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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番外(一) ...


  •   一夜秋雨过后,晨起天色明朗,看起来像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甲一在厢房门前探了好几次头,犹豫着要不要去唤醒自家公子。

      二公子是个有分寸的人,这次送大姑娘嫁扬州太守赵家长子,昨夜喝酒也掌握着分寸,总不至于醉到这时候。

      迟疑了一会儿,甲一还是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他原本以为二公子应当还在醉着,都在想要是叫不醒,就让他多睡会儿,反正大姑娘和姑爷那边也还没动静。却发现二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也没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正了衣冠,对着镜子打量,满意的点点头。

      二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正是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头透露着恣意风流,笑着招手:“你过来给我看看,我这发髻可摆正了?”

      “公子怎么也不叫人进来伺候?”甲一走到他身旁,替他把髻上那两颗珠子拨正。

      二公子年未加冠,已是解元之身,若非风头太盛被侯爷拦着,当年参加科考,必定也能拿个状元回来,如今却要等到明年。

      “这又不是在侯府,我自己也不是不能打理自己。”谢玉对着镜子,把衣襟整理妥帖。

      甲一知道,侯府里都是惯常伺候他的下人,知晓他的习惯,但在这扬州赵府他嫌下人伺候得不顺心,凭添麻烦。

      谢玉自己整理妥帖,吩咐甲一把床铺理好。
      甲一问道:“公子要出去?”
      “嗳,我和赵二约好了,今日去秋鸣山打猎。”谢玉抬脚出门去,甲一整理好床铺,急忙跟上。

      谢玉一路从厢房出去,小丫头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只敢在他路过时偷偷瞧上一眼,少夫人这位弟弟,模样俊美,性情似乎也不错,家世显赫,人也体面,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解元了,送亲来这几日在扬州城可引起不小的轰动,不少夫人小姐都往赵府打听,这样的俊郎君可曾定下婚事?

      赵二公子邀着谢玉在花厅匆匆用过早膳,向家中长辈禀过,在马厩里挑了两匹上好的红棕马,跨上箭袋从扬州大街上招摇而过,引起不小的关注。

      赵二打趣道:“谢兄此来,都快成了扬州名人了,我母亲在家这几日,不少交好的夫人都来打听你是否有婚配。”
      “夫人如何回答的?”谢玉笑问。目光瞥过一个穿嫩黄袄裙,淡粉披风的小女孩笑着从旁边跑过,许是那笑声太过清越,在这闹市显得格外明显,谢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我母亲自然是答,谢二公子的婚事,自有侯府长辈做主。”

      谢玉与赵二公子一路往秋鸣山去,秋高气爽的时节,金黄的叶子厚厚的在地上铺就一层,猎物踩过发出松脆的声响。
      秋鸣山这处环境好,虽是秋天,猎物倒还多,不比京城一入秋就什么都没了,就连皇帝陛下想打猎,还要有专人把猎物赶进猎场。

      叫谢玉来说,打野的才过瘾。
      就比如现在,追着一只野鹿绕了半个林子还没追上,只在马后挂了几只野鸡。

      谢玉骑在马上,瞥见一个快速跑过的身影,张弓搭箭就要射,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姑娘。
      嫩黄裙袄,淡粉披风,蹑手蹑脚跟在一只白毛兔子后面。

      好不容易接近了,脚下被树枝拌了一下,猛一个扑腾摔在树叶上,兔子也给惊跑了。

      不过隔得远,那小姑娘又一心栓在兔子身上,并未注意到他,谢玉明目张胆的盯了好长时间,只见她吃痛的爬起来,见丢了兔子,不高兴地跺脚,复又发出些莫名其妙类似猫叫的声音,看起来像是企图将兔子哄回来。

      谢玉看着不禁笑出声来,好个又娇又蠢的小丫头,看着就招人喜欢。
      兔子跑到他跟前,谢玉顺手逮在手里,策马朝她那边奔去,及近了,方看清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眉眼间稚气浓郁,一双圆圆的杏眼,紧紧的盯着他骑马过来,被吓到似的忙往后退。

      谢玉脸上挂着笑,提着兔子耳朵侧身塞进她怀里。
      本是想多看她两眼,奈何只顾着往她怀里塞兔子,没拉住马,风一般飞奔出去。

      一直回到赵府,他都还记得住她的脸。
      他向来记性好,记得住她的脸不稀奇,稀奇的事凭空觉得她可爱极了,粉嫩嫩的脸颊想想就想捏一把。

      晚膳后闲得无聊,赵二邀他去街上看灯。
      扬州城的夜丝毫不逊于京城,本朝没有宵禁,夜市发展得极好,杂耍的、变戏法的、卖夜宵的,扬州城里富户多,又不像京城官宦人家多,富庶繁华却比京城少了许多管制。

      赵二带着他往一个变戏法的台子下钻:“这些变戏法的是外地新来的,变的东西新鲜,大变活人、变活物,手法比我从前看过的都还要精彩,你在京城想必也看过不少,不妨来看看我们扬州的花样。”

      这些东西对谢玉来说都没什么稀罕之处,他自幼读书多,除却四书五经,闲来无事也看些杂书,这类戏法他偶然看到过,大同小异终归骗人的原理都一样。

      为了不打消赵二的热情,谢玉还是欢欢喜喜的站在下面。
      台上的伶人从木箱里变出一块红绸来,台下一片叫好,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小姑娘,个子不高被人群推搡到前面,只与高台平齐,扒着台子不停跳起来看。

      谢玉目光扫过,还是白天那个小姑娘,换了一身灰布衣裳,装作小厮的打扮,不过长得太娇嫩,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眼见前面看不到,她从人缝里钻出来,正从谢玉身旁猫腰挤过,双手高举拱手道歉,周围人太吵,谢玉并未听到她嘴里在说什么,但看她的动作,想必也是“抱歉、借过”这类的话。

      谢玉的目光追着她出去,看她在旁边花了两文钱,向卖糖水的小贩租了条长凳,搬到旁边踩在长凳上看上面变戏法。
      看到高兴处,大声来喝彩,没看到的地方抓耳挠腮好不烦恼。

      谢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她一会儿一个样的反应,可比台上的戏法好看多了。
      赵二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回过头来找谢玉,遗憾道:“今日他这戏法变得无聊,轻易就看穿了,不看了不看了,我带你吃酒去。”

      赵二见谢玉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小厮装扮的小姑娘踩在长凳,看着上面变戏法的乐不可支。
      赵二又看回谢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谢玉才回过神来。

      赵二揶揄道:“谢兄,你莫不是看上上面那个娃娃了?”
      “谁知道呢。”谢玉含糊其辞,“她是哪家姑娘?”

      赵二将他拉出人群,笑道:“那是城里舒家姑娘舒宁,舒大人在京城任职,她与祖母随叔婶住在扬州。我说谢兄,我劝你留点良心,那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娃娃,年未及笈,我扬州好看的姑娘也不少,你要什么样的找不着?”

      听他此言,谢玉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那小姑娘确实生得好看,可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起歹念,不过是看她有趣,又一日见了三次,觉得有意思罢了。

      谢玉跟着赵二一路在街上逛,看了许多京城没看过的东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巧得很,又是她。
      举着一串糖葫芦,一步三回头,像在躲什么人。
      冷不防撞上谢玉,糖葫芦全沾在他衣服上。

      舒宁先是低头惊呼:“我的糖葫芦!”
      糖葫芦全掉在地上,舒宁满脸可惜的看了几眼,头也没抬连声向面前撞到的人道歉:“抱歉这位贵人,我并非有意撞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不真诚的道歉让谢玉并不很满意,但看她为了一串糖葫芦可惜成那样,又不由得好笑。
      后面家丁追上来,连声喊道:“姑娘,你别跑了,老夫人说了不罚你,快回来吧。”

      舒宁捡起地上的糖葫芦,朝着谢玉作了个揖,泥鳅似的穿梭进人群,跑了个无影无踪。

      谢玉看着面前一片糖渍,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她竟是一眼都没看他。

      回到赵府后,谢玉兴致极好,让甲一备颜料笔墨,也不知要画什么,等画出来,却是她在林中扑兔的模样。
      长姐谢璇过来他也没察觉,正看到他这幅画,待谢璇噗嗤笑出声来,谢玉才回神。

      看着谢璇意味深长的眼神,谢玉莫名觉得尴尬,耳尖也不自觉染上薄红。
      谢璇看在眼里,也不遮掩,坐在他房里,笑道:“我看你这模样奇怪得很。”

      谢玉一本正经镇定道:“哪里奇怪?”
      “也是,”谢璇道,“少男思情,算不得什么奇怪事。”
      谢玉叫她尖锐戳破,恼道:“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你年已十七,对妙龄的姑娘有好感,本就是正常事。”

      谢璇本是早早定的婚事,因为赵家长辈去世,赵大公子守孝才耽搁了婚期。

      “京城里那么多姑娘明里暗里打探你的心思,你都冷眼相待,没想到来趟扬州倒是开窍了,你瞒不过我,你这模样分明就是思情,快与我说说这是哪家姑娘?”
      谢玉搁下笔,又恼又羞,推着谢璇出去:“你成天就爱胡说八道,净说些有的没的,懒得搭理你,我要睡了。”

      他将谢璇推出去,很快吹了灯,合衣躺在床上。
      谢璇在门外道:“你若喜欢,我替你打探打探。”
      谢玉没有出声,也没再想别的,很快就睡着了。

      他却跟魔怔似的,竟又梦见舒宁。
      梦里谢瑶的未婚夫退了亲事,宫里忌惮谢家,强召谢瑶进宫,他考上状元后,初入官场被人陷害,连累全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谢璇也因为受不了噩耗悲痛去世。

      次日清早,谢玉是被惊醒的。

      这个梦太过真实,就连兄长靠在他身上体温一点点消失都那样真。
      梦里家破人亡,鲜血淋漓太过悲痛,谢玉兀自坐在床上许久都没缓过来。
      甲一来敲他的门,今日该回京了。
      谢玉这才收回神思,慢吞吞的起身,唤甲一进来伺候。

      甲一见他面色不对,以为他是身体不适,问了两句,都被谢玉含糊打发过去,甲一心里担忧,这次回京城,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舟车劳顿,若是公子强撑着身体赶路,半道上出现什么情况可不好处理,可见谢玉出了门,又若无其事,他也不好再喋喋不休,只好暗中告诉大姑娘。

      谢璇拉着谢玉的手,面上笑着,心里还是不舍,听闻甲一的话,又询问了谢玉一番,知道他只是做了个噩梦,这才放下心来。

      谢璇笑问他:“你对舒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都打听清楚的,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年纪还小,再等个三四年倒还可以,你若有意,我替你留意着,自然我也不会去打扰她。”

      舒宁么?
      谢玉想起那个嫩黄裙袄,粉色披风的小姑娘,又想起昨夜那个梦。

      昨夜那个梦太可怕了,若是真的发生,谢玉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比梦里还要暴戾不堪,可那个小姑娘,在他梦里,嬉笑怒骂都让他整个死气沉沉的人变得鲜活起来。

      他很清楚梦里那种感觉,像是上辈子亲身经历过一样,就算是在梦里,也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绳索。
      不可否认,他爱她,不是出于在他昏暗日子里拉他一把的感激,而是像无根浮萍终于找到依靠,像冰天雪地将要冻死的人突然抓住的温暖,不可或缺。

      谢璇见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线,以为他是不高兴,打圆场道:“若你没那个意思也不要紧,你还年轻,前途正光明,不急于一时。”

      “劳烦姐姐了。”谢玉抬头看她,谢璇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谢玉笑道,“舒家姑娘惹人喜爱,劳烦姐姐替我照看着,待我明年春闱高中,便来提亲。”

      他言语中情绪克制,但这话还是让谢璇惊骇了一下,她这个弟弟忽然对人家姑娘才见过几面,都打算上门提亲了。

      谢璇乐不可支,连声答应,她对谢玉一向纵容,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她都是支持的,便答应他替他留意着。
      谢玉坐上返程的马车,路过扬州大街,下意识撩开帘子看窗外,待反应过了自己在期待什么,不由轻笑了一下。

      偏偏好运,如他所期待的,真看到一个碧绿衣裳的姑娘在和丫鬟挑拣钗环,她恶趣味的捡了朵硕大的绒花,戴在面前丫鬟头上,大声笑道:“点朱,你戴这花像戴家里鸡毛掸子。”

      谢玉闻言一笑,她面前的小丫鬟不满地摘下绒花,仗着个子比舒宁高些,往她耳后别上。
      确实像鸡毛掸子,马车驶过,谢玉缓缓放下帘子,嘴角的笑意还没放下来。
      跟梦里一样,狡黠可爱。

      谢玉回到京城后便为明年春闱备考,常常会收到扬州来的信,知晓谢璇与舒宁隔壁顾家姑娘交上朋友,趁机与舒宁交好。
      从信中字句可以看出,谢璇很喜欢舒宁,甚至催促谢玉早早定下主意,她好上门说亲。

      谢玉将信收进匣子里,四下环视自己的房间,梦里侯府经过一番动乱,再回来时侯府的布置也有一些改变,但他的房间大致保存完整,如今看着,梦里那些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她在跟前嬉笑,慵懒的躺在她怀里小憩。

      仔细看看也有许多不同,比如如今还没有她的妆台,还缺个红木箱子,床帘的颜色也不对,她喜欢亮色的,还会在案头置一个素色瓷盘,里面盛上水,摘几朵花盛在里面,加上她自己调的香精,屋子里清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想起来,他对现在的舒宁了解不多,但仿佛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她每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熟悉她每一寸肌肤何处有颗痣。

      谢玉心里总对梦里那件事心有警惕,连那年科考的题目都能记住,他心里的忐忑不安终于在春闱那日被证实。

      考试的题目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甚至连抓出一个作弊举子的时刻、巡考官当日腰间特赐佩戴的银鱼袋都对得上。

      旁人考完出来是丢了半条命,谢玉虽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一脚刚出贡院大门就瘫下去,内心却很复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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