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青山冷笑人

36、第 36 章（jj独发）

　　“做不到？”柏旻看着手抖的甘棠，薛霸此时看到的是卸了妆的柏旻，当初在那老头的宅子里看过他，错就错在自己见色起意，把甘棠纳进门，却没有去怀疑她身旁的两个男人，抑或是他太自信，在这座城里称王称霸太久，没有人会忤逆，便认为一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栽在这么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女人手里，这男人还叫她动手杀.人。他不由得狂笑，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老十，你把为夫骗得好苦哇！”他狞笑而又十分幽怨，没人会救他，这座城之所以会变成如此冷血无情，每个人都自顾自的，都是他造成的，早年种下的恶果终于开始发烂发臭。

　　果然，他一口“为夫”就会引得那男人不快，只是这人女装时也属姿色上乘，男儿身时也是惹人嫉妒的存在，与他一比，虽极不情愿自贬身份，但总听旁人道：“呀！那人真好看！”，抑或是将这奸.夫比作芝兰玉树，而他却被人称：“嗟！盖一癞虾蟆！”

　　“薛霸，用钱换你一命，如何？”瞧！这女人到如今还要骗人，没了家产，他如何在这城里立足？又要回到当年乞讨为生的悲苦日子吗？这番冠冕堂皇，令人忍不住发笑。就算她不杀，外面叫嚣的百姓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重重包围下，官府不作为，平时的深交也不愿出面，像极了当年他抢占薛府的情景，只是主角被换了。

　　薛霸的脸上皆是青肿，本就圆胖的脸变得更肥实了，嘴里控制不住往外流的涎水，他气息奄奄：“难逃一死，休想拿到我的私库，与其死在那群贱民手里，倒不如死在你手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

　　柏旻拿着刀子在他的手上又割了一刀，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改变主意了，让他被整座城的百姓践踏而死！”柏旻用刀抵住薛霸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你一定深知什么叫拳打脚踢吧？”

　　突然，一声利器没入皮.肉的响起，本站在一旁的甘棠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刀，利刃刺破了薛霸后背，穿过胸.膛，血溅了一脸，温热腥臭的血也喷到了柏旻的脸上，徒留被杀者的错愕，以及杀人者手中紧握着不撒手的刀。甘棠以一种极为戒备的状态缩着，刀尖还在滴血，极其不稳定的呼吸令她脸色逐渐苍白，良久，她松手，刀掉在地上，发出脆响，本就命不久矣的薛霸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柏旻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如此猝不及防。她不再看他，而是避开眼神道：“我……我自己静一会儿。”她摇摇晃晃离开了禁.闭室，脚踩在地上留了好几个血脚印。

　　她出门时，能看到兴高采烈从薛府搬运财物的百姓和船工，还有那被绑着的好几位薛家太太。除了大太太之外，都在苦苦哀求甘棠放了她们。甘棠满手都是血，吓得几个女人尖叫，担心下一个死在她手下的就是自己。

　　甘棠慌忙地离开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能透气的地方，上面却已经被海泽占了，她转身想离去，却被海泽叫住：“阿棠心情不好，上来透透气吧！”

　　心情不好？她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无法名状的窒息感。她坐在海泽旁边，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搬运工们，如鲠在喉，内心的罪恶和痛苦近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好受吧？这种腥风血雨，的确不适合你，你只适合待在温暖的地方。第一次总会这样，你要知道……”

　　海泽永远站在高处，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所有人。他看着血腥味甚重的甘棠，知道她刚刚经历了许多年前他经历过的事情。第一次杀.人，无论他是否穷凶极恶，罪恶滔天，身为同类，一个根本没有杀过生的女人握起了刀，将一个背负着深重罪恶的人送下了地狱，她以后午夜梦回，常常会梦到那个第一次。

　　甘棠看着手里未干透的血，喃喃自语：“你把我想得太干净了，他并不是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人。我能一个人待一会吗？”

　　海泽只答了一个“好”字。

　　她一个人坐在悬崖上，周围是海和人声，这些声音离得近，却又很远，永远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站在高处，能看见好几个人抬着木板将蒙着布的尸体抬了出来，而又在薛家几位太太面前放下。百姓们恨透了薛霸，看见他的遗体纷纷说要火化掉，将骨灰喂鱼。

　　柏旻从禁.闭室走了出来，百姓看到惩治恶徒的大英雄纷纷夹道相迎，这座乌云密布的小城，终于天光乍破。他抬头望向悬崖处，只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海风带起了她的衣摆，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在薛府的姨太太衣裙。

　　他沿着崖边栈道而上，木板发出嘎吱声，而又在悬崖远处的树边停下，此时正午的太阳正猛，海边的阳光炙烤着每一个人的脸，淌泪的脸颊会被晒得更疼。

　　柏旻能听见时断时续的幽泣声，那个女人抱着自己，半个身子都是血，看起来很是可怖。她可以选择继续逃避，但还是下刀了，到底差不多想通了自己这么逼她的缘由。想要争取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自己送上门，人可以选择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但穷其一生只能碌碌无为，“革命”二字，带着“命”字，她想要的世界，是用人的血肉堆砌而成的，天真善良，只能留到盛世太平时，才有意义。

　　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停驻在那里的人，此时变得无比冷血强硬，这是教她为君之道的帝师，柏家自古以来的使命。

　　甘棠擦干了眼泪，站起身，转身看到那个站了很久，树叶都落到了肩上的男人。他同样半个身子都是血，薛霸的血他基本承了全部，但他的眼里没有她的不安、恐惧、迷茫，这样一个经过家族巨变的男人，扼杀一个罪孽深重的薛霸，自然不会引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可她的泪，却能。

　　他依旧站在原处，不走，也不上前。甘棠只好自己走过去，他以平淡的语气问道：“不哭了？”

　　“沙子进了眼。”

　　“站在风大的地方，自然会迷了眼，只能自己保护自己的眼睛。”

　　“知道了。薛霸的资产清点好了吗？”

　　“都清点好了，等你下令处置呢。”

　　甘棠看着悬崖下的百姓，他们围着薛霸的尸体和那几房太太破口大骂，引起了如此巨大的骚乱，官府却依旧没有人来。

　　“将钱换成武器和粮食。大力收购。”柏旻接下她的话茬：“另外，还要制造大船，招兵买马，返回旅人岛。”

　　她朝着他微笑：“少主深明我意。此番任务，能交给你和海泽吗？我眼光不如你们。”

　　“到底还是要亲力亲为，毕竟是殿下的兵。”

　　甘棠看着那白布裹尸，姨太太哭得呼天抢地。

　　“你说，我们和薛霸有什么区别？”

　　“钱财都是抢来的，但也有不同，薛霸原不叫薛霸，森老说，薛霸初来时，不过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默默无闻的乞丐，叫花子们都叫他薛乞儿，后来船坞见他年纪小，便让他当个学徒，也算谋口饭吃，只是后来偷了船坞的几样宝贝，作为海上绿林，偷盗自家船里的东西，可是大罪，要投到海里喂鲨的。”

　　“所以森老将他逐出了船坞，但没有将他处死。还靠着那几样宝贝发了财。”

　　“薛霸沾染了绿林习气，森老却放他一马，不知是救他呢？还是害他呢？取薛霸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掩盖薛乞儿的过去。霸者，强也，又有割据一方之意。但薛乞儿定没能想到这一层，不过是想取个威武名字罢了。他在城里横行霸道，却从来不会染指船坞，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里还住着薛乞儿。”

　　“你这是在告诉我，杀他，不必有什么罪恶感，可你为何又跟我说他的过去？”

　　柏旻拿出那把她刚刚用过的刀，血已经擦干净了，刀刃光亮如新，在烈日下还泛着寒光，那寒光能在日光下照得人心寒。他递过那把刀，甘棠不得不握着，瞬间想起刚刚的情景，手便止不住地颤抖。

　　“每个你要杀的人，可能都有妻儿，有父母，薛霸如此，战场上更如此，你拿起了刀，就要承担起这份罪恶，杀你的人，同样也知道你有家庭，可两军相接，必有一方独掌先机，你是顾虑对方的妻儿，还是将眼前的敌人变成你的刀下亡魂？你不杀他，他就会践踏过你的尸体，去伤害你想保护的人。曾经的我每杀一人，夜里都会无法安然入睡，午夜梦回，都会听到那些临死前的惨叫，看见那扬起的血，和现在的你一样。”

　　“所以你才要拥着我入睡？”

　　“不全是如此，将在外，哪有那么多女人给你当枕头？公主殿下能助眠，是因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