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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被德拉克整自闭了 ...

  •   在天城随陈离开后,诺大的餐桌前就只留下了两个人。

      这间屋子有一处小小的阳台,数个青瓷的花盘里栽种着华贵的牡丹。深沉的夜色滑落在花朵娇艳绽放的粉色花瓣上,龙门市区晚间堵车的鸣笛声若隐若现地传来,辉煌的车流在这几十米的高空看过去像是一串挂在圣诞树上的装饰彩灯,咿咿呀呀地奏着没有指挥的圣诞交响曲,让人越听越烦。

      魏彦吾靠在阳台的白玉栏杆上,身后传来有节奏的轻盈脚步声。背后室内的灯光照出了缓步走来的女人的影子,笼罩了半边栏杆。

      不需要回头也能猜出是谁。魏彦吾的夫人文月走到他旁边,谁也没有出声。短暂的静默后,还是她先打开了话题。

      “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她指的当然是天城。

      “和他父亲不像。”魏彦吾徐徐说道。“那个人对血统太过执着,他甚至因此和他的弟弟决裂。但是他不可能不明白,德拉克那时的处境……”

      他突然停下不再说了。

      文月点头,自然地续上了中断的话题。“但那都是我们这辈的纠葛了——天城那孩子,倒是和小塔有些相似。当然,不是指外貌,而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女人的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腹部,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容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因为他们都是孩子。”魏彦吾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叹。

      “他们会有长大的一天的。”文月说:“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请他的‘老师’去考验他如今的水平。不是吗?”

      黑巷中的偶遇,那虎头蛇尾的对峙不是偶然。老者的目光始终带有审视,他在审视这个许久未见的“学生”是否真的能承受他血脉带来的悲命,这位德拉克的后人能否群狼环伺的现状中求生。

      德拉克啊,德拉克。

      女人轻轻地发出了叹息。

      “至少目前看来,见他这一面是正确的。”她无意中道出了选择天城作为使者的原因之一:“就结果而言,他成长为了一个好孩子。你还记得林提起的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吗?”

      “他也不过见过那孩子一次。”

      “是的,但是,那是威尔逊邀请他以老师的身份去看那个孩子,所以他对他一定会有一些了解才对。”

      文月扶正了头顶被风吹松的发簪,回忆着那个老人说过的话:“身上留下了很多伤疤、身手很好、表情总是冷冰冰的,会用一种克制而怨恨的眼神看他的父亲。”

      “威尔逊的教育方针教出的孩子。”魏彦吾冷静地评价。

      高压、暴行。浸泡在这样的毒液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对父亲尊敬爱戴的人?

      “是啊,是啊。但是现在看来,他没有被困在那段过去里,他不再对那些往事有所执念了,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很令人喜悦。”文月笑道,“也许是他的外貌更像他的母亲,那位瓦伊凡女士的缘故——性格中有那个种族的刚强坚韧,所以能放下那些过去吧。”

      放下过去?

      “不,那怎么可能。”魏彦吾悠长地叹息道。

      “怎么了?”文月疑惑地反问他。

      “他的一半德拉克血统给他带来的,可不只是父亲的苛刻教育。”男人沉默了片刻,“他因为无法控制德拉克的血统带来的力量而亲手杀死了他的母亲。”

      文月颇觉惊讶,“什么?这可真是……”

      女人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搂上了丈夫的手臂,无声地安慰对方。

      她明白,他一定是想起爱德华的事了——在他还非常年轻的时候,为了龙门不至成为乌萨斯征服史上的一行文字,为了这座他爱的城市不至沦为战场,他杀了他的挚友,他的义兄弟。

      多么相似啊,好似纺车上两条纠缠难分的丝线。

      天城因为自己是德拉克杀了自己的母亲,魏彦吾因为爱德华是德拉克杀了他的挚友——这是两份殊途同归的悲剧,血脉的轮环旋转着头尾相连,仿佛任何一个德拉克族人都无法逃脱这个轮回,只能被押着一步步走到无法挽回的结局。

      不是因为他们有何罪责,只是因为他们是德拉克。

      “爱德华的死不是你的错。”文月劝慰他,“德拉克身上的的欲加之罪太多了。还记得在他来到龙门认识你之前,还在被人追杀的事吗?”

      “是啊,记得。只是原因他不曾对我们说过。”魏彦吾感叹。

      “因为他知道,那会让那时候你们为龙门付出的一切毁于一旦。”

      “没错,没错。我懂。”

      “……”文月望着丈夫在灯火中模糊的侧脸,垂下眼掩盖下瞳眸中的忧虑。“你没能放下,不是吗?你对小塔、还有天城那孩子的在意不就是证明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头仰望龙门的夜空。星斗悬挂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上,虚幻地像是在缓缓地散落一样。空气透明到可以辨别月亮上的纹路,月光潮水似的推开周遭的星辰,舒缓地堆满了整个世界。

      今晚月色很美——然而那一晚没有月亮。

      他的好友牺牲后被托付给他的妻女中那位白发的、可爱的女儿,就是在那样一个无星无月的阴沉午夜被带离了龙门。为了那位夫人,他的妹妹能活下来,不得不违背她的意愿将她嫁予龙门的新贵家族求得庇护,最后在郁郁寡欢中死去。

      但这件事的影响甚至因为一封信件影响到了千里之外的东国,他的好友那位血缘上的兄长隐居的国度。他逃离闻嗅血脉而来的杀机数年,却最终发现命运一定会追上他的脚步。这般庞大的恐惧将他击溃,于是那又是一个家庭的悲剧的源泉——牵涉一位无辜的夫人和一个懵懂的孩子。

      “小塔,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文月安抚道,“但是,天城不是在走向好的未来吗?你看得出,他是个坚强聪明的孩子,也许这样下去,有一天他真的可以创造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呢?”

      “但愿如此吧。”魏彦吾的回答十分平静,仿佛不带有任何期待。

      不是固执,而是切身成为那些悲剧中的一员时,才能察觉到改变所谓命运的艰难。

      认为能改变这样的现状——那是多么虚幻空洞的期望。

      远处的天空升起烟花,迅速上升到高空,花朵怒放般炸开绚烂的火花。然而美丽一闪即逝,除了空中失去形状的灰痕,什么都留不下——连一寸夜空都无法点亮就已经踪影不见。

      ……

      事务所内点着灯。

      天城对这段发生在他离开之后的对话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他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一旦激起一个人的好奇心,尤其这个人还是个阿这个嬉皮笑脸古灵精怪的家伙时,那么就会被缠着问各种问题烦到不行!

      “诶诶,”阿戳他的胳膊,“你真不是感染者吗?”

      “我不是啊,我说过了。”

      “哦——”阿露出一抹瘆人的怪笑,“那你是不是往血管里注射了源石粉末溶液啊?”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还有,我拒绝为你提供血液样本,请把你手里的注射器拿远点。”

      这孩子不是医生吗?这副样子明明更像是科学怪人啊。天城垂下脸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消失的鸣,和他那些藏着掖着的秘密。

      明明是依靠自己去做些什么事的不是吗?把人生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自己了,这应该说明他信任自己才对啊。但事实是鸣总是隐瞒许多事,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天城。这多少让十分信赖对方的天城感到沮丧和愤怒。

      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拽过来干活,却又作出这样一副姿态。

      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需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才不至于被吞掉?

      还是自己什么行为让他不满了——但是,谁看的出他那张整天笑嘻嘻懒洋洋的面皮下面到底是什么心情!

      随他去吧,反正说到底,他为鸣做事也没有报酬不是吗?自己来到这具身体里之前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也从未说过,说不定自己还算是吃亏了呢?

      天城决定不陪对方玩猜谜游戏了。

      一旦埋下隐患的种子,这样的想法就会在某一天一拥而上占领大脑,让人完全忘记此前那些糟糕的过去里值得回忆的经历。但这样的结果对当事人而言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在两个抉择中间拉扯徘徊的牵肠挂肚之感终于消失了,像是被悬挂在空中的人终于落了地,对方不回应就没有结果的故事得以告一段落了。

      正发呆思考着的天城感觉手臂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皮肤下意识一紧,他侧过头看去,目光正好和阿那双装满无辜的大眼睛对上。

      阿嘿嘿一笑:“怎么啦?”

      他把手背在身后,乖的不行的模样。

      但天城想说:别装了,我都看到你往身后藏的注射枪了。

      他无奈地呻.吟一声,手指按在了眉心上。

      “你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好吗?为什么对我的血液样本这么感兴趣啊,这样没有典型性的东西,根本不适合作为医生研究矿石病的样本吧?”

      阿闻言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啊——”声。

      “医生?什么啊,我可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喔?”他耸了耸肩,手里还毫不忌讳抓着那个试图暗杀天城的注射枪,“我就是对治疗有点感兴趣而已,喜欢研究点相关的玩意儿,可担不起医生这个闪亮的名号。”

      “无论如何,”天城严肃地劝道,“你至少不能把你的委托人当作实验品一样,总是想着怎么从他身上抽一管血吧?”

      “没所谓啦,你又不生气?”阿嬉皮笑脸地道出了他肆无忌惮的原因。

      天城想起在路上时槐琥对阿的评价——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却多的很。恐怕在天城刚进门那时就察觉这个人是个只要不过分到一定程度,就是可以随便对他恶作剧的性格。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天城的警告试图采集血液样本,不就是任性的孩子凭着长辈包容无法无天的样子吗。

      啧,还成了他的错了。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那就是天城对阿的那些化验手法也有些意动。因为他也很好奇自己的血液源石结晶密度密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鸣那一副躲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大概率是不会说给他听的,所以自然要另辟蹊径。

      凯尔希医生让阿来做检查,应该是知晓他的问题之后做出的这个决定。

      天城唔了一声,顶着阿期待的目光想了想,干脆答应了。

      “好吧,我答应了。”

      “爽快哦!”

      “但是你最好不要把它们拿给别人去看,会给你惹上麻烦的,知道吗?”

      “可以,没问题没问题。”阿点头如捣蒜,“那现在就开始吧!”

      阿又抽走了天城的一管血,变成了在实验桌前飘来飘去的矮个子幽灵。天城靠在墙边等着实验结果,看着阿做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工作,手臂环在胸前和对方闲聊些琐事。

      “你是哪个组织的人吗?”

      “医药公司罗德岛。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任务委托啊,笨蛋。”

      “你不打算读书了?”

      “不去,学校里都是些没劲的家伙。”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想要朋友?”

      “算了吧,和那种人做朋友就得天天黏在一起连体婴似的做一些意义不明的事,浪费时间。”

      “挺个性的嘛。”

      “嘿嘿,谢啦。”

      又过了一会,阿把一支装着溶液的试管放在试管架上,反复拍了拍手回头好奇问道:“我说啊,你们那个组织一天天在做些什么?会允许我这种家伙加入,不会是什么犯罪团伙或者未成年拐卖集团吧?”

      一本正经地贬低了自己啊。

      “罗德岛在做的事……很多吧,但是我们是一家正经公司。你为什么会觉得罗德岛是什么黑心组织啊?”天城表示不能理解。

      “理由我说了嘛,就是因为会允许我加入啊。”阿十分理直气壮。

      “等等,我好像不太明白?”

      “因为我们事务所要在罗德岛办些什么事情,和你们罗德岛最近有些联系。既然允许我们跑到你们基地里,又需要我们帮忙,还要签订合约,不就算是加入了嘛。”

      男孩鄙视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城,“不然你以为龙门的正经医生那——么多,怎么会让我来给你做检查啊。”

      “我倒是觉得你的水平不错嘛。”天城夸奖道。

      “你这种外行人看什么都觉得不错啦。”阿好像不想多说。

      天城觉得,男孩对医学和医生有一些偏见,或许是过去的一些事造成的影响。

      思维触及过去这个词——天城下意识想到了鸣,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拧巴得像块缠成一团的橡皮筋。

      他别扭地呼了口气。

      “阿。”

      他招呼了一声。菲林男孩疑惑地看了过来。

      “虽然目前看来,促成我们的相见的原因不尽人意,”天城说,“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

      阿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是克制着不屑又隐含着期待的神情。

      天城叹了口气,“我还要在龙门呆上一段时间,谁知道我这座城市里遇到什么。所以,如果我又做了点什么需要被按着检查我根本没有的矿石病了,那可都要拜托你了。”

      “夸张点说,可是整个身家性命交托给你了,”他抬眼看向菲林男孩,宛如看到了一株从石头裂缝中生长出的野花,露出一个微笑,“别太强硬地拒绝我的信任啊——阿小先生。”

      男孩眨眨眼盯着他,半晌,回应了他一个笑容。

      不是那种酝酿阴谋的怪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被德拉克整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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