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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02

      忘了开恒温系统,一池水泡到冰凉。
      孟栀舒重新冲了一个热水澡,穿衣,吹头发。

      周邺京进来看,“快七点了,不要睡觉了?”
      孟栀舒把吹风机塞周邺京手里,“帮我吹。”
      除了她,没人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指使周邺京,他一手拎着她的长发,熟稔地轻轻拨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孟栀舒,你说你一个人在外头都是怎么过的?”

      墙上有一面透亮的无框明镜,镜子里一双人。
      孟栀舒穿着周邺京的灰色浴袍,规矩地坐在凳子上,闭眼不说话,鼻子里沁满檀木香,那是他们共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是想要质问那张照片的,但情侣间连这种捕风捉影的事都信,她的耳根子未免也太软了。

      周邺京捏了捏孟栀舒的下巴,察觉她有哪里不一样了,又或者她是累着了,换作平时她没这么安静。

      孟栀舒:“你刚才有什么事要给我说?”
      也许是吹风机的嗡鸣轰着耳朵,周邺京迟疑了几秒,“没事。”
      谎话。孟栀舒一听就明白。
      也是这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想一个问题:如果周邺京以后真的要跟别人结婚呢?
      她还是那个想法,跟他断了。

      头发吹好,孟栀舒口渴,周邺京拿着水杯喝了一口,俯身吻孟栀舒。
      他真的太爱接吻了。
      周邺京:“你那大背包里的东西,我全给你扔了。”
      先斩后奏。背包里是她的翼装跳伞服和头盔,崭新的,还没用过。

      周邺京这种愠怒模样,孟栀舒在他阻止十二岁的自己坐跳楼机、十七岁的自己玩赛车时见过。
      孟栀舒被周邺京端着往外走,她双腿盘在他腰间,手摸着他后颈的骨头,笑得不甚在意,“丢啦?我不能再订吗?”

      周邺京撩开孟栀舒的浴袍,用牙齿磨她胸前最细嫩的肉,像惩戒,又像庆幸。
      俩人重新倒在床上,床单却是换过了,他慢慢尝她,清晨的男人很躁,用了嘴,又用了手。
      最后孟栀舒蜷缩一下手指,眼里雾蒙蒙:“哥哥,我还疼。”
      周邺京最听不得孟栀舒在床上这样叫他,满足又禁忌,二十岁的女孩子躺在他身下,馨丽洁白如栀子,柔软的,香的,任人摆布的,是他的,他真的有些忍不住,想在她腿间发疯。
      总不能再来第四次。
      周邺京放过了孟栀舒,咬她的锁骨,“下次再买这些作死的装备,别出门了。”
      他没唬她,他们俩的家,二楼全打通,落地窗前置一只鸟笼,刚好能放下一个孟栀舒。
      孟栀舒的神情像渣女,仰头轻轻地问:“那么怕我死掉啊?”
      周邺京只是发狠地吻她,“舒舒,不要再回忆那些不好的事,不用想起来,我陪着你。”
      七岁前的记忆,孟栀舒是缺失的,她被吻得没力气,眼角都泛红,“好啊。”

      周邺京把手臂放在孟栀舒的脖子下,从身后紧紧抱着她,“睡觉了好不好?”
      孟栀舒转过身,狠狠在周邺京肩头咬一口。再相信他,她想着那照片心底也是有气的,咬死他得了。
      周邺京习惯了孟栀舒的喜怒无常,没哼声,掌心贴在她背上,哄小孩子一样地拍,“别闹了舒舒。”
      房间拉着窗帘,然后他当真没去公司,不看手机和邮件,陪孟栀舒这个无业游民在家酣眠。

      孟栀舒一觉睡醒,下午五点。
      手机一直震,她闭眼叫周邺京的名字,家里没人。
      床头柜上倒是有贝果和燕麦奶,他记着她乳糖不耐。
      他们这些人有各种群,这个吃喝玩乐群里没有孟慎南,所以平日聊得最嗨。
      孟栀舒咬着面包看信息,陈鹤迁丢了一串红包炸他们,在嚷嚷着攒局,他还记着昨天被鸽的仇,那会儿周邺京见着孟栀舒,翻脸不认人,笑骂他们是一堆狐朋狗友。

      周邺京出去了,孟栀舒赖在床上不想动,她的微信里联系人廖廖,没多久,周邺京的头像就从列表里跳了上来。
      周邺京:“醒了没有,快点儿吃饭,楼下十五块五荤两素的特供要没了。”
      孟栀舒闻着味儿就知道,楼下厨房里炖的其实是鸡汤。
      周邺京宜室宜家,很会做饭,也会煲汤。
      孟栀舒趴着,听周邺京在电话那头胡侃瞎吹,她喜欢这些瞬间,他发来的语音嘈杂带着烟火气,声音低沉沙哑,竟是好听的,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周邺京在江淤的酒吧,等一个大哥。
      老周今早已经被接回来了,精神不大好,直接住进了疗养院,他自己回来的,也是自己要求住院的。
      周邺京突然觉着老头儿的行为这么诡异,保不齐是心理层面的原因,找了权威教授给他做检查。

      前几天周邺京跟项韦姗见过。
      项韦姗主动约的他。
      那姑娘留一头短发,走波西米亚朋克风,更怕被误会,是跟一头脏辫的女朋友一起跟他见面的。
      周项联姻?项韦姗比他还恶心。
      他们见面是聊正事,她出手利落,把当时周继垣在场子里玩儿的视频给周邺京,说她爹项嵘也是听了“别人”的撺掇,才给周继垣来了这么一招。其实也算一石二鸟,因为项嵘很反对她跟小脏辫在一起,想出了把她嫁出去的法子。项韦姗反感极了,所以跟周邺京里应外合,搅黄这桩婚事。
      虽然周继垣这几年走偏了,像个老混账,但本质是正的,所以项家能给他下套成功,而他“知恩图报”,把周邺京给报出去了。

      为了查出这个“别人”是谁,周邺京约了老朋友。

      包厢云缭雾障,倒也干干净净,没有闲杂人等,事情谈完,周邺京留人吃晚饭。
      那人没应,灭了烟,捞起外套,往自己身上喷香水,阿蒂仙的廷巴克图,香气很淡,仿佛穿越人山人海的孤独,很有辨识度。
      周邺京原本只是打趣一句:“见谁呢,还怕被闻着烟味。”
      那人竟回了,脸浸在深浓幽光里,挺认真地说:“去写字楼接人。她不一样,正正经经小白领,不喜欢这些。”

      周邺京在那刻敛了神色。
      他忽然想起孟栀舒有首喜欢的歌,许美静唱的《都是夜归人》。
      再灰暗的深夜,也祈盼流星划过心房。
      同为男人,他怎么会不了解,在这种地方能做到片叶不沾身的,心里都有人。

      -

      孟栀舒原来也是夜店咖。
      最叛逆那阵,不止翼装飞行,什么极限运动不要命,她抡什么。
      泡吧算是她的消遣。后来周邺京把她所有的VVIP金卡都拿剪刀剪了,全市唯一敢放她入场的酒吧,只有江淤这儿。

      孟栀舒不要周邺京回去接她,自己打车过来。
      晚上有一聚会,主角是周邺京,她来蹭饭倒也不显突兀。
      她原先喜欢独处,不爱热闹,而周邺京会来事儿、朋友多,身上有雅痞气,尺度又拿捏得到位,但凡城里开了新的火锅店、烤肉店、烧烤店,他都带着孟栀舒去试,在人头攒动处让她体会活着的充实感。

      在野外糙了那么久,孟栀舒收拾起自己来毫不含糊。
      眼影,睫毛膏,口红,一样不落;金色亮片吊带裙,高跟鞋,一头大波浪。她脸本就精致,加上闪闪发光的衣装,活像是从哪儿逃婚出来的大小姐。
      她一进场,无数双眼珠子往她身上黏。

      周邺京也就去了一个洗手间的功夫,孟栀舒被赌在门口了,眼前有五、六个二维码等她扫。
      这是捅了渣男窝了。
      周邺京过去,轻搂孟栀舒的腰,“上哪儿去,不认识路了?”
      一群野男人瞧着人正主来了,败兴而散。

      周邺京穿了一件风衣,初雪白,高级显贵,衣摆落到脚踝,换一个人来就撑不起的刁钻款式,架不住他身高优越,把长衣撑得洒脱有型,衣袖挽了起来,两只劲瘦的手臂上都有文身,图案是青墨色的蔷薇花。
      他把外衣脱了,披在孟栀舒肩头。
      俩人站一起有种势均力敌的气势。

      孟栀舒抗拒:“我不冷呀。”
      周邺京:“我觉得你冷。”
      “......”孟栀舒扫了场子一周,“一点都不好玩,都没有脱衣舞。”
      周邺京伸手捂她的嘴,“能不能给你江哥积点儿福,你盼着他孤独终老?”
      孟栀舒皱皱鼻子,“他有什么可孤独终老的,几年前还带着一读高中的小姑娘去他游艇,不干人事的玩意儿。”
      周邺京领着孟栀舒上楼,细心地替她提一下裙摆,“他这不是没追到吗。”
      孟栀舒来了兴致,“真的?他没追到啊,太好了,我喜欢那姑娘,很有眼光。”
      江淤今儿不在,周邺京凑在孟栀舒耳边,无所顾忌地给她讲八卦。

      熟人熟地盘,他们几个在这酒吧的二楼有专用包厢,谁不痛快了,泡里面醉生梦死是常事,但说好了,不准在里面乱搞。
      包厢门打开,就到了陈鹤迁一个,这哥们儿今天走的摇滚风,头上戴一顶嘻哈帽,不过,是绿色的。他逮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吼,好好一首李宗盛的经典曲目,被他唱得荒腔走板。

      趁没外人来,周邺京搂着孟栀舒,给她剥花生吃,他单手捏着花生壳,拇指一捏,把最外层的红衣搓掉。
      孟栀舒嗓子哑了,不唱歌,坐在一旁玩王者荣耀,她一张嘴,周邺京就喂她。
      陈鹤迁握着话筒看了一会儿,酸溜溜地评价:“腻乎。”
      周邺京:“你怎么了?”

      “婚姻生活不幸福呗。还是舒舒好啊。”陈鹤迁自个儿在摇骰子,“这外头的女人,除了打胎、要钱、购物,日光之下没有新事。”
      周邺京变了脸色,一大把花生壳扔过去,“说什么呢你,你拿她在跟谁比?”
      陈鹤迁是真喝多了,忙不迭地朝孟栀舒作揖:“哎妹妹,对不住。”
      周邺京:“你叫谁妹妹。”
      “......”陈鹤迁投降,“得我不说话了,成了吧。”

      游戏还开着,孟栀舒垂下睫毛,心不在焉地玩。
      她见过的,有年除夕,他们在一起团年,那天来了不该来的人,某位远方叔伯豢养的玩物要借子上位,把场面闹得很难看,结果呢,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女方狼狈不堪,怒骂你们这种人不得好死。
      这种人?哪种?借祖辈的荣光照拂,坐吃山空,游手好闲,站在金字塔尖,粗糙地对待感情,给钱不给心,不用努力就能过最好的生活,有关系网开路。总之,是投胎成功的那种人。
      荣损与共,周邺京被归类为这种人,孟栀舒也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后来场子热络起来。
      一帮人爬山回来,男男女女的都有,带回两筐红心蜜柚。
      周邺京挑了一颗柚子,给孟栀舒剥。
      有女孩儿跟他们不熟,只是见过几次面,难免酸一句:“周哥对孟家妹妹可真好。”
      孟栀舒嫌这里信号差,退出游戏,抬眼看那人,笑眯眯地:“是呀,我哥就是对我好,你嫉妒啊?”
      她笑起来没有攻击性,眼睛清澈,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稚气。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时常憋着坏,也不好惹。

      然后就有人顺势解围:“别不懂事,人青梅竹马,少乱说。”
      陈鹤迁吹了两声响亮的口哨,看破不说破。

      歌点了没人唱,七嘴八舌地聊天:
      “改天还是city walk,爬个山太他妈要命了。”
      “没事儿吧你,搁这儿city walk,遇到个陡坡,我都怀疑自己在攀岩。”
      “哎你们这些畜生,每天就做一种运动啊,爬山多好。”

      又有人问:“舒舒,我看你社交账号,你才从青海回来啊?”
      孟栀舒不卑不亢,有什么回答什么,眼神还特真诚。这帮人去的地儿永远是那几个,求知欲还挺强,问多了他们也听不懂。
      孟栀舒最喜欢这个瞬间,她厌恶渝州,却不厌恶自己,这些他们不明白的事,足以抚慰她,原来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蛋糕推来,没人切。
      刚才酸成葡萄干的那女孩儿自告奋勇,被周邺京冷眼劝退了。
      他招呼孟栀舒过去,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拿着刀切,嘴上却是抱怨:“就知道使唤我。”
      俩人在外不逾矩,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觉看着般配。

      等他们开始玩游戏,到处都是附耳交谈的姿势,孟栀舒靠过去,悄摸在周邺京耳边说:“生日快乐,老公。”
      大庭广众,爱意暗涌,周邺京点烟的手抖一下,转眼看孟栀舒,眼神很深。
      身陷沸沸扬扬的欢场,处处假意和伎俩,他们偷偷摸摸,却又缠绵悱恻。

      不知道谁开的头,开始谈城里的房价和豪宅。
      有几个女孩子明显经验老道,捧着场子,又不让抛出话题的人把话落在地上。
      只有一个特别一点儿,那姑娘是生面孔,可能还在读大学,社会经验少,露怯地说了一句:“我可能真的不太懂,我认为的豪宅,是妈妈的肚子。”
      话落,一帮人笑。这笑里意味深长,笑话她没见识还自作聪明。

      孟栀舒注视着那边,帮了腔,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她没有说错呀,不认同的,都没妈?”
      她眼神突然变冷,一般男人哪里驾驭得了这种女人。
      有周邺京给孟栀舒镇场,那些人不敢多言语,现场演绎了一把欺软怕硬。

      周邺京听到这句,察觉孟栀舒情绪不对,不跟陈鹤迁聊天了,重新剥了一瓣柚子给她,低声问怎么了。
      孟栀舒摇摇头,她有点儿腻烦这种氛围了。
      直到陈鹤迁暖场,上去rap了一段,屋顶的灯球跟走马灯似的转。没人再在意这个插曲。

      待了一阵,孟栀舒不喜欢吃蛋糕,扯了扯周邺京的衣角,“我想吃罗森,想吃福袋,还有豆浆。”
      周邺京:“厨房里的鸡汤喝没有?”
      他这天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来放松片刻,还能分出心思顾及她有没有喝汤。
      孟栀舒乖乖地点头,“喝了,喝了三大碗。”

      陈鹤迁被灌了一圈酒,舌头捋不直,凑近他们这边儿模糊地听到这几句,拿着话筒对周邺京说:“走走走走,赶紧走,你要是订婚了也得像我这样。”

      包厢里的其他人仿佛没听到这句,继续点歌,继续玩乐,个个能拿奥斯卡最佳配角。

      孟栀舒脑子里空白了一秒。
      说来也好悲壮,从小受高门大户的丧偶婚姻模式的影响,她和周邺京竟是来真的,连他们最亲的朋友都不信。

      屏幕上的歌曲唱到尾声,一场大雨无声无息地落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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