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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眼下入了冬,北风凛冽,墙边那粉梅花开了又拜,落在小院中,像是唯一的颜色。

      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管春葭。几度东风,几度飞花,这冬沉入眠,这梅点点开。

      窗边的铜铃被吹得不停,空中飞翔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已是黄昏时,阿童怀中抱着两本书迈过王府的后门,毫不顾忌被冻的通红的脸和手。

      “听说了吗,二少爷要被送去七公主府了!”一个小婢搓着手侃到,“可他不是哑..哑巴..”正打水的婢子看见走过的阿童便嘘了声,一个踉跄水撒了不少,慌忙地重新干活。

      阿童瞥了一眼,便嘴上嘟囔道:“自从蓝姨娘生少爷难产走后,少爷便被囚入后院,这么些年不许出府门,做着我们下人该做的活,如今这入冬了也没炭火,大房还真是好,倒想起来将少爷送去七公主府上,那七公主虽为人凤高不可攀,但也是养面首男妓的主儿,从未见其活着出来过,少爷定是万般不从的,这...还是先瞒着吧。”

      阿童随即用劲拍了拍自己的小肉脸,心酸和委屈填满了他小小的心,少爷那么好的人却是这般结果,心里想着不论少爷去哪我就跟着去,哪怕是阴曹地府,正想着便打了个寒颤,紧皱的眉头连寒风也吹不开,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便加速奔回后院了。

      梅花散落,天色渐沉,这后院无声无息,只能听见阿童砰砰的脚步和奔后的喘息。

      王玉销开着半窗坐在床边的桌旁,一时看随风而舞的梅花发了呆,粗布滥衣也遮掩不住他的清秀沉静,发髻旁的碎发在颈边散落,与白嫩的脖颈和洗得发白的外衣形成了对比,一双令人沉醉的桃花眼盯着窗外,眉眼轮廓分明,眼神发了空,也没注意到书桌上被风吹乱的草纸。

      阿童每每看少爷,都会被他的静所吸引,仿佛看到了他,伴在他身边,闻到身上皂角的味道,戾气和烦恼便会尽消。

      “少爷像是又从画中走出来了般。”阿童心里嘀咕着,这难熬的冬日,难熬的年岁,也只有看书能让少爷舒心了。阿童低下头慢慢走向玉销,眼里泪水打转,越想越为少爷委屈,越想也越忍不住,泪水像房外的梅花般左一个右一个的往下落。

      玉销打了手语“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哭了?”阿童猛地摇头说没有,将书放到玉销的腿上,快步关了窗,背对少爷时顺手擦了如泉涌的眼泪“只是外面太凉了,凉的心痛。少爷不敢再如此吹风了,屋内又没炭火易感风寒。”

      玉销微微带笑着接着比划,说着自己知道了,其实阿童进屋时他便知道了,知道阿童定是又听到了什么话,能让那样一个经常给他带来欢乐的人沉默心凉,又比划了句“好好歇着吧。”于是便拿起新买会的书开始翻阅。

      阿童看了连忙点起烛火,想着少爷又要不计时间地看书了,暗骂自己回来太晚,又去给茶壶添了热水,这便退下了。

      腊梅熬冬开,寒风刺骨来,王玉销生在内院,长在内院,十七年记忆里唯有这小院,这年年开了又败的梅,这从小便跟在身旁的阿童和易知秋先生的书。

      他喜欢易先生笔下的机关巧物,欣赏先生的治军之道,期待先生所写的万物,新鲜,有趣,高深。若没有先生的世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熬这日子,只恐生活如庭院无了颜色,幸得粉梅装点庭院,幸得他还能看书。

      黑暗中能有微光,冬日里能品傲梅,他也有趣了起来,也期待了起来,但他还不知大姨娘的决定,也不知这是他真正生命的开始。

      天色全黑,云海流动,月下屋檐,一个身形魁梧带半月面具的男人走过比黑夜还暗的密道,那密道伸手不见五指,任谁见了都先得哆嗦一阵,而后又穿过了墙上满是半月浮雕的细长的台阶,推开了暗门进入了一个书房。这书房不大,但一大半被书填满,剩下的一半的墙上挂满了武器,这里的书并不是寻常的书,而是记满了各官各人的历史的“史书”。

      男子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头微低着并伸手从怀中递上了王氏王府图。“已经查清了,王海便是北方的细作,在京中从商,名下有四处庄子,其府中有暗卫护着,身边也有侍卫,武力不凡,直接进去搜查很可能被发现,妻子张俏眉,所生大儿王玉润和小子王玉赐,妾蓝玉生哑二子王玉销时难产而亡,奇怪在这王玉销也是位少爷却跟下人们住在一个院里,后院暗卫少,手下正打算汇报完了再去查看,主子,这便是王府布局图。”黑衣男子的声音稳重又冷漠,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这面具乍看像从地狱来的恶鬼,与这诡异的书房相合,倒也使人毛骨悚然。

      “哦?做得不错,蓝玉,难产走后儿子名叫王玉销。好一个美玉销毁,我今晚亲自去看看。”一声低沉的女声从书架一侧响起,伴着冷笑,眼睛弯弯地盯着图上王玉销所在的房间,像是要在黑暗中吞没了它一样。

      “主子,府里还传那位哑公子几日后要被送去七公主府,不知真假。”只听沈念冷哼了一声,“七公主,宋祤甯。”将手中地图随手一撇,忽的抬头看着窗外的圆月,眼中竟流露了一丝痛苦挣扎,但转眼而散,“派人盯着来往的书信,你去盯着王海,最近,可又有戏看了。”冷魅地笑声充斥了整个书房,阻断了窗外的花香,连风都仿佛停了一拍。跪在地上的男子还未来得及眨眼,只见一身黑影翻窗而过,速度极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黑衣男子站了起来,卸下了脸上的半月鬼面面具,苦笑着望着沈念离去的方向,“可总算接近了。”良久,捡起了地上的图纸,叠入了《诡论》书中,便转身回去盯人去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在街上悠哉漫步,房梁上穿梭的人影使他一震,扭头去只有呼啸的风,于是自我感叹着今年冬天更冷了,便继续打更。

      沈念带着半月恶鬼面具,只露了一个眼睛,真似恶鬼般,腰佩着夜行短剑,身法如鬼魅般无声前进,没过多久便翻墙进了王府后院。果然,这后院并无暗卫,于是转身贴墙寻找王玉销的房间,走过小院看见了败完了的梅树光秃秃的立在院中,但它又好似并不孤单,旁边还有个古木摇椅,冷呵道:“果真不合时宜。”便直奔主房。

      主房并无光亮,看来已经歇息了,沈念站在门外直到听到沉稳的呼吸声才推窗翻入,不进不知道,一进确实吓了沈念一跳,这房内只有一张桌,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屋中竟然连火盆都没有,但这短暂的吃惊却使沈念更加怀疑,这种破屋却住着位哑巴二少爷,难不成王海有重要之物藏匿在这里?

      她悄然走上桌前,想从一沓纸中翻出想要的东西,但全是关于书的笔记,她左手碰到了一本书,便顺手拿起看,《诡论》——易知秋。她又拿起了左边的几本书,《洛阳之匪》——易知秋,《机关巧物》——易知秋。“...”沈念拿着书顿了顿,看到这些书和旁边的一沓笔记,她抬头看了看睡得正酣的玉销,可能是沈念没关严窗户,又或者是本来盖得被子就薄,玉销睡中皱了皱眉,缩成了一大团。

      “娘,你说这小哑巴跟北方有关系吗?”沈念目光一沉,脑中重复母亲死时的痛苦的表情和那把插入身体的弯刀,那把弯刀刀柄上刻着北方的图腾,那男子与沈念打斗时招数怪异,与中原武艺不尽相同,也就只剩北方了。

      那夜雨雪微凉,月光映着刀锋,鲜血喷溅大地,那把弯刀那晚直冲她心口而来,还未来得及抵挡便已刺入,沈念尽最大之力微微倾了角度方才避开了要害,所幸活了下来。自五年前刺杀中幸存后,沈念便一手建立了月,一个由她管控的组织,负责调查和刺杀,经过世事历练了五年也慢慢成了一把利剑,斩断过去的一把剑。

      “哗”,王玉销的一个翻身将沈念从回忆的痛苦中揪了出来。沈念上前两步,脱下了黑色厚外袍盖到了王玉销身上,并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他的脸,眉骨分明,肤色白皙,骨架生的是极好看,这眼睛睁开应是更动人,就是人瘦得像只有骨头似的。

      得了外袍的玉销暖和了不少,便松开了眉头熟睡。不知过了多久,沈念发现这屋子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穷苦了磕碜了点,并无密室机关,也意识到了王海这对亲儿子也就这样了,和她父亲也一样,都是如此这般。

      沈念走前回头望时也多了几分同情,便在桌子的纸上回答了他在书《诡论》中圈出的关于“赴死”的疑问。

      “既知此程无归期,但愿不负少年心”。

      写完后又深觉不够,便再加了句,

      “万物皆有因果,心的因种了结局的果”

      而后便趁雪色离去了,走时朝着屋内冷笑一声,念道:“还没完。”便又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月色中。

      这一夜,王玉销睡得极好,梦见了从未在他生命中露面的母亲,脸虽是模糊但始终带笑,如春风般惬意,如烈酒般上瘾;他在寒冬中感受到了手的温度,感受到了母亲的怀抱的温暖,那是他从小便渴望的,也是未来从不会有的;梦中的阿娘还带他去了今年的春集,给他腕上系了红绳,告诉他心及吾乡,皆向往之。阿娘在梦中还说要带他回南方的故乡,带他去品江南三千里绿柳,姹紫嫣红江春色。

      故乡,半雨画江南,春风拂面来,从未的温情竟教人沉沦醉梦。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来啦!
    这个初见只是沈念单方面的初见,玉销和阿念都好惨。呜呜呜~
    希望玉销的梦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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