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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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鄞都天色晚，街上灯火闪，戏台浓抹总相宜，台下风云暗涌。都城狂风乱作，夹杂着大漠风土和不详，孤塞酒楼里热火朝天，楼上楼下塞满了行人，都在听着小曲儿，品着大戏，也有不少楚班主的戏迷日日捧场，只为博君一笑。
沈念多喝了几口塞北的奶茶，深觉美味与惊喜，咸甜相适，入口酥热醇化，好不妙哉。月下酒楼风影叠，人头错杂杀机将现，沈念自上楼便察觉到了，但这些喽啰并不值得她忌惮，眼下这个戏子才最为精彩。
戏台之上声乐嘹亮，楚云岚的戏嗓引得头顶流云都慢了几拍，婉转悠扬，生怕漏了一句，蓝衣弄舞少年郎，随着旋律翩翩起舞，自主变幻着戏里的故事，带着台下人进入一个又一个纯美梦境。
楚云岚今晚搭班唱戏时眼睛不免得往楼上瞟，他也同样好奇这生面孔，七年孤塞时光里，他早已练成了对人脸过目不忘，即使是一个乞丐也随之刻入脑海。但这副面孔却从未见过，玉眼惺忪冰冷阴暗，发尾留半高簪，鬓角碎发飘逸却不凌乱，整个人精神焕发，即使只是静静坐那，也暗放阴冷气场。
同样，那女子打量的眼睛也自始至终未离开过自己，丝毫不顾身后暗涌杀机。
沈念不断与楚云岚向上飘的眼光对上，暗笑着此人果然不同凡庸，竟能发现一旁角落里的盯视，而且如此从容不迫。想到此，沈念的脸渐渐阴沉，她大口喝着刚端上的烈酒，怀疑着眼前蓝衣少年的身份，定不只是个搭班戏子。
刹那，一只筷子从沈念一侧插来，只听“嘭”一声，急速飞过眼前的木筷便被沈念左手暗袖里埋伏的短刃截成两半，细碎无力地飞向两旁。在此时，周围大汉均站了起来，合力扑来将沈念半包在二楼边缘，缓缓拔出藏匿的弯刀，向前威压逼迫。
楼上巨变，一二楼的普通行杂人眼看事情不对，皆脚底板抹油溜出，生怕危险波及自身。只有店家和小二们却见怪不怪，搬着几条长凳坐在一楼台边，几个人清算着跑了的单，几个人抬眼往上数着破坏物件，店家正闲得翘着二郎腿看着楚班主未完的好戏。
沈念顺着人涌慢慢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脚抵到了木栏，只得无奈转头望去，入眼只看到了空无几人的一楼大厅和唱得热火的台戏。沈念轻笑了一声，看着楚云岚的目光从冰冷怀疑到今也多了几分玩味有趣。
那些刺客们可见不得猎物发笑，一齐拖刀向沈念砍来，风欲静，树却不止。沈念看着闪着寒气冷光的刀，顺势弯腰用手撑地，双脚在地上滑了一个半圆，轻松躲过了来势汹涌地进攻。众人还在震惊这一击时，沈念早已运起脚步飞出二楼，右手抓着从屋顶飘着的彩绸，飞身上了一楼中央的戏台。
楚云岚看着楼上的一举一动，讽刺着自己多虑了，难怪此人不顾身后，原是功法了得。自己一个转身后又看到眼前人从上飞来，轻功极其了得，心中不免一惊，看着女子直奔自己而来，越来越近，好奇也愈来愈浓，不经意间上前了几步，平稳地接住了飞来的沈念，两人在台上应和着激烈的鼓点顺着惯性转着圈。
“公子原来这般好心？”沈念即刻开口问道，左手反手持刀搭在他臂上，声音低微却有力，眼睛玩味地直盯楚云岚。
楚云岚右手轻附沈念腰侧，浓妆下藏着别样情绪，半笑开口反问道：“姑娘只身前来，又遇歹徒，可是惹了什么仇家？”
沈念低头莞尔一笑，并不急着回答问题，反倒歪头瞟楼上的刺客，只见有人接连跟着跃下，也有人向后跑去欲走楼梯，还有的愣在原地不知何处。自然转了几圈后搀扶的两人站定，沈念抬手推开了楚云岚，看着台下从容的店家微微行礼，从腰中取出了个鼓鼓的宝蓝色荷包，直直扔了过去，自己也飞身跃下戏台，站在中央等着刺客再一波的进攻。
乐师们半惊地抬眼看楚班主，楚云岚沉目点头，示意继续，于是悠扬的旋律急转而下，和着兵刃交接的摩擦，映着酒楼外人云流动纷杂不止，衬着一炷香后破烂废墟般的酒楼，众多倒地的刺客和无情噬血立于人上的红眼沈念。
“回去告诉他，想杀我派这种可不够。”沈念降音挑衅着，直瞪向门边挣扎的唯一活口，而后又迈着无声的脚步，踏着地上渐凉的尸体，朝门外信步走去。
“多谢！”沈念大步走时还不忘挥手告别，向一直在台上作戏的楚云岚和不断的音律，向自顾收尾的店家和小二们，也向她刚送去黄泉的可悲之人。
楚云岚也在心中跟沈念道别，还会再见的，一定。
北方的夜色浓郁，星光点缀大漠，显得无限孤独荒凉。同样一个天空，同样一个时刻，相隔千里，江南有着独特的柔风热夜，有着独一无二的人。
先行的阿童早已被月者带回了蓝家祖宅，偌大的古旧祖宅里只有几人气息，同样的空荡孤寂。小萍和阿童平日里总会沿门外的细江逛着江南，回来时不忘带些书籍以填充新书房的木架。王玉销总是沉溺在书房里，一个属于自己的静室，扰除世间纷杂，回归前生寂静饮书。
林信音也在城中开了间医馆，从门外无车马渐渐地到门庭若市。云知如舟两人忙着帮信音上后山采草药晾晒打下手，但是如舟总是嫌弃云知这个傻大个手笨累赘，两人还经常嚷嚷着打一架，总是被信音压住。
天林天森白日帮着医馆，晚上趁夜伏在蓝府，守着沈念走前的命令，护着王玉销余生安然。门外喧嚣门内清净，王玉销身边又如此以往，唯一来往的便是林信音，隔几天过来把脉开药，时不时行针，林信音不说，王玉销也知道了这是念儿的意思，总有人为他思绪万千，为他铺平后路，而他，自始至终都在身后把望观战。
翌日晌午，鄞都官兵围满了孤塞酒楼，周围行人驻足看着热闹，密密麻麻的人群也短时间内包满了，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店家处理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了，招呼着官兵入座详谈。
“这是第几起了？”
“今年好像是第五起了，听说又是来寻仇的！”
“每次死人怎么没见被封？”
“还不是。”“嘘！莫被听了去。”一个男子拍了下正欲说的人，抬眼看了看往里走的官员，不免得为他担忧，眼神示意闭嘴。
沈念身着黑衣带着斗笠插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地望着里面的情况，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讨论，心里也暗自猜测着这店背后的势力，很大部分是北方金的，那么，里面驻店搭班的戏子不也是... ...
沈念啧了嘴舌，心中不免得跟着失落，眼眸也跟着黑了起来，好不容易遇见了如此有趣之人，如此奇人竟是敌人。
不断壮大的人群里忽然有个鬼祟男子逆流而离，沈念眼尖地瞟到了，也跟着动了起来，快步无声跟了上去。沈念东躲西藏地跟着他神神秘秘走过了几个街道，穿过了个杂乱的酒楼到了个寂静的后街，亲眼看着男子进了个崭新院门，关门时左探右看，生怕被人跟着。
沈念左右观察着街道，发现这条巷子只有这一个院子，剩下的都是后墙，古青色的砖石堆砌在两侧，经过院门的小道恰好可以过一个双驾马车。沈念贴着墙边轻走过去，侧耳倾听，本以为会听见说话声，院内却忽然响起了戏腔，多人趁着饭后赶着开嗓。
“哦？”沈念邪魅地笑着，本还想着今晚跟着戏班，不料得来全不费工夫。沈念轻轻踱步向后院走去，将斗笠背在身后，看了眼墙几下便翻了进去，轻松落到了院内柴堆旁。
沈念躬身沿着墙缓步走着，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房，躲了一波又一波的学徒，直到沈念走得腰酸了，才挺起背来放松，感叹着自己潜行的技术又有进步。
就在沈念抬背同时，转角传来了支零片碎的言语声，沈念脸上大写的尴尬，只得随便推开一个房门躲了起来。轻合房门后，沈念微趴在门边，整个人向前倾着听门外对话，无奈两人走得另处，只能捕风捉影。
“嗯？”沈念闷哼一声，发现情况时已被人从背后扣在了门上，后面之人人高马大，双手以肘为点，向下禁锢着娇小顽抗的沈念，双腿卡在她外侧，使她前后动弹不得。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楚云岚轻身笑问着，言语里带着几分惊奇，也带着几分挑衅。
沈念不断挣扎，用手推门起身，无奈对方借位卡力，半天毫无办法，还留了不少的密汗。“怎么？这就是班主的待客之道？”沈念不再反抗，以静反制道：“武功不错，脚步甚轻，竟连我也没有知觉。”
“看来姑娘判断武功高低是与自己相较。”楚云岚笑得更欢了，他只不过是趁着她集中精力听外面动静时走了过来，只有些三角猫功夫罢了。沈念不再玩笑，横竖都已这样，便平静地讽刺道：“班主手下的人真干净，竟能被我跟来。”
楚云岚听后也变了脸，低沉声音直降耳边：“姑娘如此境地还不忘暗讽，看来真不怕... ...”怕字还未说完，沈念右手轻摸到左袖短刃，拔刀直出向后砍去，反亮的刀刃映射着寒光，直奔楚云岚咽喉。
楚云岚本能地赶忙后退避刀，旋转脚步踏着圆弧绕到了桌后，眼里流露黑暗，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我还以为班主有多厉害。”沈念将短刃硬插到了桌上，右腿也跟着踩到椅上，这次换成了沈念的主场，轮到沈念质疑发问：“班主是聪明人，我直问无妨，戏台轮流换，怎么你的戏班一搭就是五年？五年，未免太过巧了吧！”
楚云岚看着利刃仍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自主地倒了两杯温茶，伸手比划请。沈念沉眸低看，阴沉地看着瓷杯里浅绿的茶，忽的伸手拿过一饮而下。
楚云岚端着悬浮在半空的茶杯，看着眼前不禁笑道：“沈刺史不怕下毒？”
沈念抬眉正色，听着反问心中一动，没想到还是让他先猜到了自己，看着卸妆后的楚云岚明眉善目，面相清秀，并非歹人也不像戏子，而像大户人家的不经世事的纨绔子弟，于是同样回以冷笑道：“班主要杀早就动手了，不必拖到现在。”
楚云岚闻声大笑，眼前的沈念转了话题，又跟着开口问道：“班主可信神佛？”
楚云岚仍是笑着，在笑声里沉默，在沉默里爆发。
窗外阳光姣好，长风不燥，屋内两人以茶代酒，各怀心事地聊着岔天，各自试探，又各自珍惜，似敌人，似知己。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再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