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女和魔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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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阴暗的地下室，头戴兜帽的男人正站在一个用牛血画就的召唤阵前，不断吟诵着咒语。他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岁不到，原本清秀干净的脸上已被疯狂所扭曲。屋角的阴影随着急切的吟诵声变得粘稠，在烛光映照下妖异地摇摆着。
随着男人挥起匕首，割破手指，让血液融入召唤阵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阴影向召唤阵蠕动着汇集。
“凡人哦，说出你的愿望。”身披乌鸦羽毛的魔鬼用血红色的竖瞳轻蔑地俯视着因兴奋而颤抖的男人。
“撒穆勒大人！请您让丽萨嫁给我！”男人跪倒在地，大声吐露着自己的愿望。丽萨是他从小爱慕的青梅竹马，但丽萨明天就要和城里裁缝店的学徒结婚了。
“那个学徒根本配不上丽萨，我才是能让丽萨幸福的男人！撒穆勒大人，请你撤销他们之间的婚姻，然后让丽萨和我结婚！”
魔鬼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嘲讽：“结婚？你的愿望并不只是和那女人结婚吧？那女人爱的不是你，而你想要那女人爱你，为你着魔，成为你的所有物，对不对？”
身为黑暗生物的魔鬼，他听了太多次人们因“爱”而吐露的愿望了。
男人愣了愣，有一会没说话，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是的，撒穆勒大人，能让丽萨心中只有我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魔鬼扬着手指，浮荡在空气中的契约魔法阵逐渐成型：“我会完成你的愿望，你的代价是：灵魂。”
魔法阵发出的光芒十分刺眼，男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待他睁开，眼前的魔鬼递过一瓶粉红色的魔药。
“让那女人喝下，她就是你的了。”
男人如获至宝般接过魔药，小心地放入怀中，此时他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魔鬼笑道：“我施了个小小的魔法，现在，那女人来找你了。”
男人惊喜过望，连滚带爬般冲到楼上。他快速脱下仪式长袍塞在某个角落里，又整理了下仪表，才打开门。门外是个和他年龄相当的女孩，白净的脸蛋上有些许雀斑，反而更突显出她的可爱和活力。
“马可，我知道你最近不想看见我，但我真的希望你明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丽萨有些局促不安，脸也有些红，“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就像是我的兄弟一样，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扭曲，但他很快掩饰住了：“我知道了，我会参加的，让我们喝一杯来和好吧。”
丽萨点点头，进屋内坐下。男人倒了两杯酒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丽萨。丽萨不疑有他，一边喝着，一边笑着说：“你能想开的话，我很高兴，这样我们又可以做回朋——”
杯子掉落在地，丽萨眼中仿佛蒙上了迷雾。男人喘着气，紧紧着盯着丽萨的脸。丽萨的脸上逐渐露出红晕，表情慢慢痴迷，她如人偶般站起，一步步走向男人，嘴中吐出原本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
“马可……我刚发现……你是如此英俊……我好爱你……好爱你……”
地下室的魔鬼咧开嘴，露出恶意的笑容，听着楼上一阵阵响动，以及接下来的喘息和水声，慢慢消失在黑影当中。
一个月后。
“撒穆勒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狼狈不堪的男人跪倒在召唤阵前，脸上满是惊慌和泪水，身上的衣服渗出大片血迹，“丽萨她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居然想杀死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魔鬼好整以暇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不慌不忙地说：“这不是很符合你的愿望吗，不管是爱还是恨，那女人的身心都为你而疯狂，她现在的情绪完全被你所支配。”
“但、但是！她就不能像刚开始那样吗？现在这样我根本没法和她相处！”男人哭诉起来。
魔鬼眼中轻蔑愈盛，他扔下一瓶粉红色魔药，说道：“那就让她喝下这个。啊，我上次忘了说，这种魔药每次的效力就是一个月，这段期间她有多么‘爱’你，药效到时就有多么恨你，是很有炼金术风格的魔药哦~”
魔药从男人发抖的手中滚落，一次又一次，但他最后还是牢牢地将魔药抓在手中。
“既然如此，请撒穆勒大人提供二十年……不，直到我死去那天份量的魔药吧。”
“哈哈哈哈!”魔鬼狂笑了起来，“真是强欲的男人啊！要禁锢所爱的女人一辈子吗？很好，我可以提供。”
这样，他就能收获两份长年的绝望、悲伤和愤怒，以及两份漆黑而怨毒的灵魂了。
真可怜啊，人类不断地向魔鬼许愿，却好像并不知道，与魔鬼的契约总是会以扭曲的方式实现。慢慢堕落的身体，逐渐崩溃的灵魂，才最有品尝的价值呢。
那么，下一个愚蠢的人类，又会是谁呢？
北部王国安纳斯，位处严寒山脉，地广人稀，物产稀缺。历代的安纳斯王，都热衷南下入侵富裕而温暖的农业小国，直到被新兴王国泰塔狠狠地揍了一顿，才不得不安分了下来，尝试用贸易的方式解决问题。
对安纳斯国来说，没有什么资源是不能用来交换的，不管是毛皮、木材、矿产，还是女人。对他们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强盗、j女和小偷。
王女伊莉莎从懂事起，就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命运。作为王室宝贵的、用于换取外国财富的重要资产，王女们注定要在16岁时被送到某个国家，成为后宫中繁殖下一代的工具，搅合在各式各样的政治泥潭中，孤身挣扎。
下个星期，就是伊莉莎满16岁的生日，在三个姐姐之后，轮到她被卖掉了。伊莉莎还记得自己的姐姐们，她们美好而可爱，对自己也充满关爱，但是伊莉莎只能目送她们一个一个离开，靠着卖姐姐们得来的财物，过着丰衣足食的奢华生活。
伊莉莎靠在窗前，盯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安纳斯国在大陆的名声很差，很少人知道安纳斯国在冬季时有着独一无二、举世绝伦的山脉雪景。厚厚的白雪掩盖了所有的肮脏和污秽，洁白蜿蜒的山脉顶部笼罩着雾气，仿佛圣女头顶的白纱，圣洁、宁静而安详。
伊莉莎有着一头受人称赞的银白长发，嫣红的双颊，被王室刻意吹捧为“寒国的冰雪玫瑰”。真是可笑的称号，她那点外貌上的优势，不过是商品的附加值罢了。伊莉莎宁愿做一个平凡而丑陋的村女，在山脉脚下顽强求生，纵使生存艰苦，常忍饥寒，也赛过当做一件待售的王室宝物。
伊莉莎知道自己会卖给谁。新任泰塔王是个残暴无情的君主，杀掉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登上王座。他唯一留下的就是自己同胞母亲的弟弟。那个王弟据说长相很丑，并存在智力缺陷的问题，王室常见的近亲通婚的结果。为了改善血脉，伊莉莎将成为泰塔王弟的新娘。对方给出的条件很丰厚，所有人都在期待这桩婚事，赞美着泰塔国，赞美着即将成为新娘的王女。
没人在意，在类似这种改善血脉的通婚行为中，新娘只是消耗品。伊莉莎将是泰塔王弟的第五任妻子，前四任都没能抗住人工受孕仪式的折磨，早早去世。
伊莉莎推开窗户，迎面的冷风让她微微振奋，熟悉而清新的北国空气安抚着她的肺部，但抑制不住她的颤抖。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器物只能被动接受，如何被使用也是根据主人的支配。
远处的洁白山脉沉默而高贵，伊莉莎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如往日那样，无数次恳切地、诚挚地、发出无声的祈求。
神啊，我祈求您。只要能从这种命运中解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洁白无瑕的视域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伊莉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角。
没错，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魔鬼，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这边飞来。
伊莉莎吓得后退，脚步踉跄，摔倒在地。而魔鬼已经盘踞在窗台，十几片乌鸦羽毛混杂着雪花涌入室内，飘落在瑟瑟发抖的王女身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伊莉莎，魔鬼露出兴味的笑容，露出洁白而锋利犬齿。
“王女伊莉莎啊，黑暗之子撒穆勒响应你的召唤而来，说出你的愿望吧。”
伊莉莎颤抖着摇头：“我……我没有召唤魔鬼！”
魔鬼笑容更加灿烂，血红色的眼眸眯了起来：“你向神祈愿，黑暗之主听见了你的祈求，派离此地最近的我而来。”
回应她的，居然是黑暗神吗？
“为什么黑暗神会回应我？我，我可是……”伊莉莎恐惧而混乱。王室上下都是光明神的信徒，她称不上多么虔诚，但每次的礼拜还是会参加的。
魔鬼跳下窗台，走近越发退缩的伊莉莎，躬身逼近她，伸出覆盖着尖锐指甲和黑色长毛的手指，点在伊莉莎的心脏位置，笑道：“这里明明孕育着黑暗。长年累月积累的恐惧，期待一点点消耗的痛苦，无法挣脱和逃离的绝望……你，早就身处黑暗之主的注视，此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像你这种会被黑暗之主关注的类型，确实很稀有呢，呼呼，感觉会很有趣~”
伊莉莎说不出话来。她注视着魔鬼血红色的眼眸，感觉一阵眩晕。黑暗神也好，魔鬼也好……
“……我只想变得幸福。”
没错，幸福。
暗淡的脸庞开始浮现光辉，仿佛受到这句内心话语的鼓舞，伊莉莎暂时忘记了恐惧，伸手抓住魔鬼的手指，再次说道：
“我要获得幸福。”
魔鬼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抓住的手指，戏谑道：“哪怕是和魔鬼交易？”
“如果魔鬼能让我幸福，跟魔鬼交易又有什么问题。”
伊莉莎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正坐起身，努力露出久经锤炼的王室微笑：“说吧，黑暗之子撒穆勒，你要求怎样的回报？”
魔鬼突然靠近伊莉莎，深深地嗅了一下：“唔呼，灵魂的味道还算不错呢~”
一边说着，又毫无顾忌地上下抚摸着王女，点评道：“身体也不错的感觉~”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伊莉莎惊叫起来，面红耳赤地推起魔鬼，却徒劳无功。魔鬼欣赏着王女的挣扎，不断在伊莉莎耳边吐出残酷而诱惑的话语：
“人类总是喜欢做一些无用的事情呢。幸福？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作为愿望吗？太简单了，只要一滴魔血就能让你这种女人陷入迷幻的深渊，沉浸在快感地狱中，作为欲望的奴隶而呆在我身边。如何？把身心都奉献给黑暗之主，在他的荣光之下永远体验着高潮和愉悦，最终达到极限而化为黑雾的一部分，与神同在。如何？杀掉你所有的兄弟姐妹，让你成为王室唯一的继承人，登上王位。如何？说吧，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伊莉莎既恐惧又羞耻，颤声说：“我……我想不被任何人控制，想随心所欲地、自由地安排我的人生……”
“随心所欲？”魔鬼笑了，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很好，我喜欢强欲的女人。”
伊莉莎眼角泛出的泪水，但她依旧坚持着，不断向魔鬼吐露自己的愿望：“我想要被爱，被尊重，不被当成工具一样使用……”
“啊啊，没问题。”魔鬼扬起手，开始绘制起复杂的魔法阵。
“我会让你幸福，而报酬就是：你的身体和灵魂。”
天色暗淡下来，山脉染上墨色。契约结成的光芒映射出城堡的窗口，隐约听闻到黑暗而堕落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些许哽咽。很快，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呼啸的寒风穿梭在沉默而冷酷的山脉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王女和魔鬼（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