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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赴债 ...

  •   毕业聚餐到夜深。
      项湫冉执意要回医院值班,说是和人换班就换到十二点。

      地铁停运,大家起哄让徐禹珂送一程。
      理由是医科大的方向,同市一院是一个方向,徐禹珂回学校,总是要经过市一院,顺路送送。

      顺路送送。
      值得玩味的几个字。

      徐禹珂明白项湫冉的心意。
      骨髓移植手术期间,她时常借查房之名,来病房看他,对敏敏也是多方照顾。

      人总是会感恩于对自己好的人,他是凡夫,自然也不能落俗。

      因此,他对项湫冉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还是答应下了。

      一段感情开始的前提,似乎也不非得是相互喜欢着。毕竟,他至今也没有遇到过那个想让他付出一切的女孩儿。

      车子轻车熟路地开往市一院,项湫冉坐在副驾上和他随便聊着,她问他保研的事情,问他是哪位研究生导师。

      徐禹珂疲于应付这些场面话,但还是简单作了回答。

      项湫冉开始心猿意马。
      边缘话题聊半天,她才吱吱吾吾地鼓起勇气来问他,读研期间考虑交女朋友吗?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好,徐禹珂替她拉开车门,回答了这个问题:“可以试试。”

      喜欢徐禹珂的第五年,项湫冉从没想过这个答案竟会如此简单,简单到不像她理解的那层意思,她继续试探他:“你可以送我上楼吗?”

      电梯升上住院部十七层,血液科。

      电梯门打开,项湫冉先迈出电梯。

      门口的等候椅上躺了个浑身湿漉漉的人,黑衣服黑裤子,脸却惨白得吓人。

      一动不动的。
      像是半夜来索命的孤魂野鬼。

      “太平间不在这一层啊。”

      项湫冉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跟在她身后的徐禹珂顺其自然地扶了她一把。

      他很快又松开。

      项湫冉抿了下嘴唇,感觉到了身与心一致的那种愉悦感。

      徐禹珂虽是班里年纪最小的,身上却总有一种绅士体面的气质。

      见过他的家人之后,项湫冉才明白,这种气质不全是来源于良好的家教,还有他骨子里流淌的城北徐家的血统。

      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看清楚等候椅上只是个睡着的小姑娘之后,项湫冉舒了口气,往前两步,打算叫醒她,这里是不好睡觉的。

      伸到半空的手被人拦了一道,握住又松开。

      徐禹珂的眉心极淡地蹙起,又极其平常地舒展开,他平静地制止了项湫冉的行为:“让她在这儿睡一晚吧。”

      “医院有医院的规定。”项湫冉不解。
      他又不是没在医院里实习过。

      “我知道。”

      徐禹珂看向程雨栖,女孩儿平静地躺在冰凉的铁皮等候椅上。她睡相很好,安静而乖巧,浓密的睫毛平铺在眼睑上,隐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在虚虚转动,眉头紧拧成一个“川”字。

      睡不踏实。
      她在时刻戒备着。

      没有被子,她怀里死死抱着那个多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书包。
      汲迩私立学校。

      实在是......无法忍心去叫醒这样的她。

      徐禹珂低嘲地笑了声:“谁有地方可去,会愿意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过夜?”

      “那也有可能是,叛逆少女离家出走。”项湫冉愣了瞬,不理解他这个时候发什么善心,接着说:“医院不是收容所,她不能在这里过夜。”

      徐禹珂抬手看了眼腕表,敲了敲表盘,认真地看着项湫冉,平静却无退让之意:“现在已经一点了,凌晨五点病房就会有动静,不过四个小时,等天亮再让她离开也不迟。”

      他目光在护士站逡巡一圈,迈步离开,果断道:“我去借床被子。”

      “医院的被子是给病人用的。”

      项湫冉看着眼前熟睡的少女,年纪很小,应该是还处在青春发育期,五官却已经有了种冷艳质感的雏形。

      再有几年时间的打磨。
      眉眼里会添尽性感与妩媚,处处生情。

      唯一缺憾的,大概是她的身高。
      比同龄人稍矮了些。

      可能是淋了雨,她的长发湿成一绺一绺,纠结而凌乱。模样虽落魄狼狈,但或许正是这样,才让男人动了那该死的恻隐之心。

      项湫冉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疑,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

      但……她控制不了。

      -

      程雨栖的眼皮几乎是秒变掀开。
      她是被人摇着手臂,叫醒的:“喂,小姑娘,你不可以在这里睡觉。”

      程雨栖揉了下眼睛,一根睫毛挤进眼皮,她又使劲地揉了揉。

      见她挤眉弄眼,不予理睬的模样,项湫冉一时有些来火:“这里是医院,你不可以在这里睡觉。”

      程雨栖终于放弃搭理那根不太听话的眼睫毛,抬头打量起眼前的人。

      是个年轻漂亮的医生姐姐。

      “姐姐”,程雨栖露出了这一个月里唯一一个笑容,虽然笑容有点儿苦涩,但好歹是礼貌的,“我能不能借住到明天早上?我保证,天一亮我就走。”

      “不可以。”项湫冉公事公办:“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医院像什么样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
      程雨栖苦涩地笑着,她还想再舔着脸皮求求她,让她住一晚。
      几个小时就行。

      视线里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大、精瘦,形体清朗。
      气质温文、举止儒雅。

      他手臂内侧圈住一床白色的被子,正大步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见到债主,程雨栖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双腿蹬下地,抱起书包就跑。

      徐禹珂内心有点儿郁结。
      小姑娘每次见他都跟踩了哪吒的风火轮似的,溜得飞起。

      明明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为难过她的人,她怎么老把自己当瘟神。
      避之不及。

      徐禹珂在她身后喊:“程雨栖。”

      因为是深夜,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程雨栖听见了。

      步伐更加匆忙。

      徐禹珂把借来的被子交给项湫冉,脚步未停,匆匆追出去,情急之下,叫了她的小名:“栖栖。”

      他们居然是认识的。
      项湫冉握住被子的手指紧了紧,深深陷进去。

      徐禹珂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欠着她那个答案。

      电梯要等。
      程雨栖穿进安全出口,走了楼梯。
      一步一个台阶,步子飞起。

      徐禹珂一步两个台阶,稳步下行,他与她隔了两层楼梯,喊话:“不问你程响林的下落。”

      程雨栖听的很清楚。
      他说,他不问她,程响林的下落。

      程雨栖的步子慢了下来。
      越来越慢,最终在“住院部”三个大字下面彻底停住。

      夜很深了,哗哗抖落的树叶提醒着,这是一场雨后的寒凉。
      程雨栖没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眼睛里的睫毛还没有蹭掉,顽强地粘在眼皮上,很是不舒服,她使劲地揉着眼睛。

      徐禹珂看着她湿透的衣服问:“怎么淋雨了?”

      明知故问。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在她家锁芯里做手脚,她何至于此?

      程雨栖死死咬住唇,默不吭声。
      手指仍揉搓着眼睛,想暴力地取出那根眼睫毛。

      “眼睛怎么了?”

      程雨栖感觉自己快把眼睛揉烂了:“痒,有睫毛掉进去了。”

      徐禹珂略加思索,尝试性地问了一句:“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程雨栖很想说,不需要。
      但,这种违心话,早在她停下脚步等他的时候,就注定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她轻轻点了下头。

      徐禹珂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但程雨栖毕竟是他认识的小姑娘。

      她也曾经是被人捧在掌心里,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如今落魄至此,叫他去落井下石,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他做不到。

      他不是那样的人。

      -

      昏暗而迷乱的火橘色路灯下,他弯下颀长的身体,肩背的流畅线条,一并儿拉出。
      剪裁出一个成年男人,出色的形体轮廓。

      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程雨栖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是舒爽沐浴露残留的余味儿,令人心安。

      “是倒睫毛,拔除就好。”徐禹珂翻开她的眼皮检查了一下,用睫毛镊子拔除掉。

      怪不得她蹭不掉,原来是调皮的眼睫毛倒着生长,程雨栖抬起眼角,他已经退远了,专注地将工具收纳起,只留给她锋利而深刻的下颌骨,在路灯下披着光。

      刚才那是......是医生对患者的一视同仁。
      不分高低,不分贫贱。

      程雨栖坐在副驾驶位上。
      徐禹珂转身进医院,他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宽大的毛巾,和一杯热饮。

      程雨栖垂下视线,左右掰着手指头。她只是想请他帮忙订一间房,他若事事这么周到,会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毕、毕竟,程响林欠了他很多钱。
      从道德上来讲,程雨栖自觉是亏欠他的。她承受不起,他这样的照顾。

      徐禹珂拉开驾驶室门,将宽毛巾和热饮递给她,温声道:“先擦一擦。”

      “谢谢。”

      程雨栖接过他的好意。想说,他不用对她太好,但嘴皮濡了濡,还是抿直了唇线。
      她挪了挪身体,又坐得拘谨了些。

      副驾驶位上有什么硌着腿,程雨栖捡起来捏在手心里,是一枚小巧的钻石耳钉。

      “怎么睡在医院?”车子驶出医院停车场,徐禹珂率先打破车内的沉默气氛,又担心触碰到她的敏感神经,因此问得也有些小心翼翼:“这段时间,你都住在哪里?”

      果然,她不会愿意回答。

      她把手里的钻石耳钉放在中控台上,开始掌握起话题的主动权:“项医生的耳钉落下了。”

      项医生,是她听到护士台的人这么喊的。

      徐禹珂从前方道路上,分了点儿注意力来看中控台,他并没有注意到项湫冉今天晚上佩戴了什么饰品。

      但还是学她的话,笑着回应了句:“嗯,改天还给项医生。”

      程雨栖对他轻松自在的氛围把握有些无语:“你怎么这样称呼你的女朋友?”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程雨栖又不说话了。
      车内再一次沉默安静下来。

      徐禹珂全当她不爱开玩笑,便正正经经地解释了句:“项医生不是我的女朋友。”

      本来可以是的。
      但......
      总之,不会是了。

      不是吗?
      那他大半夜为什么要和她待在一起?

      程雨栖用毛巾包裹住自己的肩头,往车门边缩了缩,她并不关心成年男女的乐趣。

      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用手压了下,感觉到有些难堪。

      想起什么,徐禹珂偏过脑袋,扫了她腹部方向一眼,问:“上次的刀口愈合了吗?”

      “嗯,谢谢。”

      徐禹珂唇角微抿,在前方道路调头。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他还是就上回她被大皮等人围堵住的事解释了下,她的行踪,不是他告诉他们的。

      不是吗?
      那怎么刚好在医院......碰到那些人?

      肚子再一次发出肠道蠕动的声响,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尤其不和谐。

      她实在是饥肠辘辘。

      车子转向,停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门口,徐禹珂纤长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打趣道:“你肚子里有小精灵在跷脚。”

      程雨栖有些错愕。

      他是不是在儿科也实习过?

      能把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样令人窘迫的事情,这般可爱纯真地描述出来的成年人,也就只有幼儿园老师和儿科医生了。

      程雨栖要了个单人套餐,徐禹珂另点了杯可乐,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不太起眼的角落里。

      灯光暗淡,无端放大了人的情绪。
      她自动带入程响林女儿的身份,实在是很难想象眼前这和睦的场面,和债主坐在一起吃麦当劳,债主却只字不提钱的事。

      程雨栖咬着汉堡走神,徐禹珂看了会儿手机,刷到祝福中考学子的消息,撩起眼皮,问她:“今天中考,去考了吗?”

      程雨栖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试卷难吗?”

      程雨栖摇头。

      她虽然交了白卷,但看了题目,对她来说,还是挺简单的。

      徐禹珂收起手机,装进口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么说来,你考得挺好?”

      程雨栖允许自己和徐禹珂的交集,仅此一晚,自然不会流露出过多的情绪。

      交白卷这样的事,说起来既丢脸又难堪。况且,她如果好好考的话,分数是不会难看的。

      所以,她其实也不能算撒谎。

      “嗯。挺好的。”
      如果她考了的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赴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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