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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赴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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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这都是程雨栖与徐禹珂之间唯一一次,打破了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
程雨栖结结实实地栽在他怀里,她闻到他今晚有浓浓的酒味和淡淡的烟味。
那是不符合学生身份,只属于成年人世界里的味道。很神奇的是,她并不因此感觉到一丁点儿的刺鼻。
她比想象中的更能适应他身上的每一种味道,清香干爽的、烟酒混杂的,每一种都促使她更加真实的地分辨,他就是他,多面的、无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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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猛地抬起头,却没想到徐禹珂正垂着眼仔细识辨她本来的模样。
“轰咚”一声,剧烈碰撞。
程雨栖的脑袋撞得一片眩晕,痛到眼泪瞬间润湿眼眶。
她死咬着唇,再次抬眼去瞪他。
这是个完美角度,下颌线锋利流畅,颌骨棱角分明,侧脸有很硬朗的线条感。
程雨栖十五年来,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心跳如鼓擂,那是糟糕的青春在心底萌芽破土。
现实的棒槌在下一秒敲在她的脑门上。
痛只是她一个人的。
徐禹珂被她撞了好像并不感觉到疼,他只是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附在她被撞到的头顶,食指一挑,挑开一头金发,露出她本来的发色,黑、亮,长直而又柔顺。
如瀑散开。
落在肩头,刚好遮盖一肩的粉白皮肤。
温热的掌心与头皮相触,拇短展肌作用,他的掌在她的脑袋上打圈按摩、轻缓揉搓。
舒服吗?
舒服到程雨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死死护住的黑桃A,只记得眼前的人……他叫徐禹珂。
徐禹珂在她人彻底傻掉的时候松开手,也松开她,他往卡座后靠仰了仰身体,很快恢复了成年人看未成年人的那种眼神,说教她:“栖栖,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他温柔地叫着她的小名。
却又责备她来这样的地方。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她想要努力赢得工作的地方,想要努力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地方。她靠自己,在哪里工作,并没有贵贱之分。
程雨栖咬了咬唇没有应答,她撑着沙发站起来,捡起被他扯下来的假发重新戴上,目光很淡地看他一眼,走出卡座。
她抱着她的酒,往目标桌去。
可是娇娇教给她的那个笑容,却是怎么也摆不出来了。
她今晚是一定要卖出一瓶黑桃A的。
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试用机会,她不能放弃。
程雨栖硬着头皮,向下扯了下短裙,走上去:“哥哥姐姐,看你们玩得热闹,需要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吗?”
打头儿的魁梧大汉的确分了眼神过来,原本被打断的那种不耐在看清程雨栖模样的下一秒变脸,他笑起来,眼周的横肉挤压,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妹妹,买你的酒,你陪哥哥喝吗?”
不陪。
这些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落在她身上,一股很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程雨栖抿了下唇,准备换一桌再试试。
“不禁逗。”大汉转过去对同桌的人取笑她:“这么清高,来什么夜店啊?”
“就是。”
程雨栖闭了下眼睛,有深深的挫败感。那人没有说错,她打心眼儿里排斥这样的场合,她根本就没有做好迈出这一步的勇气。
夜店里,五彩斑斓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音响震得地动山摇,她的心脏也跟着颤动起来,处在下一秒就要崩溃的边缘,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程雨栖惊醒:“你干什么?”
徐禹珂拎起卡座上的大衣:“带你离开这儿。”
他的声音很轻,本该被淹没在夜店的声浪里,可程雨栖就是听见了。
他说,带你离开这儿。
但,他没有说,然后呢?
离开这儿,然后呢?
她还是一个人,她还是没有能够找到生存下来的办法。
程雨栖抹掉他的手,神色黯淡:“我不走,我还要卖酒。”
徐禹珂点头,表示了然:“我买了。”
程雨栖愣怔片刻,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又反过来劝他:“你别买了,买这种酒的都是冤大头,充面子摆阔绰的。”
“当次冤大头。”
“你别......”
程雨栖劝他的话没说完,徐禹珂便去吧台结账,买走了她那瓶黑桃A。
经理眉开眼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程雨栖,通知她被录用了,明晚6点见。
徐禹珂看那经理一眼,掀起眼皮冷冷道:“不会再见了。”
程雨栖抱着那瓶黑桃A,跟着他出去,朝经理点了下头:“明晚见。”
娇娇从洗手间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伸腿截住她,幸灾乐祸道:“你不是不陪男人的吗?”
“他不是......”
“不是男人?”娇娇揉揉眼睛,又用力睁了睁:“我他妈醉成这样了??”
徐禹珂见她磨磨蹭蹭,耐心终于在这一刻耗尽,转过身来喊她:“程雨栖。”
不知道为什么,程雨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感觉到有点可怕,他好像是……生气了?
“知道了。”
程雨栖朝着娇娇又轻点了下头,小跑着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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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掀开门帘出来,夜色很凉,凉风一吹,惊得她捂嘴打了个喷嚏。
徐禹珂停下步子,很自然地把手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服很大,她穿着松松垮垮的,长度刚好可以裹到脚踝,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笨重的大企鹅。
他不开口说话,程雨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夜店里外是两个浑然不同的世界,门内热闹喧嚣,浮华男女,纵声纵色,门外的马路却静得可怕。
偶有两个醉汉,吹着口哨经过,打一个酒嗝,又骂骂咧咧地往前去。
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晃了晃怀里抱着的黑桃A,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酒?”
她这一瞬间懵懂而无辜的模样,深深刺激了徐禹珂,他终于明白,从在夜店看到她,到拽着她走出这扇门,他这一路究竟是在烦躁什么。
是因为看到她在一点点堕落。
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他没有来夜店,没有碰到她,一年、三年、甚至五年之后,她会是什么模样的程雨栖。
他又想起,她已经有整整一学期没有读书了。
她正在和她的同龄人一步步拉开差距。
就因为她有个负债累累的父亲吗??
她就要过这样的生活??
根本不至于。
好在,一切似乎都不算太晚。
他想明白了,那些连续的梦魇是叫他,拉这孩子一把。
雾色在这一刻散尽,徐禹珂站在店牌下面,双手插着兜,流转的招牌灯光从他脸上一点点划过,他笑着说:“我们栖栖第一次沉浸式体验销售业务,我怎么能让你失望而归呢?”
我们、栖栖吗?
程雨栖被这个称呼惊住,一种熟悉的、亲昵却不暧昧的感情在空气中渐渐升腾,一点一点融化掉这个无尽寒凉的夜晚。
我们栖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