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春楼》快乐柯柯子

7、第六章

　　早前有几个替那些公子哥来探路的小厮吃了闭门羹，整个京城里的新老主顾便也差不多都得知了覆春楼休业的消息。

　　对覆春楼来说，这是一个难得安静的夜晚。白日里沐浴阳光闪耀光泽的牌匾，此时在几个妖异的红色灯笼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阴森可怖自然也是有它的原因，白日里这覆春楼的厅里可是接连死了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都是奴籍，死了也就是用麻布席子一类的裹了丢乱葬岗去，如果有家人要领她们的尸首，便自个儿去乱葬岗里翻！
　　不过乱葬岗里，每天新鲜死的人可以百数计，当日能找到才是新鲜事呢！

　　当日若找不到，到了晚上便统一由乱葬岗的人烧了，饶你生前再是绝世美人，成了灰都一样轻重。

　　邵青从罗妈妈卧房出来，脚步重重，如心思重重。

　　“巧姐儿和娗宁都死了。”

　　“我知道。”

　　“罗妈妈病倒了。”

　　“我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俩会死吗？”邵青问她。

　　“我不知道。”摩辞罗轻笑一声：“瞧瞧你这兴师问罪的态度，害她们死的可从来不是我。”

　　“害死她们的不是你还有谁？罗妈妈可从来不会直接打杀人的......”说着说着，邵青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不是我，我只是想让你别让罗妈妈走，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她们的！”

　　摩辞罗房内的窗户没关，两个灯笼拼命地摇晃自己红色的躯壳，一阵凉风吹过，邵青打了个冷颤，一张娇美的脸上白的没了血色，她伸手裹紧了自己的袄子，眼睛里没了熊熊燃烧的火，袄子里的身躯也仿佛一瞬间冷了下来。

　　邵青弯下了腰：“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从前的覆春楼就很好，是我不懂事，请了您这尊神仙来......只要你愿意放过我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还不懂吗？我做的只是让罗妈妈知道她处于危险之中而已，巧姐儿她们的死是咎由自取！我可从来没参与她们的生死。

　　我只不过是应你的要求在干涸的河床上注满了水，难不成因为这条河里长起来的鱼被人钓走，烤着吃了，就要怪罪于我？将一切的生死因果都归罪于我？ ”

　　摩辞罗看邵青，又嗤笑道：“我以前还觉得你是难得的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蠢人。”

　　突然她心念一动，说：“而我想要的东西可是第一天就与你说了的。”

　　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吹熄了烛台上的蜡烛。一时之间整个卧房漆黑一片，唯有窗户外两个灯笼透着点点光亮，邵青惊叫一声，摩辞罗轻轻一挥手，蜡烛又亮起来。

　　邵青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摩辞罗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又远又近：“今天晚上你的老熟人要来覆春楼做客，你可要关好门窗，别让她走错了地方。”

　　邵青魔魔怔怔地出了摩辞罗的卧房，回了自己的床榻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突然回过神来，想起摩辞罗的话，赶紧锁好门窗，严严实实不敢露一条缝隙。

　　“罗妈妈。”

　　“罗妈妈。”
　　有女声一声声呼唤。

　　罗妈妈已经抱着被子躲到了床脚，“巧姐儿，放过我吧！你是自尽的，不是我害死的！”

　　“我为何要自尽？宋公子花了两千两给我点灯，我有了这两千两，我可以给自己赎身了。”这女声开始笑：“城北有户农家，每天早上送来的菜都新鲜，他家二儿子与我一般大，每次看了我都要脸红。”

　　“我可以带着嫁妆嫁给他。他父母兄嫂都不会知道我是个奴籍的雏妓，只会知道我是个身家颇厚的外地姑娘。”

　　罗妈妈连连点头：“你嫁出去，罗妈妈给你添嫁妆！我箱里那套翡翠的头面给你陪嫁！”

　　那女声幽幽地笑了起来：“罗妈妈，我只是死了不是傻了。我嫁不出去，甚至我都不能给自己赎身。”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罗妈妈？”

　　“巧姐儿，我可从来没动过你的银钱！”罗妈妈努力回想，可是她的记忆里着实没有这两千两银子。

　　“罗妈妈，这才过去三年，你便什么都记不得了吗？”女声刺耳起来：“我被点灯后，又被宋公子叫人丢进湖里，病了半月才好。病好我去找那姓陈的龟公讨要我的银钱，那龟公却欺辱我一番，我的银钱一两都没要回来。”

　　“罗妈妈，我当时苦苦求你，要你为我做主，找那陈姓龟公让我要回属于我自己的银钱。”

　　“可是你当时是怎么做的？骂我作！说我明明比邵青大却还不如她聪明！说我被那龟公骗走两千两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好恨啊！我每天看见你，我都在想为何你这老婆子还不死！我每天看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我都快呕出来！你以为瓶儿她们是真的敬你爱你吗？像瓶儿那样的好几个姑娘可都是被你叫拐子从她们家里抱出来的，我记得我小时瓶儿的爹还来楼里闹过，可是被你打了出去……后又害得他们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好好的祖宅没几年就成了荒宅，瓶儿却被你亲热地叫作女儿，在你膝下供奉！哈哈你这老婆子，覆春楼这么多年不知被你用作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怎么敢活的肆意的！”

　　“你真的以为会有人真心爱你吗？要不是我想让你死在去苏州的路上，哪会有人想要娶你？你还记得你跟我们说的故事吗？你姐姐是王爷的宠妾，连带着你也是王爷的心爱，可别做梦了，你在梦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你自己最清楚！王爷如果有半点爱你，你会被送进覆春楼？会做半辈子的妓子吗？”

　　可怖的女鬼伸出一双猩红的手向罗妈妈逼近，罗妈妈只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落下来。

　　曾经被她碾碎的信纸碎片被一阵凉风吹到她面前。

　　“卿君
　　见字如面
　　今日我才知你家中经此噩耗，心中悲痛不已
　　我在城外乡下有一处别院
　　若你愿意，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将你安置在那处僻静
　　你安心养胎
　　七月后若是男胎
　　我定会为罗大人平冤

　　樊元亲笔”

　　罗妈妈茫然地看着那一封被拼凑起来的斑驳信纸。
　　突然她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哗哗地往下掉。
　　罗妈妈温柔地抚摸起了自己的肚子，轻轻地唱起了来自童年的歌谣。

　　她念叨着：“卿君。不要怕，只要生下这个孩子，王爷一定会为父亲申冤的。我们罗家受的本来就是无妄之灾，母亲和姨娘都不该死的。弟弟才三岁大，刚会背两首诗呢。”

　　她换了个声线又道：“姐姐，我好怕。爹爹被人用剑砍掉了头，姨娘被人辱没后被人剖出了肚子里的妹妹，母亲捂死了弟弟，然后上吊在了木梁上。”

　　她有了哭腔：“不要怕，你就躲在这，没人会发现你的。卿君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楼里回荡着女人的刺耳尖叫，邵青推开了摩辞罗的房门，神情如同枯木。

　　“罗妈妈疯了。”看到摩辞罗，邵青到底没忍住，她小声地啜泣起来。
　　罗妈妈是真疯了，她疯了，这覆春楼也到头了。

　　邵青恳求道：“你要覆春楼，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了，覆春楼如果再没人管事，一切都要完了。”

　　龟公已经开始闹事了，他们抓起小丫头就直接撕开她们的衣裳，就连几个姑娘都因为没有躲进卧房里而被辱没打杀。

　　他们已经开始聚起厨房的柴火，打算把躲在楼里的姑娘们逼出来。
　　婆子被打死了好几个，剩下的已经不敢再吭声，不敢再偷跑。

　　覆春楼没了罗妈妈的管制，已经彻底乱了。

　　邵青跪下来去求摩辞罗：“求你救救覆春楼吧，覆春楼不能就这样被烧毁，大家不能就这样被那些龟公打杀尽，你想要覆春楼，总不能是个什么都没有了的覆春楼罢？”

　　“我会救覆春楼。”摩辞罗终于看她一眼：“但是我要你，永生永世帮我。”

　　邵青没有犹豫。

　　龟公们点燃覆春楼厅里堆着的柴火，火苗没有很快出来，但是浓烟一下弥漫了整个厅。在层层帘缦和浓烟的掩盖下，摩辞罗从铺着红布的木梯上缓缓下来。

　　“好孩子们。”摩辞罗声音轻轻。

　　柴火之中的火苗晃了晃，好似在回应摩辞罗。

　　它真的很乖，如同一只忠心的狗，任那些龟公如何摩擦打火石，火势也一点没变大。

　　摩辞罗很满意。

　　浓雾渐渐散去。

　　龟公们看见摩辞罗亭亭玉立站在那，被鲜血养大了的心胆越发膨胀，“是新来的姑娘！”

　　“是没被破过瓜的！不是那些子破鞋!”

　　“这样的货色，哪怕玩腻了也能再卖个好价钱！”

　　“不如邵青妖娆！比邵青嫩太多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摩辞罗皱眉：“我为何要跑？难不成你们这些蠢人能有一个能碰的了我？”

　　“你这个疯婆娘！嘴里念念叨叨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娘皮有什么本事！”一个身手敏捷的龟公已经要抓住摩辞罗，伸手的一瞬间便被不知从何处来的烈火烧焦了一侧手臂，甚至滋滋的烤出了肉香，只是肉香消失的太快，骨头都被焚烧尽的焦味开始刺鼻。
　　“啊啊啊啊啊啊！”这龟公跪倒在地，痛的几乎要撅过去。

　　别的龟公自然没他这么蠢，惊叫过后反应过来就直接四处奔逃。

　　摩辞罗向他逼近，这龟公跟见了鬼一样，直接往后跑，几个没反应过来的龟公直接被靠近的摩辞罗给烧成了灰烬。

　　“有妖怪！！！！”

　　“有鬼啊啊啊 啊！”

　　一个龟公一边跑一边全身去翻找自己锁门后随意丢的钥匙，直到看到自己为了防止那些姑娘偷跑而上的铁链，他如同要放弃了，直接瘫坐在地上，却幸运地一屁股坐到了那串铁链的钥匙。

　　他上一秒欣喜若狂，后一秒直接被靠近的摩辞罗带走。
　　原地只有灰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