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57、二

　　狄春在并州城处理了如燕的后事，在街上采办些东西准备赶回忻州。
　　正走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此人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只觉得大约是洛阳城里见过的。
　　那人笑道：“狄总管，贵人多忘事啊，在下赵长勋。”
　　狄春矍然一惊：“赵大人，你如何在并州？”

　　赵长勋是内卫府一名阁领，乍看去形貌普通，亦无惊人艺业，在人才济济的内卫府可算是泯然众人，毫不起眼。然而事事都有两面性，内卫隐秘的工作性质，注定了越是看上去普通的人越有大用处。赵长勋正是因为他的普通而成为武则天手下的红人，许多重大而机密的事情都是由他经手，俨然是梅花内卫中一把手的人物，然而外界却一无所知。作为武则天的近臣，狄仁杰对赵长勋的身份略知一二，加上他有识人之明，打过几次交道便知道此人非常不简单，故而对府中诸人，包括李元芳都有交待，见到此人务须小心在意。
　　此刻狄春在并州街头见到赵长勋，不由大吃一惊，连他都亲自出马，难道并州城里要有大事发生？

　　赵长勋笑笑：“只是一件公差，恰好路过而已。狄大人不在并州么？”
　　“我们家老爷眼下在忻州，我是回来办小姐的后事，这就要赶回去。”
　　“怎么，狄小姐亡故了？”赵长勋佯作惊讶之色，“怎地如此突然？太可惜了……”
　　“唉，生死有命，我们小姐福薄。”狄春说着，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然而赵长勋听到这话，当下打了一个冷战，惊惶之情难以掩饰，狄春不由得对他瞠目直视。
　　赵长勋十分尴尬，遮掩道：“晋中比洛阳到底风寒些，今儿个立冬了吧？”说着，又恢复了平常神气，对狄春直言：“总管既要回忻州去，赵某也想同去，有些事情要和狄大人商量。”
　　有些人是不能拒绝的，狄春很清楚这一点。

　　此刻，忻州城中，狄仁杰仍在和李元芳讨论如何处置方无药。眼下之湄既已同意作证，狄仁杰便授意王用，可以将方无药拘捕，暂且下在狱中。
　　李元芳向狄仁杰转述了之湄口中，她与方无药父女二人的纠葛。狄仁杰听罢，连连叹息。
　　“情之一字，何其南辕而北辙！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常言欲爱不得而怨，不知欲憎不得亦苦，忽忽十八载，然人生几何？”
　　元芳心中一动，欲爱不得，欲憎不得……便觉酸痛的潮水涌上心头，忙收束心神，将它压了下去。
　　狄仁杰嗟叹良久，复又定了定神，缓缓问道：“你以为，之湄是否真的完全不恨方无药？”
　　这问题将元芳问住了。他张口欲答，又闭口不言，心下反反复复，最后仍是摇头：“卑职不知道。”
　　“以方无药看来，她是洞彻乃父心理而意在报复。我看这种心理也不能说全然没有，所谓心甘而未情愿，她打定主意不去恨这个父亲，但人之天性毕竟难以时时压抑。她只是个小姑娘，不是圣人。元芳？”
　　原来元芳听得之前狄仁杰的感叹，一直便有些恍惚，心中往事起伏，再听到“心甘而未情愿”一句，一时竟出了神。此刻狄仁杰唤他，登时清醒过来，赧颜道：“对不起大人，我走神了。”
　　狄仁杰看着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