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你》易小

64、扳指

　　“后会有期。”临了，林信音坐在马车里，向外探头，余晖映着众人，染红了半边。
　　如舟接过沈念眼色，沉重，像是永别，向她微微低头示意离别。
　　云知沉默一旁，刚从黑不见底的牢笼里放出，心中仍在发憷。

　　像是小时一般，站在城外送别家人出征，沈念只是轻忽其微的点头，无人察觉。

　　仍是黑暗一角，欧阳峰侧身站着，任凭夏风吹乱发梢，拍打脸颊。
　　“你总是在告别。”细微烟沙溜进眼，欧阳峰不禁红了眼眶，“跟重要之人。”

　　目送马车消失在红日地平线，头顶盘旋的鸟也走远。沈念还是站在城外，直到闭门钟声响起，才被守卫粗暴地唤了回去。

　　“我也希望，后会有期。”后知后觉，沧桑一瞬染了上去，沈念迈步上马，过路人看了皆述愁绪。

　　再往城中走，锣鼓声不绝于耳。沈念知道，这是大婚的喜庆。

　　特地绕了道，带着小萍备好的铜色纸钱，她在众人皆喜之日，独自孤苦奔向了已故的爹。
　　沈念只是那般失魂地坐，手里不停的扔，碎屑灰尘洋洒在火光之间，跃动，是那么的活泼。

　　谁也不知她心中究竟想着什么，或许是今天落日的更早，或许是被街上锣鼓鞭炮所吵，又或许，是故人计划着离开。

　　反观恢弘喧闹的宫殿，台上戏子奋力唱出大戏，台下有情人卿卿我我，还有一旁吆喝的观众，凑成了如今的蓝眠大喜。

　　“恭喜你，子初兄。”周舒非但没有乐意，反而重了几分怨恨，“喝完这杯，就该洞房花烛。”
　　蓝眠静静喝完杯中余物，眼中闪烁其词。

　　起身就走，蓝眠不愿再说，如今他只会逃避。

　　“你就是王玉销。”周舒强拦在蓝眠身前，凑上他耳愤怒却轻地问，“你觉得你拙劣的演技，皇上会不知道？”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沈念好？”周舒一改往日调侃之态，双手额角青筋皆起，紧紧撕扯着他领口，“上面留你命，都是为了哄好沈念。”

　　“上面的储君，早就定了，为了留住皇室的面子，才一直留住沈念的命，她是至关重要的一枚，弃子！”最后两字，咬牙切齿，说时，嘴唇还不断抖动，愤怒，无助。

　　“她已经逃不掉了，你怎么做，都救不了她！”

　　“救不了她。”怒目圆睁，周舒累了，眼角的肌肉自是控制不住，泪水开了闸往下流。
　　双手，颤抖不已，就连周舒都想明白了，子初怎么一直执迷不悟？

　　听着门外奴婢催促，周舒渐渐平缓，临走前，失望地回了头，“她当年把你送去南方，就是为了破局，可如今... ... ”

　　“唉~”长叹响于空房，萦绕蓝眠左右，但他仍是一脸平静，出门时，还不忘换上一脸幸福笑意。

　　入了深夜，五公主殿才安稳了下来，每间房不断熄灭的烛光，漆黑也将其掩盖。
　　宫外大街小巷毫无人烟，只能看见一道黑影，不断奔走其中。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刚沐浴完，楚云岚像是预料到她会来般，提前温好了奶茶，“夜里喝些暖暖身子。”

　　还是一饮而尽，沈念耷拉着腿坐到桌上，手指不断摸着领口扳指，此刻的她，像是个虔诚的教徒，向黑夜乞求宁静。

　　“大皇子请的你。”沈念陈述其中，又端起刚倒好的，“我把云知放回阿音身边了。”
　　“谢谢。”毫不意外，楚云岚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花朝阁损失，对你们伤害很大。”沈念还是冰冷地陈述，“所以拓炎多留了几日，好收拾烂摊子。”
　　“也正因此，我的人才能都铺满你们的网。”略有些得意，如今沈念唯一能控制的，只有她苦心经营的暗月。

　　“我不是敌人，沈念。”眉尖闪过一丝酸涩，楚云岚立马更正，“永远不会是。”

　　“我们不是敌人。”楚云岚看着眼前怪笑的人，心中有些急躁，语气也带了点激动。

　　忽然的寂静，是轨迹中的必然，沈念迟疑了很久，“我需要你这些年查的所有线索。”
　　“最好是，能跟我走。”沈念满眼死寂地盯着楚云岚，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连多余的一丝温存都不愿给。

　　“你不怕名声？”楚云岚知道沈念的意思，想让他倒戈，但为了掩盖，只能是沈念与京城伶官不清不楚。

　　“名声越败越好。”沈念轻别过头去，嘀咕念道，“最好是身败名裂。”

　　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徒有谋略阴招，但楚云岚眼睛一闭一睁，还是义无反顾地应了。

　　颇为意外，沈念本只是随口一提，她自知这是火坑，又有哪个傻子愿进？

　　“你不怕死？”轻柔的指触带着鬓角旁碎发，别于耳后，沈念此刻顺着发丝往下，掐住楚云岚后颈，“你不怕拓炎报复？”

　　“没想到你还会担心。”楚云岚冒着水汽的头往她胳膊靠了靠，继而柔笑道，“已死之人，不怕这些。”
　　“况且，沈刺史，会保护好我。”

　　等到奶茶喝了几杯，沈念看着眼前人强撑着乏意，又如往日一样，不打招呼就要走。

　　等坐在屋外听里面之人呼吸渐匀，已过了一个时辰，沈念起身不忘伸伸懒腰，蹬蹬盘着的两腿，像盗贼第一次进屋一般，轻而稳。

　　卸下挂在胸前多年的扳指，沈念盯着迟疑片刻。

　　这白玉扳指原是爹娘定情的信物，可娘死于非命，沈老将军便将它赠与沈念。
　　如今的扳指，是暗月阁的贵物，皇宫有玉玺，暗月有扳指。

　　一阵晚风后，被养得温润的玉扳指，便出现在了楚云岚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