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相见欢（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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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龙蛇祭到底没看成，叶落买的两个面具最后挂在马鞍上，挤成一堆，随着马蹄撞得哐啷响。
西窗没问她们去了何处，次日清晨叶落与南北下楼来吃饭时，他多点了两碟炸黄鱼，待二人坐定，方笑道：“师姐昨天不来，这鱼是新打的，只一指粗，当个零嘴来嚼，十分下饭。”
林南北这会儿困着，没搭理他，往桌上一扑，闭眼补觉。
小师弟揉揉她脑袋，推了筷筒到叶落面前，温淑斟上一杯茶，叶落拿水洗洗筷子，这才分个眼神给他。
西窗同她道：“今日已经开河，我同人约好午时的船，四个人，三匹马。叶姑娘接下来要同师姐往何处去——我们定是不同路的，只是想知道师姐去处，若有什么事，也好来寻。”
“她如今是我养的人，你有事找，我需收钱，”叶落睨他一眼，“夏日好景，我俩找地方看荷花去。”
“荷花当是碧鄱湖边好，我在那儿有个朋友……”
南北趴在桌上，闭眼摸了条炸鱼扔他碗里：“你怎么到处都有朋友？”
叶落跟着一笑：“西窗公子有朋友，我家在湖边有百来亩的庄子，可以叫你朋友来玩一玩。我做东道主，请他游湖。”
西窗把鱼塞进嘴里，拱拱手，听懂她意思，闭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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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河过江的船，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大船。她一行四人随着揽客的船工上去，马自是拴在马棚里，人却随意。过江不远，半刻钟就能到，懒的可以上船楼上歇着，喝喝茶，吃吃点心。
叶姑娘看不上这人挤人的地方，自去挨着船栏边靠着看水。林南北倒是有些怕水，一上来，猴儿似的窜到了前桅顶上去，坐在那传令手的圆台上，远远望着她，也不肯下来。
叶落没见她这般模样，觉得稀奇，拿话去问西窗：“她怕水？”
西窗乐道：“不怕，可怕坐船。”
他拆台是一把好手，往江面上一指：“小时候悬泉师叔带她坐船去巴陵，谁料路上遇到了仇家，两人在江心打起来了。回头才发现船给剑气打成一堆破烂，师姐一个人趴在木板上。要不是那会儿已经开始学剑，大概就冻死在水里了。”
叶落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看他两眼，有些讽笑的意味。
西窗摆摆手，道：“不关我事啊，你要酸去酸师叔，我那会儿还没入门！”
林南北不知何时来的，连阵风也没带起来，轻飘飘把火烧架在西窗脖子上，靠在他背后阴森森地问：“你干嘛？又讲我坏话。林大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嘴巴一张我就知道你要告什么状！休在叶姑娘面前说我不行，不就是船？师叔早就带我坐过百八十回，已十分不怕了。方才到上面去，不过是看看情况。你等着……”
她收剑，作势要往水里跳，给师弟表演个一叶渡江的绝技，人还没动，给叶落一声叫回来。
叶姑娘道：“给了钱的，你自己跑完，船家白赚五钱银子。”
财迷借着下落的势在江上一点，飘上来，手中抓着只小鱼，顺手丢给师弟。脚顿时长出根扎在在甲板上，乖乖巧巧跟在叶落屁股后面。
“叶姑娘，你可真是慧眼如炬，一出手就抓着小师姐的尾巴，”西窗叉手笑，“佩服佩服，往后不必担心她哪日心血来潮，跑得我们也找不见了。”
叶落想起林南北那个谁更有钱就跟着谁走的言论，顿时有些心情复杂，难以言说地叹气一声，摆摆手，继续趴在栏杆边看鱼去了。
水神镇对面叫十方渡，从此处走，陆路七条，水路三条，通着蜀中、关东、碧鄱湖、京城、苏杭、岭南。开河祭之后，往来客商，一日能有数千，渡口灯火彻夜不息，隔江亦能见人马相行。
东门西窗与温淑要往京城去，说是拜会故人。南北免不了又念叨几句师弟如今大了，有心上人也不肯告诉师姐，平白冒出来这么多朋友，也不曾告诉师姐的话。
温淑没料她如此直白，自个在马上红透半张脸，说是到旁边去等西窗，打马走了出去。
小师弟脸皮厚，大咧咧应下，笑道：“碧鄱湖漂亮，我小时候去过，师姐跟着叶姑娘，我就不担心了。你玩归玩，自己多长心，若有事就来寻我——还记得我教你的法子么？”
他故意伸手到南北面前，挑眉看一眼在马上抱臂看热闹的叶落。
林南北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拍在他掌上，笑答：“好了好了，知道的。我这么聪明，怎么能忘掉？你和温姑娘去京城，钱够不够？路上的盘缠都有吗？我这里还有些零钱……”
她掏出荷包来，连着一起塞到西窗掌上。师弟哪儿能要她的，手腕一转，给她推回去。小师姐给他逗起劲来，随着劲力退下手肘，掌一分，钱袋将将落下西窗手腕，指尖一弹，内劲裹着又飞回去。西窗指尖勾着那穗子借劲转回来，方寸间的精巧功夫，还是他稍胜一筹，两手一翻，给荷包系回林南北腰带上。
他得了胜还不忘埋汰：“就你这点儿小家当，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哪日叶姑娘不要你了，好能有吃有喝的来找我。”
“呸，”林南北啐他一口，“我这样物美价廉，武功高强的护卫，江湖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叶姑娘怎会轻易辞退。”
叶落看热闹，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说自己，稍愣一下，笑道：“是。若是不放心，再签个卖身契予我吧。左右也辞退不了，这样你也放心？”
林女侠一脸“果然如此”的厉害模样，西窗笑她憨傻，摇摇头，朝叶落一拱手：“叶姑娘，就此别过，往后有缘再见。”
叶落点点头，道：“有机会叫你那个碧鄱湖的朋友，到我的庄子上来玩一玩，也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西窗大叹一气：“罢了，罢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叶姑娘放过我吧。我现在十分不担心师姐与你两个姑娘行走江湖有什么不便，只怕哪日惹得人江湖追杀，我跑得慢些，就喝不上热汤了。”
林南北抢道：“不错，要挨打时，一定叫你来。”
“你要挨打，还是叫师父来救急吧！”他回头看一眼树下的温淑，打马离去，摆摆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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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转身就走，南北也跟着调转马头，朝叶落一笑：“叶姑娘，我不认识路，只得麻烦你走前头啦。”
叶落笑道：“我以为你们还得聊上一会儿。”
南北疑问：“为什么？大家都有事要忙，讲来讲去，不还是要走的。西窗又不同我们一路，还是各忙各的去为好。”
“话本里，”叶姑娘放马慢慢走，比划着，“大侠们分道扬镳之前，总要喝喝酒，吃吃肉，讲一讲什么抱负。”
小女侠大笑，双手一拍：“那也不错！可惜我和西窗没钱，十方渡的酒不好喝，还是找个好酒馆才行。”
叶落想了下西窗那嵌满宝石的剑，失笑一声，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去碧鄱湖看完荷花，叶姑娘还要去哪儿？”
“不知道，入秋之前到京城就行……随处转转罢了。你呢？”
林南北眨眨眼，看着她：“我是叶姑娘雇的护卫，自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还是第一次下山，也不知去何处好玩。”
叶落笑，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那炸了毛的发髻。
“若是不跟着我，你原本要做什么的？你看啊，天下这些侠士，有的想扬名立万，有的想惩奸除恶，还有的是奉师命要参加什么天下大会，或者是寻什么宝物。南北想做什么？”
林女侠眉毛都拧起来，愁眉苦脸想半天，啧一声，回她：“那江湖也太忙了，成日里打架都打不过来。千百个恶人，都不够江湖一人一剑，只怕摸一摸，他就变一滩泥，捞也捞不起来。”
她扬起个脸笑，好似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想过一样，摊开手，沿着指尖点一遍，看着叶落。
“师弟不论，我下山来，是师父说的。我门师祖要弟子学剑十年后一定要下山历世，做什么却不管的。师父说，诗酒剑不过人间，不懂真意，叫我们自己下来玩。玩够三五年，不想呆了，想回去就回去。”
“那你的‘诗剑’，怎么诗也乱背的？那个……接天莲叶无穷碧，霜叶红于二月花。只怕要气活好几位老先生。”
叶落一提，她登时就乐起来，在马背上拧来扭去，浑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人，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落，臂一张，数落起来。
“哈，师父教的！叶姑娘，你知道么？师父当年下山的时候，学的是诗酒双剑，天下闻名。后来同人打架，对面打不过，找了个小孩儿来，在台边乱背诗。师父平日哪里遇见过这阵仗，他心里诗就是剑，剑就是诗。原本要用一招自上而下，剑光如瀑的‘飞流直下’，可听得旁边背‘会当凌绝顶’，登时就跳了起来。”
她讲到这里，一踏马蹬，人便踩在马鞍上，手执火烧，直指前方，摆出刀剑中昔年在擂上的模样。
叶落仰头看她，笑问：“用错了，然后？”
南北单脚点在鞍头，腾空翻身，坐回马上：“然后他就输了。‘月涌大江流’用成了‘庭院深几许’，‘更上一层楼’变作‘青山相对出’。师父回来后，就不许我们照诗练剑，也乱教一通，只说剑意不在句中。”
叶落叹气，道：“你师门好生热闹。”
南北拍手而笑，指向蜀中：“不错，师父已算得上是十分无趣的了。叶姑娘几时有空来蜀山，我再同你介绍。”
叶落故道：“不知那时我还雇不雇得起你……若是来个更有钱的要你做护卫，你随他去了，岂不是白许诺一场？”
南北眨眨眼，问：“你要在京城呆许久吗？”
“我去见我娘，自然是要呆到过年的。过完年，大概就要往回走，或许又到哪里去转转，也说不定。”
南北展颜而笑：“你不辞退我，我便跟着你吧！叶姑娘过完年想去蜀中吗？我虽然没怎么出来过，但蜀山下的镇子也常去，逢着节日……”
她比划着，讲述山下如何好玩，不管叶落是不是见过更大的阵仗，只一心哄得她到自家去玩。讲完山镇，又讲那山上的两只野猪，讲师伯黄角树，师叔悬泉，讲山后的温泉，山谷的清溪。
叶落牵着她马缰，带着人往碧鄱湖方向去，时不时递水给她。南北不是诗书人家，可刀剑中给她养得好，叶姑娘每每回头，都能看见她的眼睛。不是那直勾勾地盯着，亦不是飘忽在别处，她温和而可爱地将目光落在叶落两眉间，真挚诚恳，又不给人带来那被盯住的紧迫。
林南北讲得口渴，停下来歇气，叶落笑道：“你讲得这么好，看来我不去是不行了。”
女侠点点头：“那正该要去的。悬泉师叔做的腊肉很好吃，叶姑娘一定要吃一吃。”
叶落还没答话，南北轻踢马腹，走上前来，挡住她，火烧握在手里。
道上转出来七八个骑马的人，青袍佩刀，文质彬彬，倒不似来寻麻烦的。叶落越过南北肩头去看，那几人目光都落在林南北身上。
当先那个一抱拳，自报家门：“柳家庄柳七问，不知阁下是刀剑中何人？庄主与刀大侠有故，二位若是不急，不如随我到柳家庄小住，以全地主之谊。”
南北久未答话，那边交换个眼神，往前多走几步，就听得林姑娘嘀嘀咕咕地问叶落：“柳家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相见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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