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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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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是谁?
这个说出来就会被小朋友们笑话的问题,却是还年幼的我心里最大的疑团。因为我不知道,因为我每每问起,妈妈的脸色都会变得好难看。
我从来就不知道爸爸他还在不在世。对于爸爸,我全部的印象只有那张旧像册里的相片,那张相片里年轻男子的脸浸在一片深深的阴影里。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他身旁的美丽女子笑得那样明媚,温暖,与他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就像是春天明亮的花朵,与秋日深深的落叶。
那个女子是我的妈妈。
生活的艰辛使她青春的容貌与活力几乎消耗殆尽,却没有使她屈服。她是那样坚强固执的一个人。
妈妈总是和我说,我是她活下来的全部勇气和希望。
可我从不这样想,因为妈妈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边,安静得像一座雕塑。然后,淡淡的微笑。有时我从外面回来,会看见妈妈望着那张照片,轻轻的啜泣。
妈妈很爱爸爸,很爱很爱。爸爸还在这世上吗?妈妈怎么都不肯说呢?
他知道妈妈很想念他吗?
生活过得很平静。
可是两年前的一天,乐观的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与我相依为命妈妈去世了,因为车祸。
我没有妈妈了。我失去了全世界,全世界。
我记得那天我都没有哭,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哭了,只是心空落落的下沉,孤单单的迷茫,然后狠狠地疼起来,令我窒息。
妈妈丢下我,让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我何去何从呢?
为有人会在为了我做的一顿香喷喷的早点,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而脸上落满笑容了。
那之前的我总是想,我好好学习,将来挣好多好多钱,带妈妈去全世界最好的美容院,让妈妈还像年轻时那样美貌;我要在海边买一栋房子,让妈妈每天看到美丽的大海;我要……
一切都不需要了,我没有妈妈了,没有要为之努力的人了。那一天夜空里全部的星星都在陨落,全世界都在倒塌。长风里纠结的冷空气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我的肌肤。寒冷与孤独如大兵压境,我茫然不知所措。
好瀚无际的宇宙中,只剩我一个人踽踽独行。我跌倒,丢失了全部知觉,然后不再爬起来。
我不知道上苍为什么创造像我这样的生命,仅仅是为了让我痛苦,让这个市五味杂呈?
我想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冰冷。
那一个冰冷的夜晚,我在屋顶上用冰冷的刀片割破手腕,都不再感到疼。
鲜血汩汩地流出……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哪?”我侧过头,其梦正趴在我的床边。
“喂,喂,怎么回事?”我推了推她。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哭了起来:“你还好意思问,你吓死我了。我去你家找你,门都没锁,我一看,房顶上的门开着,呜呜呜……你就着么……倒在地上,呜呜呜……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呢。”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明亮的光芒在其梦湿润的眼睛里闪烁,在我周身舞蹈。
我哭了。
“许云舟,出来一下,有人找。”
会是谁?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笔挺的西服和淡淡的微笑。我从没接触过这种文雅而成熟高贵人。
“找我?”
“是,也许您更喜欢在咖啡屋或是别的地方?”
“不,就在这里吧。我还在上课。”
“或许您今天上不了课了。我们今天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我是您父亲的特别助理。”
“父亲?”
在一间我从没去过的豪华咖啡屋里。
“据我们所知,您的母亲不久前去世了。”
“是。”
“所以您的父亲成为了您的监护人。”
“嗯?他还活着?他是谁?”
“这不重要。您的母亲生前曾与您父亲有过协议。如果她失去抚养您的能力,那么按照协议所定,您父亲付给您每月一千美元的抚养费。”
“天!”
“条件是取消您与您父亲的关系。换言之,法律上不再为抚养问题而追究您的生父的身份,您将成为一个孤儿。”
“孤儿?他……”
“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您与他有血缘关系。”
“他不喜欢我?”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因为您是他的私生女,而他的妻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私生女?我是私生女?”
“是的,小姐。所以,您的父亲他并不愿承认您与您的母亲的存在。” 不愿承认我和妈妈的存在?
“为什么呢?”
“很简单,他的妻子是何氏集团的董事长的女儿。”
“然后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艰难地站起身。
“这是你的。”他递过一个信封,“1000美元折合人民币是8100左右。”
这就是一个父亲所能够带来的全部!这就是我期盼了十几年的父亲!还有妈妈,她坚守了十几年的爱情,多少夜晚她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流下的眼泪……
竟然只换来了这样卑微的金钱。
“这是您母亲的意思。”
我犹豫着,然后接过了钱。我的确非常窘迫,妈妈过世后家里已没有什么钱了。很讽刺吧,我为了钱出卖了我对父爱的全部期待。
他递上一张名片。吴杉,何氏国际集团总经理特别助理。
“我能知道父亲姓什么吗?”
“这不重要。”然后他转身离开。
“我期盼我的父亲企盼了十五年,难道连他姓什么都无权知道吗?”
“您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淡淡地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父亲姓何,是随着他的妻子改的姓。这是后来吴杉告诉我的。
我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我为我是这样一个卑微得可怕的男人的女儿而深深受伤。
我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天空的云燃烧得像一团团火球,漫天火光,熊熊烈焰把世界烧得滚烫。一瞬间又冰雪千里,是永不溶化的坚硬的冰雪的世界。我感到周身冰冷,我的眼泪被冻结,然后死亡。
我对全世界感到绝望。
我重新把家里粉刷成淡粉色的,换掉了家里所有的家具,被褥,甚至是日用品。
因为我不要再想起妈妈,不要再想起那个等一个男人傻等了那么多年的妈妈,那个与我相依为命,曾是我全世界的妈妈。
我痛苦,并不愿再痛苦。
就如其梦所说,我要振作起来。是的,我要忘了这一切,再不想起,再不痛苦。
那些回忆,妈妈的离开和父亲的可耻,就让时间把它深深掩埋吧。
然而,秘密泄漏。一时间,满城风雨。我经过那些窃窃私语的女生们时,甚至常常有听到我的名字。我立刻被孤立,被嘲笑。
那一天,同班一个放荡的女孩甚至跑到我面前:“许云舟,听说你是个私生女,是真的吗?”然后窃窃的笑,跑开。
我哭了,因为我是这么卑微的一个生物,连我瞧不起的放□□孩都可以肆意戳痛我的伤口。我讨厌我自己。真的,非常讨厌。
如果我能遇上一件好一点的事情,也许我能笑一下,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笑了。可是,我还会笑吗?我曾经是那么爱笑的一个女孩,因为我不知道我身上还能有那么多哀伤。
我拼命的学习,借以忘掉眼泪。我熬夜熬得红红的眼睛,总是让其梦轻轻的叹气。其实那红中的眼睛,是因为我在梦里轻轻的流泪。
我很庆幸那时赌气似的狂学。初三,我以年级第四的成绩被分入实验班。被分入实验班的都是学校里仅有的一些优秀学生,也就不存在长舌妇了。我终于微微轻松了一下。
我的新同桌是何水杨。
令我恐惧的是,他知道我的事情。因为他总是很小心的避开这个话题,偶尔提到,也是歉意的笑笑。
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
水杨是个很好的男孩子,他总是都我开心,鼓励和安慰我,从来不会笑话我的身份。像哥哥一样。我感到温暖。
半年后,我在水杨,其梦,和其他很多好新的朋友的帮助下,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也许是我刻意遗忘吧,总之我露出了笑容,很开心的笑。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毕业了。我和其梦都考入了全市最好的江文高中。我原来的初中并不怎么好,只有我和其梦考入了江文中学。我的秘密终于可以被掩埋,没有人知道了。
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些忧伤的日子里鄙视的目光了,我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我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想起那些哀伤的回忆,对,永远不要。
我对着绚烂温暖的阳光,命令自己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