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痛》苏子程

17、第十七章

　　周一回校，于姿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想再做这种昧良心的勾当了。

　　于姿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好人是不一定会有好报的。

　　可至少现在，她不想继续做这个坏人。

　　于姿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邹涛开口说这件事，毕竟邹涛平时看着憨批，恶的时候也是真的恶；这一带几乎都归他罩的，要是得罪了邹涛，以后她在学校里不会有好日子过。
　　还有她驻唱的酒吧，邹涛和那儿的经理相熟，要是丢了酒吧的工作，谁来替她还债？

　　钱的事，她不想麻烦梁樾更多。梁樾待她极好，可如今她想清清白白地做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件事处理干净。

　　婊.子真要给自己立牌坊了。
　　于姿在心里暗嘲。

　　于姿面带愁容，脑海中反复琢磨措辞，思忖该如何说服邹涛，才不至于激得对方狂性大发，找人揍她一顿。

　　经过巷口时，于姿留意到里面围着一群人，校服红白相间，一看便知是她们学校的。

　　为首的人身材魁梧，至少有个一米八三，脊背宽阔，剃平头，从外形就知道不好惹。

　　于姿并非好管闲事之人，这里距离市总工会只有一条街，市总工会在南城是出了名的烂学校，进来的全是中考垫底的那一拨学生。
　　校内混混横行，乌烟瘴气，连老师都管不了的事，于姿更加管不了。

　　要不是在经过时，她无意间看清被围堵之人的面孔，以及邹涛带着一群小弟，凶神恶煞将女生堵在巷角里。

　　“妹妹，今天一个人上学啊？”邹涛带人将对方围起来，阴恻笑说。

　　伍嘉琪今天上学迟了，被迫抄近路，却不想在这里碰见邹涛。她抱紧怀里的书包，惊恐得满眼泛泪，颤颤巍巍道：“你要干吗？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报警？”邹涛一把夺过她的手机，顺手抛给旁侧的小弟。伍嘉琪身材娇小，丝毫不是面前魁梧男人的对手。
　　邹涛说：“上回让你跑了，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

　　邹涛试图强行扯开伍嘉琪的书包，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丽女声：“涛哥。”

　　邹涛手一顿，与身旁小弟一同回头。

　　于姿指间夹支烟，半倚在墙边，烟雾缭绕在她明艳的面容，神态懒懒的，随口问：“你认识这女的？”

　　见是于姿，邹涛绷紧的面容松懈几分，目光落回面前的伍嘉琪身上，交杂着欲、占有、粗野和妒。
　　他咬牙恨恨地说：“老子看上的妞，上回让她跑了。”

　　伍嘉琪一眼就认出了于姿，见她和邹涛相识，两眼泛红，不可置信道：“你们是一伙的——”

　　“闭嘴！这回姓梁那臭小子不会再来救你了——”邹涛恶狠狠地说，一把揪住伍嘉琪的衣领。

　　伍嘉琪惊得失声尖叫。

　　“我要告诉梁樾——”

　　听见梁樾的名字，于姿眉心稍动。
　　她问：“梁樾怎么回事？”

　　“上次老子差点就要得手了，还不是姓梁那小子坏了老子的好事。”邹涛盯着伍嘉琪。任她惊慌哭喊，毫不怜惜。

　　于姿这才明白。
　　当初邹涛找到她，提出给她五万块，要她去解决梁樾。原因是梁樾抢了他的妞。

　　但除了是同学，梁樾私下和伍嘉琪没有任何关系。
　　这点于姿很清楚。

　　于姿眼神暗了暗，心里对邹涛那份厌恶更深了些。她面容冷静，平淡道：“涛哥，卖我个面子，今天先把她放了。”

　　邹涛回头，神色鄙夷。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于姿轻笑一声，抬手汲啖烟，下颌朝伍嘉琪方向扬了扬，“这女的从前帮过我，我欠她个人情。”

　　帮个屁。
　　之前在VR体验馆还和茹浠冉杨芯她们一起找她的麻烦。

　　但于姿就是看不惯邹涛恃强凌弱，比起小女生之间嫉妒滋生的恶意，邹涛的行为已属侮辱。

　　“和我有什么关系？”邹涛反问。

　　于姿笑说：“下次再碰上，我一定不管哥的闲事。”

　　于姿在邹涛跟前还是能卖几分面子的，但也仅限于几分。因为于姿帮他做事，邹涛才会听上那么一两句。

　　于姿现在的行为，也和踩钢丝线无异。

　　邹涛缓缓松开手，伍嘉琪如临大赦，随之抱紧书包退至墙角，脸上是更深的警惕与防备。

　　她死死盯着于姿。

　　邹涛抛下一句“下不为例”，又凶煞瞪向伍嘉琪“你给我等着”，而后带着一众小弟浩浩荡荡离去。

　　于姿眼看伍嘉琪都快抖成个筛子了，豆大的眼泪扑簌往下落。她心头说不上同情，只是有点看不过眼。
　　她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淡声道：“擦擦吧。”

　　伍嘉琪紧盯着她，抿唇一动不动，眼泪不停砸落。认定她和邹涛等人是一伙的。

　　“不用你假好心！”伍嘉琪咬牙颤抖地说。

　　于姿笑一笑，也不在意：“妹妹，人不是这样做的，我救了你，你应该对我心怀感激才是。就像当初梁樾救了你那样。”

　　她怎么能和梁樾相提并论？

　　伍嘉琪心中痛恨，用力打开于姿的手，抱着书包与她擦肩而过。

　　于姿听见她低声暗骂：

　　“贱人。”

　　-

　　于姿早该想到，梁樾是绝不可能做出抢别人妞这种事的，他一个活到十八岁才初恋，第一次跟女生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被几句骚话撩拨随时都会面红耳赤的大男孩，平日里除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发扬正义之光，其他违背道德的事他一样不会干。

　　只可惜她对他了解得太晚，从前她执念陷得太深，不懂得感情无价，如今回想，心中只能徒增悔恨。

　　于姿决定好好补偿梁樾。

　　中午于姿溜到省实验陪梁樾吃饭，饭堂里人来人往，于姿和梁樾面对面坐着，她一个劲将餐盘里的五花肉夹给梁樾，笑眯眯说：“阿樾，你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

　　梁樾：“……”
　　梁樾挑眉。瞧着面前的人，细胳膊细腿，上回抱起她的时候，轻飘飘如一片绒羽，那时他就在想，她怎么可以那么轻，那么软。
　　肩膀和腰，还不够他半个臂弯。

　　“你还在长身体呢。”于姿自顾自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给他准备的娃哈哈AD钙，沿着桌面推至他面前。
　　依旧笑靥如花：“这是给你准备的爱心牛奶哦。”

　　梁樾放下筷子。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于姿眨眨眼，一副纯真模样：“怎么这么问？”

　　以往她对他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没那么上心罢了。
　　今天倏忽主动给他夹菜，还给他准备娃哈哈AD钙。有句俗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梁樾问：“零用钱不够了？”

　　于姿一顿，随之眼睛微微睁大，花式吹着彩虹屁道：“哇，你好聪明，真不愧是明年南城预订的省状元，将来的清北之光——”

　　梁樾嗤了声，觉得她浮夸：“有什么事直说，跟老公还拐弯抹角的。”

　　之前于姿只在微信上听他这样称呼，面对面还是头一次。她不由有些脸热，掌心托腮，目光灼灼、认真地望他：“老公，我发现，你真的好帅哦~”

　　“……”
　　梁樾抿了抿唇，脸红了。

　　她目光直白又炽灼，好似一道火，蛮横烧进他心里。

　　梁樾清了清喉咙，口干舌燥的，重新拾起筷子，闷头吃了两口饭。

　　喉咙实在干得紧，又把筷子放下，打开她递来的那瓶AD钙。

　　仰头喝一口。

　　好甜，一直从味蕾，到心绪，整个人似都浸在了蜜糖里。

　　“笨蛋。”梁樾低声。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女孩明艳的脸蛋在眼前晃来晃去，若不是饭堂人多，她又坐在对面，梁樾此刻只想好好揉搓一把她的脸。

　　吃饭中途，于姿又在桌子底下用脚尖去勾梁樾的小腿，从他的脚踝，一直到腿窝，嗓音甜蜜蜜说：“老公，我想你了。”

　　再这么吃下去。
　　梁樾怕自己会得糖尿病。

　　梁樾扬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这么的热情。
　　这么的赤.裸。

　　于姿摇摇头，神情无辜，目光深深望他，好似要把他胶在眼里，“就是我今天突然发现，原来我真的好爱你。”

　　“……”
　　得，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梁樾心头被燥意填满，囫囵吞了两口饭，站起身：“我觉得我们得聊聊。”

　　僻静无人的操场角落里，身材高俊的男生将少女堵在墙角，俯首深吻，唇舌相依；

　　于姿被吻得满脸通红，细细喘着气，手臂情不自禁地勾他脖子，踮起脚尖将人送入他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嗯？”梁樾哑声问。硬朗指节揉进她的发丝，摁着她的后脑，与她亲吻更深。

　　“爱你。”于姿反复呢喃这一句话，唇息炽潮，心神驰荡；想将以往错过的都弥补回来。

　　“我也爱你。”梁樾低声说。大手拢着她的后颈，亲吻间嗅到她发丝上的花香，丝丝勾魂。
　　他并非直白袒露之人，交往至今从未对她说过“爱”这个字，最多只是喜欢。因为在他心里，爱是需要行动证明的。

　　然而此时此刻，情不自禁。

　　于姿倚在他怀中，感受他胸膛炽热的温度，脸埋在少年温软的颈窝里，轻声问：“如果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你会原谅我么？”

　　“是什么事？”梁樾摁着她的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安抚。

　　“你先说会不会？”她较劲一般，仰头望他。眼瞳乌黑莹润，像浸了水，惹人疼惜。

　　“会。”

　　梁樾目光柔软下来。眼下这刻，即使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