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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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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荷本还明媚如春的一张脸顿时垮下几分,笑容就这么直直僵在了脸上。
偏那褚郎中还是个不懂人眼色的,恍若未见地对着环廊四下张望,察觉到她动作迟疑,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姑娘许是不识得?不如我再去询旁人?”
眼见他就要掉头去问站在一旁的穆湘西,妙荷咬了咬唇,牵着臂膀将他一把拉住。
“褚先生可知,世子爷为什么要给这个丫头看病?”
这个问题问得倒有几分意思,那褚郎中挑了挑眉,察觉到她语气中那份咄咄逼人的意味,特意与她避开了几步距离,语气颇为严肃:“世子爷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姑娘既身为东厢的奴婢,最好不要妄加揣测主人家的心思,否则难免会为自己招惹祸端。”
他看似好心好意地在劝,但妙荷怎么会读不出话中暗藏的讽意,瞬间面色显露出被戳中心思的尴尬难堪。但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重新展露出了一个笑容:“瞧我,是我嘴太笨了,连话都说不明白。妙荷是怕世子爷天仙般的人物,小心被某些心术不正的狐媚子蒙蔽了,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先生要寻的那个人我当然认得,是和我住一个房的丫头,可惜先生来得正不是时候,我不久前刚见她自个儿出门寻医去了,怕是要先生白跑一趟。”
“自个儿出门去了?”褚郎中暗暗咋舌,刚刚在世子房中请脉的时候,贺君知还特意吩咐过他最好抓紧赶来一趟,语气模样看着像是那丫头已经病重到下不来床的程度。如今看来也不尽是,都能四处乱跑了,能有什么大碍。
难不成真如妙荷说的,世子爷被一时蒙了眼睛,关切则乱了?
他又不死心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妙荷微微仰起头,往后退了一步,正正好好地挡住了身后穆湘西那道随时要倒下、在雨中走得甚是艰难的身影,面不改色地笃定说道,“估计她这一时半刻的也回不来,先生还是早些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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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妙荷刚走,穆湘西终于把怀玉从泥泞的地上扶了起来。雨势太大,砸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一个劲揉着怀玉的额头,想要确认她是不是被摔出了毛病。
“我没事。”怀玉顶多只是磕碰了下头,额上破皮流了点血,晃晃脑袋就重新站起来了。
当她抬眼定睛看到穆湘西胸口渗出来的大片血迹时,口中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轻呼:“红笺姐姐,你的胸口……”
怀玉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泪珠被吓得断线般地掉了下来,哽咽道:“都怪那个妙荷。你本身都已经伤这么重了,她还要来抢那劳什子衣服,明明自己平日里也不穿,还把这死物作祖宗供着。”
她哭得眼眶通红,手足无措地划拉着穆湘西的衣角,看着她稍一动弹血就流得更多,眼泪也跟着脆弱地往外涌:“这下可怎么办,这伤势可万万去不得医馆了。要不你先撑着些,我现在就去央世子爷,求他能许郎中进府救治。”
怀玉说着急急起身就要走,穆湘西忍着胸口剧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冲她重重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请郎中是府中千金公子才配做的事,她们只是区区下人,贱命一条,有什么资格去大阵仗请人进府。
穆湘西埋头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感觉自己似乎是烧得更厉害了,于是冲怀玉指了指身后还半阖着的房门,又做了个在伤口撒药粉的动作,示意她把自己扶回去。
“那些药只是一些普通的止血金创药,你现在都伤得这么重了,还淋了雨,拿那药压根治标不治本……”怀玉弱弱地垂眼出声反驳,电光石火间,脑中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她猛然拉住穆湘西的手,连声道,“等等!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了!”
“刚刚那个走过去的是经常在世子爷身边请脉的褚大夫,方才天色暗,我一下子没看清楚。估计现在还没走远,我跑去求求他,看能不能把他请来给你瞧瞧。”
目前也只能如此,穆湘西再没力气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玉往厢房里闯。还没走几步,就见被妙荷带去的褚郎中自己纳闷地原路折返回来了,满身怨念,正好在门口和怀玉撞了个照面。
怀玉被淋得全身湿漉,发丝紧贴在雪白的面颊上,衬得眼睛黑碌碌的。她额上那一片青紫色的肿包很是醒目,本人却浑然不觉,反而咽了咽口水,屏着呼吸犹疑地冲着他开口:“请问是百草堂的褚大夫吗?我是听竹院的侍女怀玉,叨扰一下,不知褚郎中现在可有空功夫帮个小忙?”
褚思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放下掩雨的袖子,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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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伤痛中打转醒过来时,穆湘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屋里很暗,也没点灯,鼻间嗅到一股极讨人厌的中药气味,几欲作呕。
她望着雪白的帐顶,先躺着摸了摸自己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又试探性用指尖触了触额头。烧已经退了,现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汗。
喉咙中像是撩着了火,穆湘西想要张口唤人,却总有一层奇怪的屏障阻碍着她正常发声,嗓子里只能发出短促模糊的“咿呀”声。
又忘记了,她现在根本不会说话。
穆湘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幸好不多时,外头就进来一个捧着药碗的模糊人影。穆湘西吃力地抬头去张望,发现既不是熟悉的怀玉,也不是讨厌的妙荷,是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甚至还是男人。
她一时错愕,不由得撑起身子快速往床角落里移去,一面藏一面不忘记蜷缩着裹紧被子,警惕而防备地打量着他。
来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幕,只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就把药碗往桌子上一搁,背对着她自顾自解释了起来:“在下褚思铭,是寄住在世子府蹭吃蹭住的一名市井郎中,负责每日给世子请脉。姑娘的伤大部分是怀玉姑娘帮忙处理的,衣服自然也是由她帮忙更换。她刚刚忙坏了,才刚歇下,所以由我来给你送药。”
穆湘西这才明白他就是怀玉口中那个褚郎中,渐渐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瞬间让她的心吊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红笺姑娘,看样子我阴差阳错也不算是救错了人,能回去给世子爷交差了。”
给世子爷交差?
穆湘西猝然被这番话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见褚思铭被惊动转回了身,连忙连比带划地和他打手势询问。
[什么叫能回去给世子爷交差了?]
她的手语不伦不类的,褚思铭只能看懂个大概,斟酌地问:“你想知道世子爷怎么知道你生病了?”
尽管鸡同鸭讲,穆湘西还是勉强认可点了点头。
“这我也不清楚。”褚思铭很是无奈地一耸肩,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牛饮一口。
“在下在这百草堂两耳不闻窗外事,平常例行请完脉和贺家老夫人汇报一声就可以回来继续看医书了,谁知昨日还额外被多塞了一件麻烦事。目前我身无分文,吃穿用度都依靠靖平公府,这未来当家的吩咐,就算跑断了腿也不能不去办啊。”
“别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命是我千方百计地帮你保住了,而让我来千方百计保你命的人,是世子爷。你和我都只要牢记这点就够了。”
穆湘西听完后垂着眸抿了抿唇。
按照贺君知先前对待原主的模样,原主分明是失宠了,但她来了后,他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还近乎施舍地救了她两命。那么,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她尚在思索,那厢褚思铭把桌上的药递给她:“喏,明白了?明白就喝药吧。伤愈前这几日就先住在百草堂,我看上次你和那听竹院的丫头打架打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就先别回去了,安心在这里养伤。”
穆湘西命大活下来,当然没道理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立马伸手主动把药碗接过来,用舌尖试探着小舔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被药的苦味激得眉头一皱。
她自小就很怕吃药,更怕吃苦药,从前跟在太后左右,老人家娇惯她,宠得她一点苦味都吃不得,加上喉咙口又浅,只要是药,基本都是吃一半倒一半,最后那点勉强喝下的也会被吐出来。
为此,沈洵还特意想了个招,在她的药里掺些蜂蜜或者糖水,再在她舌下压一枚蜜饯。即使甜味会有些影响药效,也比她一口都咽不下的好。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她望着手里仅有的墨黑色浓稠汤药,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
偏偏褚思铭行医多年,觉得喝药是件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就这么静坐着等着她一口气喝完收碗。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对视许久,穆湘西也未动碗里的木勺,褚思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把手飞快地往袖中一揣:“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现在胸口疼,还得我来喂你喝啊。”
穆湘西被他的话逗得啼笑皆非,低头不报什么期望地硬着头皮舀了一口往嘴里送。
第一口还行,她昏迷太久味觉迟钝,尝不出太大的苦味,第二口回过味来就苦得她表情彻底垮了。
穆湘西磨磨蹭蹭了半天,最终也只喝下了小半碗。这已经是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喝下去只有俯身干呕的份。
褚思铭虽然嫌她麻烦,但也终归没强迫她。只不过傍晚请脉时就把这件事和贺君知回禀了。
“吃不下苦药?”贺君知闻言倏然睁开了眼睛,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她当初进府的时候体质很差,隔三差五地就病倒,几乎是天天吃着药。所有人都说她是药罐子出身,还说她活不过三载,怎么会忽然吃不下药?”
刚入府那段时间贺君知对于红笺这人还处在新鲜期,除了她隔三差五卧床生病有些让人厌烦外,其余都还不错,所以这段记忆就被他记得尤为清晰。
“这个在下不清楚,不过这帖药连最常用的黄连都没放,按理说也没苦到这种地步,令府上这位姑娘属实太过娇气了些。”褚思铭候在一侧,忍不住插兜抱怨道。
一个经常吃着药从不言苦的人,现在却是一口寻常汤药都喝不下了,这倒是难免惹人生疑。
“她还说什么了?”贺君知越来越觉得穆湘西变得格外耐人寻味起来,忍不住随口多问了一句。
“她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去城北替她买份五食铺的蜜饯,噢,就是已经过世的前太子妃经常去买的那家。”
话音刚落,面前忽然传来“喀嚓”一声巨响。
褚思铭骇然抬头望去,就见到贺君知满脸阴沉地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