你家里的事了。现在怎么样?有什么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聂山长出一口气:“确实有事要你帮忙。过几天吧,等我把聂涛的后事办好,我得要你帮个大忙,到时候给你电话。这几天公司我暂时不过去了,你盯着点儿,南非那边的事变数大,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蓝奕一口答应:“没问题,我等你电话。”
      聂山点点头,从床上拿起相框,最后又看了一眼年幼时的自己和聂涛还有永远年轻美丽的妈妈,然后把相框放进了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反扣着,不再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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