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一（夏郁晴之前世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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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种感情叫爱情，有一种感情叫仇恨，它们相互纠缠的结果，叫毁灭。
那段日子，即使是在她已经足够坚强面对一个人生活的成年后的时光里回想，依然弥漫着足以吞没一切的绝望。她不知道，当时的妈妈到底是如何顽抗过那些灭顶的黑暗才能鼓起勇气拿笔把所有刺痛心脾的点滴统统记录在案的呢？
在妈妈过世后的第二年，十八岁的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墓碑前,一页一页地撕碎了那些妈妈用泪水写成的文字。
冉冉火苗一点一点吞噬着泛黄的纸页，最终化成黑色的灰烬随风飘落，融进秋天冷清静寂的萧瑟里，幻灭成空。
“妈，下次来我一定不哭……”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石碑，凹进去的石刻印痕上安静地躺着妈妈沉沉无息的名字，温度全无。
有些承诺，即使答应得旦旦情真，依然会有做不到言出必行的时候；
就像有些往事，即使记载都已烟消云散，却依然会在回忆之城流连喷涌，如早已根深蒂固的毒瘤，蔓延毒素即使开刀也无法彻底根除——
※※
那是她和妈妈被赶出家门的第二天，离开医院后，身无分文的妈妈带她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家门前。
庭院的门已经换了锁，隔着窄窄的木栏缝隙，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小书包、每天睡觉必抱的小熊、她最喜欢的公主裙、妈妈的大红外套……它们就被人遗弃的无用破烂一般，乱糟糟地被堆揉在阶梯旁。
妈妈站在门口按了很久门铃，没有人出来开门，但敞开的窗户里明明有电视的声音传来。
“妈咪，他们为什么不来开门？”
“可能没有听见门铃在响吧~”妈妈仰着头，没有看她。
“那我去拍门吧！”
她的小手掌并没有制造出比门铃声响更好的效果，但固执的天性却让她没有想过放弃，直到——
妈妈抓住了她通红的小手，冰冷的泪随刺骨的寒风飘落脸颊顿生股股寒意之时，她才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妈妈。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原来妈妈也是个爱哭的女人。
她们在曾经的家门前迎着寒风足足站了快两个小时，依旧没有等来开门的结果。
结束她们那场停留的是从外面回来的大伯。
那个男人拿出钥匙开门时，对站在旁边的她和妈妈连正眼都没拿来瞧一眼，开门进去后直接把阶梯旁的东西扔出大门后便要锁门。
妈妈伸出手来拦在门缝处，门被卡着没有关上。
“哥~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妈妈哽咽得几乎连声音都变了调。
“复业已经跟你离婚了，你也别喊我哥，以后我们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复业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吗？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哼~”那个男人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你去问问你那死去的老头吧！”
“……我爸？跟我爸有什么关系？我爸在生的时候不是一直都把复业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吗？”
“儿子？！说得真好听呀，原来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之后再让走投无路的儿子入赘就能成为模范父亲呀？！”
“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爸就是当年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的凶手！！！”
一字一字逼出的凶狠齿音和腾腾的恨意让妈妈把持不住地靠上了一旁的门栏，“怎……怎么可能？……爸爸他……他不可能……”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冰冷的声音从紧闭的门缝处传了出来：“你以为复业为什么要跟你结婚？等的就是今天！可惜那个老头早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建业，快进来，还跟她罗嗦什么！”屋里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啪……”又一声铁门紧闭的回响传来……
妈妈靠着冰冷的铁门一直默默地流泪，无神的目光里没有焦点，幽幽映照出天空蒙蒙的灰。
她安静地依偎在妈妈的脚边，第一次懂事得没有因为饿肚子而哭闹。
天黑的时候，邻居相熟的林阿姨送过来两个热包子，拉着妈妈的手低声嘀咕了好一阵才叹着气走了回去。最后，妈妈终于收拾起散落在家门口的衣服拉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不再属于她们的家。
之后，妈妈带着她去了最近的自助银行，但却没能提出一分钱来。
工行、农行、建行、浦发，四张卡里所显示的余额均为0。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就让她深深地记住了那个曾经短暂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爸爸，对待自己的妻女原来是如此冷血和不留余地。（银行账户的密码夫妻之间一般都是不保密的，所以钱是谁转走的自然也就不用明说了。）
那天晚上，她们是在小旅馆里过的夜，很简陋很狭窄的那种，房间小的仅仅能容得下一张破旧的木床板，浴室与厕所都是公用的，污水满地，浓臭味隔了好远都能闻到。
但就算是这样的旅馆，当时的妈妈也是搜遍了被人扔出来的衣服的所有衣兜才勉强凑齐了一晚的费用。
靠着林阿姨送的两个包子和小旅馆里薄薄的旧棉被，她们在不断有冷风灌窗而入的小房间里度过了一个又冷又饿的冬夜。
第二天从小旅馆退房后，她们成了名副其实无家可归、身无分文的人。
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生计问题，妈妈毅然决定去向熟人借钱。
但所谓人情冷暖，大约是这个社会始终无法逃脱的法则吧。
无论是以前在公司里是最受妈妈器重的运营总监李叔叔，还是那些以前常常来家里借钱托事的扯了不知多少代远的亲戚们，没有一个肯向她们伸出援手。
果然，易了主后自然就不用再费劲拍马屁了，而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亲戚当然也要好好地把原本就不算近的关系摊开来讲以求撇清界线了。
那时年纪还小的她或许还不知晓何谓世俗何谓冷眼，但却已能完整地收录眼中所见的一切画面事实，以致在多年以后每每回想那天的情景时，心中对于世态炎凉四字的理解便会越加深刻……
不过，幸而上天还没有要亡她们的打算。
虽然那天奔波了一天还是分毛无收，但最后饿到不行而趴倒在那一团杂乱的行李上的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还存有零花钱的事来。拉开毛毛小熊背后的拉链，大大的红包凸显了出来，里面是她过年的压岁钱，有五千多块。
靠着那五千多，她们才总算有了新的家——廉价的出租屋……
※※
五岁以后，她渐渐懂得了什么叫生活，用学过的词来形容她们的日子，叫拮据……
曾经也算是成功人士的妈妈端起了盘子，很大的反差，但她明白那是别无他法……
那个盼了许久的妹妹终究没能见到这个世界，或许那是缘分不够……
上初一后，她知道了一种名为勤工俭学的制度，虽然钱不多，但一分一毫也是钱……
十七岁时，她不得不独自面对人生，劳碌了半生的妈妈去世了……
很多很多的过去，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一一烙印、尘封；
往事，就像一首早已跑了调的歌，按不了停止键，只能任它继续往下唱……
十八岁的她坐在冰冷的墓碑前，无声地静默，在泪水溅入脚旁散落的灰烬时，即使不愿，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又回忆起了那些遥远但始终无法模糊的从前……
人生，或许就是在同一个圆里不断地重复兜着圈，没有所谓的进来，也没有所谓的出去。
所以，每一个人都必须在往昔的囚牢里经历无数次轮回，逃不掉，躲不开……
将手中最后一张纸片点燃，舔冉而上的火光很快便蔓延至了贴在纸张中间的照片的边角，那是两张很幸福的笑脸，至少从表面上没有人会质疑。披着白色头纱的新娘半倚在情郎的臂膀，四目柔情对视的时刻，上扬的嘴角被定格在了永恒的瞬间。
那一刻，新娘必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她的情郎那一刻虚伪的笑意在多年后已被拆穿，但她或许还是依然固执地相信着，被定格的这个瞬间，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妈妈，你是否真的恨过那个男人？
火光燃上那张笑意如花的青春脸庞时，她不禁在心里轻声疑问。
——厚厚的日记本里载入了太多沉重的真相回忆，从那个“家变”开始前的重逢，再到外公迫害某个业务同伴以致对方破产自杀的事实资料收集，在这一个漫长痛苦再重现的过程里，你是否恨过那个利用了你的爱情却从未真正爱过你的男人？
或许，从来就没有吧？
把这样一张照片贴在这本如同“罪案录”一般的“史书”的结尾，是否就是你心底依然想要保留最后一丝曾经幸福过的痕迹的证明？
命运果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你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
所以，人从来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比如，最无辜却最受伤的她……
比如，因血缘而逃不过悲剧的妈妈……
比如，那个利用爱情复仇罔顾一切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一（夏郁晴之前世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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