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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03

      周邺京带着孟栀舒从酒吧里出来。

      十月的夜晚温凉,到了背街,他们才牵着手,然后极有默契地摸出身上的烟,在马路牙子边抽。
      孟栀舒嘴唇衔着烟,微微踮脚,撑着周邺京的肩,眼神勾着他,轻轻喷出呼吸,从他嘴边借火。
      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这烟还是周邺京有回在曼谷转机,顺手在免税店买的,包装是烂肺图案。他很少抽这种,孟栀舒却喜欢,烟嘴是双爆珠。

      周邺京看孟栀舒吞云吐雾,她有种梨云梦冷的美。
      他有些心痒,忍不住搂她的腰,一口奶白色的烟雾迎面吹来,她躲在雾后笑。

      周邺京俯身靠近,孟栀舒心有感应,把嘴里的烟拿开,单手环抱他的脖子,细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
      一个水到渠成的深吻,舌尖缠绕熨贴,带着潮湿的水雾和被蓝夜浸透的艳丽。
      他在她齿间说,要不要回去,回去让你骑我的脸。

      孟栀舒今晚没这心思,不再继续这个吻,弹了弹烟灰,重新抽烟。
      她回头望望那座销金窟,寸土寸金的地段儿,造了那样一个海螺状外观的艺术品,据说斥资上亿。从夜里看,那建筑像文艺电影片的空镜。江淤那么个不着调的人,怎么突然就艺术了?

      权势对他们来说,是庇佑,也是枷锁。
      孟栀舒这两年一直在找自己的钥匙。
      她发出灵魂感叹:“哎,你们这帮人真都是混蛋。”

      周邺京搂住孟栀舒的腰,笑着咳一声,“我怎么你了?”
      孟栀舒睨他:“近墨者黑。”
      周邺京:“行,我以后不跟江老板玩了。”

      他们远远没有看上去这样和谐,有一些诡异的暗涌推波助澜。

      孟栀舒不再置一词,肩头盖着周邺京的外套,垂眼抽烟。
      她天生敏感,会多想,男人这么哄,一般是心里有愧疚。
      周邺京觉着他亏欠了她什么呢?

      周邺京偷瞄孟栀舒。
      陈鹤迁说那话,她一定是听见了。
      他本就问心无愧,等她质问。

      而孟栀舒只是掐了烟,走进一家便利店。她穿着他的大衣,给人绝裙而去的错觉。
      周邺京把烟丢了,跟着进去。

      餐桌边,两串蟹□□下肚,孟栀舒咬了一口豆皮,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听说你要订婚啦,我们分手吧。”

      像被金属器具击响头盖骨,周邺京有片刻耳鸣,以为自己听错,他正在给孟栀舒拧瓶盖,狗腿惯了,她喝个水他都不放心。
      他刚才走了一下神,在看见她吃蟹□□的时候。他以前逗她,女孩子少吃这个,她问怎么了,他说你念念蟹□□的最后俩字儿,她下意识重复,明白上当了,瞪他,模样羞怯又可爱。

      周邺京:“孟栀舒,把这句话吞回去。”
      他是等她闹,不是让她判死刑。

      孟栀舒拿纸巾擦了嘴,正宫夫人秋后算总账的架势:“怎么着,你以为你跟别人吃饭,没人告诉我吗?”

      女孩子声音细柔,质问的口吻倒是风雪般凌厉。

      手机就在桌上,孟栀舒把聊天记录里的照片甩到周邺京跟前。
      她想的是,周邺京给她解释,只要他说一句说没有,她转身就进去拿酒瓶子给陈鹤迁那大嘴巴开瓢儿。

      周邺京眼神定住,认真看了,注意力全在“龚举亮”这三个字上。
      他眉心越皱越紧。
      什么娘们儿唧唧的名字。
      他们还聊挺多啊,三更半夜都在联系,当他不存在吗。

      周邺京微微眯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孟栀舒分寸不让:“你不要给我模糊焦点。”
      周邺京:“那你先给我解释,他谁啊?”
      孟栀舒:“周邺京,你小学生吗,听不懂话。”

      周邺京脾气上来,顺手把一瓶果汁扔进垃圾桶,表情又混又浪:“哟,他听得懂,你找他去啊。”

      孟栀舒手顿了一瞬,慢悠悠地把竹签放回食品桶里。
      怎么形容她那个心情,她最是反叛的人,却突然想听听他的话。
      她对着他笑笑,眼里透着无畏的光,“好啊。”

      死寂。
      爬在玻璃窗上的雨像是乞讨者。

      话赶话到这儿,他们吵起来了。
      周邺京想抽自己大嘴巴子,他胸间憋着气,脑子里打死结,竟说不出一个字。

      孟栀舒跟周邺京之前也吵架,从小吵到大,回回吵得天崩地裂,谁也不让着谁。
      但这次不同。
      孟栀舒吃完串,神色慵懒平淡,以她这种炸天的个性,只是冷眼看周邺京,看了三秒,每看一眼都厌烦;在周邺京快扛不住时,她出门就打了车回家。

      孟栀舒看着娇软,一旦绝情,就是覆水难收,很难哄。
      周邺京心生悔意,开了车去追。
      可是怎么追得到。
      渝州的出租车师傅,一个二个牛逼哄哄,散落在民间的赛车手遗珠,不知道孟栀舒跟师傅说了什么,也许就说了一句赶时间,出租车杀伐果断,在深夜的街道上腾空,飙出了残影。

      周邺京也就晚回家十分钟。
      孟栀舒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那款型号最大的,颜色也打眼,她楼上楼下地收拾东西,雷厉风行。

      吹了一路的凉风,周邺京那股作劲儿又起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由着孟栀舒闹。

      回来的路上周邺京接了一个电话,疗养院打来的,说预备给周董做一次全身体检。
      陈鹤迁又来问他们去哪儿了,不来就续摊去了,周邺京当时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聊了两句就挂,陈鹤迁却逮着他说醉话,周哥我真羡慕你和舒舒,你有放手的资本和退路,我他妈没有,只能任人摆布,像一颗棋子儿,就是一撒种机。
      退路?周邺京有。
      只是近日来他也累,接手家里的产业前,他自己有一家传媒公司,没毕业前就亲手创立的,有感情,舍不得散伙。周家到了周继垣这一代,做的是酒店生意,开遍全球,这行业里头水也深。
      蜡烛两头烧,几个公司的事都要周邺京拍板,应付得艰难,他用掌心搓了搓脸。

      周邺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没有去哄一下孟栀舒。
      他贪心,想看孟栀舒吃他醋。
      今年孟栀舒本科毕业时,他问她要不要来自己公司,专业也对口,她说会考虑,转头就去了青海。
      她当时接到综艺的活儿,特兴奋,他知道拍摄环境艰苦,全是野风瘠土的地方,他要去探班,她也不让。他看着她最近发的那些照片,越来越多的,是他不熟悉的风景。
      他昨晚听孟栀舒跟摄制组打电话,今早在背包里看到她的拍摄笔记,今晚听她在包厢里侃侃而谈,越来越明白她有自己的事业主心骨了,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好像不再那么依赖他。
      其实该为她感到高兴,但他隐隐感到惶恐。

      孟栀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收拾行李,动静闹得大,有衣服掉在半路上了,周邺京还有心思替她捡起来,叠好,然后倚在沙发上抽一支烟,懒着嗓问:“走几天啊,你给说说。”

      像她是要出差或旅行,不是要分手。

      孟栀舒冷着脸,家里没开灯,窗外的路灯照得她的皮肤雪白,浑身傲劲儿。
      她把衣服一股脑地扔周邺京脸上。
      扔一件不解气,她又扔第二件、第三件,一堆衣服往他脸上砸。
      孟栀舒凶他:“散了就散了,还等我挑个黄道吉日跟你磕个头再说再见啊!”

      怕烧到她那些衣衫,周邺京咬着烟偏头躲了一下,他的眼神是沉的,一汪水能溺死人,手圈着她的手腕,语气变得体贴:“说说,走几天。不然我怎么知道哪天去接你。”
      他又不着急解释了,基于过去很多年的哄人经验,估计现在说什么,这姑娘都只想挠死他。昨晚就看到了照片,今晚才质问,她够相信他的了。
      总归是他刚才说错话,受着就是。
      她闹着,他看起来也解气,就当是替他发泄压力了。

      这屋子是按孟栀舒的喜好装的性冷风,这种淡寂风格对吵架的情侣不好,空间越大,越够他们剑拔弩张。
      饭桌上有一枚菩提叶,窝在包装盒里。那是孟栀舒在塔尔寺捡的,据说那树很灵,很少掉叶子。她当时以为结了缘,小心翼翼捡回来,给周邺京当礼物。
      现在孟栀舒算是知道什么叫“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

      孟栀舒甩开周邺京,干脆不带行李了,垃圾就该和垃圾待在一起。
      她拎着手机,转身按了电梯,去地库。

      她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周邺京有多无辜,哪里有订婚,根本是无稽之谈;她只是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眼泪。
      小时候没人管,她跟着周邺京玩儿,霸占他的卧室看剧,《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和白秀珠也是门当户对,但金公子还不是偶遇冷清秋后就被勾没了魂儿,男人都贱,喜欢新鲜感和征服感,惹得白秀珠一个人失魂落魄。她当时想,自己永远不要当白秀珠。那么美的姑娘,不该折在男人身上。

      客厅的沙发正对着入户电梯有一面镜子,周邺京一直盯着,喉头滚了又滚,只要孟栀舒哭,他就去哄。
      孟栀舒没有,仰着下巴抬着头,眼角眉梢特有棱角,背挺得直,无欲则刚的气质。
      她是真的,跟原来不一样了。

      从车库驱车离开前,孟栀舒拔下戒指,找到周邺京最宝贝的那辆车,他就开过两回,一回是提了新车在朋友圈儿里炫耀,一回是载她。
      她拿他送的钻石,沿着红色的车身从后往前滑了一道划痕,报警系统即刻响起来。

      还没完,孟栀舒绕去前面的花园,寻到一小架子蔷薇花,长了好些年的重瓣蔷薇,某人亲手种的。
      犹豫一阵,她撬开打火机盖儿,往上面一扔,火种顺势蔓延。
      好好的花,很快被烧得凌乱,像欲言又止的情话,落得一地灰烬的下场。

      这会儿手机终于响了,孟栀舒看也不看地掐断。
      周邺京急了,会不会太晚?

      孟栀舒知道周邺京一定在监控里看到了,她很冷静,记得朝他竖中指。
      纵了火,撒了气,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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