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疏花披素

3、以毒攻毒

　　早晨的天空还很清朗，微风拂面有夏天的干净气息，温暖中隐隐透出些燠热，到晌午时定然出不了门了。
　　廊下养着的雀儿吱吱喳喳地跳来跳去。我步出回廊，下台阶时下意识地停了脚，避开一块碎石。
　　——怪事，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块碎石？
　　今天仍然是事事透着古怪，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不然何以树下的黑狗……
　　罢了！哪里来的黑狗！

　　唤了小厮过来，本要叫他去备马，心念一动，先问了一句。
　　“来福，今儿初几啦？”
　　“回太子殿下，六月初四。”
　　还是初四？
　　“初四？我还以为是初五呢……”
　　“回太子殿下，确实是初四。初一请秦王和齐王二位殿下过府吃酒……”
　　“那不是三天以前么？”
　　我和来福一同说出下半句。来福奇怪地看我一眼，说：“是，太子殿下，是三天以前。”
　　来福的眼神，倒很像树下的黑……
　　罢了！
　　“来福，备马，我要进宫去。”
　　“是。”

　　我望望角门，好像在期待有什么人跑进来。便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庭院中的树齐齐向一个方向倾侧，树叶都翻了过来露出青白颜色。廊下的雀儿尖叫着，羽毛直竖起来。许多窗户砰砰地关上，夹杂着木制窗框的吱呀声。抬头看时，天空已似打翻了砚台——不，砚台太小了——打翻了墨斗，一片漆黑。
　　后院里下人们急急奔走大呼小叫起来。
　　“落雨了！落雨了！快收衣服啊——”
　　一个炸雷结结实实地响在头顶，黄豆大的雨点纷纷砸了下来。我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台阶，却又一脚踏中那块碎石，打了个趔趄。
　　此时天地间仿佛被无数条粗大的银练所连，地面腾起一片水雾，雨声喧天，我只觉五感尽失，四顾茫茫。
　　湿淋淋的，台阶上奔过来一人，却是来福。
　　“太子殿下，宫里就不去了罢？这雨来得煞也吓人。”
　　“当然当然，此刻进宫作甚？求父王赏衣服穿么？父王也罢了，几位娘娘莫要再笑话于我，她们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偏爱与我打趣，欺我脾气好……你快下去将湿衣换了，小心着凉！”
　　“是，是，谢太子殿下。”

　　刚一进屋，立刻被什么东西扑了个满怀。
　　“爹爹——”
　　还带着哭腔呢，这又怎么了，不过有小半个时辰没见到我而已啊。
　　“打雷……爹爹……我害怕……呜呜呜……”
　　“好啦，好啦，爹爹在这里呢。你怎么偷偷跑进来了？想给爹爹看你的新衣服是不是？”
　　——咦，我怎么会提到新衣服？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成想她哭得更凶了，“呜呜呜……我本来……换了……新衣服……呜呜……要给爹爹看……下雨……湿了……娘非要给我换掉……呜呜……”
　　“乖，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等天晴了，爹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她破涕为笑，抬起一双晶亮的大眼睛，“说话算话！”
　　真是！你爹是堂堂的大唐太子，说话岂能不算数？
　　“那我去找承道哥哥，雨停了我就回来！”
　　我看着她跑向门口，伴着清脆的玉石叮当声。那是我送她的一对玉镯，她都戴在一只手上，无论伴随什么动作都有连串细碎悦耳的声音。当她跑到门口笑盈盈地回头看我时，我想，我的女儿长大了该会是个漂亮姑娘吧，她长得很像我。

　　来福换了身衣服，进来禀报，说秦王前次在这边醉酒失态了，过意不去，特地送两坛好酒来，还说皇上那里是他失言了，他自去解释，太子和齐王就不必过去了。本来清早就送信来，路上遇雨耽搁了，此时方到。
　　这个老二，我不禁发笑。三日前请他过来吃酒时，原想着我们李家向来个个都是海量，所以备了许多美酒。许是酒烈了些？老二居然推说量浅不敢喝。李家男儿不会喝酒，天大的笑话，美酒又不是毒药，喝醉了能怎地？我和老四一时兴起，便硬灌了他一壶，谁想他立刻发酒疯，吐了一地不说，还连呼腹痛，不等散席就跑了。想必恼我们害他，又上父亲那里告了一状。我倒想不出，父亲听说自己儿子不会喝酒是什么表情。
　　今日他倒送酒来了。我不禁好奇这自称酒量很小的人会送什么样的酒。打开一坛，香气扑鼻，端的是陈年佳酿。稍觉有些奇怪，我倒出一杯来尝尝。
　　酒是好酒，入口如火炭。便只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一阵巨大的疼痛，我呆呆地看着酒杯从自己手中滑落。
　　可是……这究竟……

　　酒杯落地前的一瞬，我想——
　　老二，你果然是……量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