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烟火》白藏W

3、Chapter 3

　　顾北江悠闲的喝着牛奶，每次就抿一小口，他半阖着慵懒的目光，灼热的打量着洛子川。
　　他工作时，有一种不属于服务生的优雅。眼神里藏着厌恶和包容，对于各色人，他都可以做到用一种态度去对待。上次季衍那样言辞不逊，洛子川没有一处表露出负面情绪。而对于自己的帮助，他的感激也只点到为止，不过礼尚往来，互不亏欠的程度。

　　善意与恶意，他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格外冷漠。

　　一到下午五点半以后，就是咖啡馆里最忙的时候，学生和老师都下了课，这里是最方便的休闲和办公场所。

　　顾北江就一直坐着，那杯牛奶已经凉透，他还是不急不徐的抿着。

　　洛子川会不经意的扫过他，所以很早便注意到了他注视的目光。说来也奇怪，他不玩手机，也不带电脑，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在这里干坐了一下午。看样子，是要继续坐下去。

　　一直到天幕擦黑，店里的人变得稀落，顾北江还是坐着，一言不发。

　　洛子川难得得了闲暇，走上去问：“要不要帮你热热？”

　　顾北江摇头，微笑说：“不用。”

　　洛子川点点头，踱步离开了。

　　须臾，顾北江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出门外。洛子川恰好在旁边收拾桌子，背对大门，没有注意到他离开，待端着杯子回头时，座位已经空了。
　　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不清不楚的失落。或许是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投缘的朋友，今夕何夕，却短暂如斯。

　　他站在门口，今夜风大，透过门缝丝丝缕缕的吹进来，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他忍不住抖了几下，忙又站直身子。

　　大门忽地一开，洛子川立刻弯腰，“欢迎……”他话未完，头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给你。”

　　是他。

　　洛子川抬头，瞧见顾北江手里拿着一包冒着热气的东西，闻着味儿，像是包子。

　　洛子川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伸手。

　　“工作这么久，一定饿了吧。”顾北江把纸袋放在旁边的台子上，“你八点不是还要去图书馆打工，我看店里也没什么人，先吃点垫一垫。”

　　洛子川看着顾北江温和的眼睛，喉结滚了滚，“上班时间吃东西，是要被扣工资的。”

　　“他不敢，”顾北江用最柔和的语调说着，却无端有一种叫他信服的魔力，“他扣你多少，我补你多少。”

　　洛子川笑了，眼线弯起，带了钩子似的，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一起？”

　　顾北江点头，他本就买了两个人的量。
　　他瞧朋友圈的人说，学校门口咖啡馆隔壁有家包子铺味道极好，刚才看窗外路过的一对小情侣手里拿着，倏的想起来，这才去买了回来。

　　洛子川拉着他进了员工休息室。

　　这是一件极其狭小、且不见光的小屋子，里面只有一排铁柜，却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剩下不多的地方堆放了一些杂物，勉强够两个人站着。
　　门半掩着，只留一掌宽的缝隙漏点光进来，洛子川把纸袋打开，手刚伸进去，“嘶！”滚烫叫他忍不住倒吸凉气。

　　顾北江立刻抓住他那只被烫伤的手，拉到门口细细看了几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拧在一起的五官，“用凉水冲冲。”

　　两个人靠的极近，在逼仄的空间里，空气几乎不流动，顾北江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水味，淡淡的，闻上去很舒服。
　　他闻过无数种香水的味道，不管是什么香，都叫人不住的想吐。只有顾北江的，他如何都觉得闻不够。

　　顾北江的气息是冷的，他说话时，吞吐的气流擦过他的脖颈，凉凉的，痒痒的。他的手比自己的大出许多，用手掌就捧住了自己的大半只手，暖暖的。

　　“不用，”洛子川缩回了自己的手，“我一个男生，没那么脆弱。”

　　顾北江感觉手里一空，整个人僵住几分，直到一个微微烫手的包子到了自己手上他才回过神。

　　“以前总是闻着隔壁传来的香味，都没空吃，今天托你的福了。”洛子川边吃边说，胃里暖，心里暖。

　　顾北江吃了一口，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觉得街边的廉价包子会这么好吃，比那些动辄四位数的大餐还要叫人回味。
　　“那你这么忙，晚上都吃什么？”

　　洛子川呼了口气，平静说：“不吃。”

　　顾北江没再问，只是把手里的包子吃完，跟着洛子川走出员工休息室。他继续坐回原来的位置，这次不同，不是只坐着，而是拿出手机，不知在刷什么。

　　七点半是他下班的时间，但做完手头的工作和完成接交也要十多分钟。他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却瞧见顾北江站在门口，笔挺的黑色大衣，修长的黑裤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格外卓绝，尤其是在咖啡馆里昏黄的灯光的映射下，分外高贵出尘。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欣赏一幅世界名画。
　　可转念他又笑自己从来都是个不懂艺术的人。

　　“一起。”顾北江拉开门。

　　洛子川没有停留，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嗯了一声，就跨出门，可纵然再急，他还是在门口停留片刻等上顾北江。

　　今夜的冬风真大，洛子川觉得头发扯着头皮，露在外面的方寸皮肤刮得生疼。

　　又是一个红灯。
　　运气真差。
　　索性洛子川习惯了，心里没有多少怨气，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倒霉事。

　　忽然，周遭的妖风停了，他蜷缩的身子舒展些。余光瞧见顾北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的斜前方，大衣的衣摆被吹的上下掀翻，头发凌乱的左右狂舞，路灯照着他标志的五官，气定神闲，站姿也依旧挺直。
　　不像他，那么怕冷，有点风就要瑟索成一团。

　　过了马路，洛子川问：“一会儿去哪？”

　　顾北江回说：“图书馆吧。”

　　洛子川愣了一下，他从不是个对旁人之事好奇的人，今天却有了例外，“我们又顺路，去看书？”

　　顾北江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洛子川碰了壁，便没再多嘴。一直到图书馆三楼处，两个人才分道扬镳，洛子川急急忙忙的去接班，顾北江坐在不远处的角落，恰好能看见值班的位子。
　　他到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计算机专业的教材，装模做样的摆在桌上，低头看着，眼里却不见书上的字。

　　这时，顾北江的手机一震，他打开一看，是季衍。
　　【北江，上次的事想的怎么样？】

　　上次？
　　他料是关于那个不知名的创业项目，当时他也没仔细听，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需要我投多少钱？】

　　季衍正在酒吧和一群哥们儿喝着，看到这个不咸不淡的回答，忍不住把手里猛烈的威士忌灌了几口。
　　旁边的女孩儿贴心的附上他的手指，夺下酒杯，娇嗔说：“大酌伤身，真叫人心疼。”

　　季衍勾起一边的嘴角，斜倚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他从小在酒场泡大，这里的人，是什么道行一眼就看的透彻。

　　季衍勾了勾手，女孩慢慢贴了上来。他用微凉的手指在女孩的唇线上划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吞吐着热气，轻声说了句：“滚远点。”

　　女孩红着脸，眉头挑了几下，纵然心里再气，也不能发作。她起身坐到另一边，心想今天真是晦气。

　　“怎么了？”陆恒远见他状态不对，平时几个玩的不错，季衍向来是他们当中，除了顾北江以外最不喜形于色的那个。
　　除了，遇到顾北江。

　　季衍背靠着沙发，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长叹了口气，“没事。”

　　“顾大哥的事吗？”陆恒远继续问。

　　季衍没否认，又灌了几口。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从小一起玩到大，二十几年都没得他一点另眼相待。和对待这些酒肉朋友，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自己甚至都不如一个小服务生。

　　刺眼的灯光在酒吧的四处巡视，喜怒一览无余却无人在意，吵闹的重金属音乐把所有的不堪、悲喜藏到灰烬深处，只剩下纸醉金迷，多情却又无情。

　　陆恒远凑近了几分，低声说：“阿衍，顾家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吧，想想顾北铭和张……。”他话没说尽，点到为止，拍了拍季衍的肩膀，好自为之尽在无尽的沉默中。

　　季衍闭上眼睛，酒劲上来了，头疼的厉害。他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跟陆恒远说：“我先回去了。”

　　陆恒远点点头，没再留他。

　　顾北江没等到回复也不急，把聊天界面关掉。看到右下角的相机，忍不住点开，对着洛子川值班的地方，不断放大。
　　他心里暗自欢喜，隔了这么远，手机竟能把照片拍的这么清晰，于是忍不住点了拍摄。

　　“咔嚓。”
　　在安静且空荡的图书馆，这声响动格外清晰。
　　顾北江体面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涌去，他收回手机，气定神闲的低头看书。大家一瞧是个帅哥，不少人还认识他，四下里悉悉碎碎的涌起一阵骚动，好一会儿才消停。

　　洛子川跟着众人的目光抬眼瞧时，忍不住笑。顾北江那样一个出尘的人，竟也有这般下不来台的时候。他端坐在那，紧张和自如的状态很不相同。
　　就如现在，他紧绷着腰板，坐的挺直，身子一动不动，俨然和下午是两种状态。

　　顾北江不喜欢别人的目光，他能感觉到。

　　等图书馆重回原样，顾北江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他点开设置，将拍照的声音取消，又再三确定关掉了闪光灯，最后不放心的把音量调到最低后，像个贼似的，再次举起手机，不过这次幅度很小。
　　穿过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不断放大，看到了洛子川专注的侧脸，嘴角随着眼睛弯起，忍不住拍了许多张。

　　他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人。
　　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一般的人。
　　很巧的是，他和自己一样，是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