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51、第 51 章

　　张浩年看着教室后面的那张桌子，还没好几天，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并不清楚实情，也没有人跟他说。陈家可不愿广而告之，更不喜欢在媒体新闻上牵扯出自己的名字。他们已经心满意足的在社会上占据了一定的地位，干嘛还要炒作自己？没由来的徒惹一身腥。所以当张浩年从教导主任沈维珩那里得知陈仲彦请病假的消息，惊讶的说了一句，“又请假？他这回是哪里断了？”
　　沈维珩不由自主的抿起了下唇，他是知道缘由的，但不方便说，人家又赞助了50万，拿人手短，而且不仅教育局的彭副局长旁敲侧击的点了一下要照顾好学生的生活，就是董事会有人给他递了个话，这下沈维珩知道陈家绝对不一般了，他干脆愤怒地盯了张老师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从楼梯上摔下来，小腿断了！”
　　沈主任心里也有怒气，更觉得张老师没个眼力价，你说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如果能跟你说我还不会跟你这个班主任说清楚？！他愤怒地编了一个理由，无中生有的话语里自然而然的缓解了他的怨气——反正是你们让我找理由的，那我就随便说啦！
　　张浩年根本不信，不过沈主任的态度他再蠢也体会的到，赶紧默认不说话。
　　沈主任也觉得这句话有点对不起人家小朋友，这不是诅咒吗？看到张老师的受气小媳妇一般的样子，补充了句，“他保证期末再拿个第一，你照顾照顾他，让人去给他送点作业和笔记什么的，也算是咱们学校关心关心学生。”
　　张老师‘哦’了一声，逃也似的走了。
　　说实在的，陈仲彦这样折腾，让他难以产生任何好感，可能是因为他是班主任，所以感觉特别的强烈，反观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只是淡淡地表示了一下八卦的热情就没什么了，只有他还在钻牛角尖一样的想要得知真相。
　　这一天让他有些心神不安，总觉得哪里还会有问题，放学的时候钉在教室，打算好好的看着学生做晚自习。
　　“张老师，我们跟您请个假。”
　　女生柔弱的声音打断了张老师的思索。
　　“啊？什么？”他看到潘平平站在他旁边，一张小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有种不轨的企图。
　　“我们打算去给陈仲彦送课堂笔记……”潘平平试探地问道，“对方家长拜托我们帮他补课。”
　　张老师刚想张嘴怼回去——你凭什么帮730分的陈仲彦补习功课？却听见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他转头去看，发现门缝里露出沈主任的影子。他一下子恍然大悟，赶情这都是计划好的？就我一个不知道是吧？！
　　张浩年泄气地瘫软下来，提不起哪怕一丁点的威严。
　　“去吧，去吧……”他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潘平平，心说这个也是个不好管教的家伙，怎么就和教导主任又扯上关系了呢？“路上注意安全……”他本还想再啰嗦一两句，不过又一想人家都布置好了，自己干嘛当这个愣头青，于是就把‘今天下不为例’这句话咽了下去，他很清楚地知道，只要是陈仲彦不回来上课，这个潘平平也算是不会来上晚自习了。
　　看着女孩捡了宝贝一样蹦蹦跳跳往回走，张老师跟自己说，张浩年你可真是个傻瓜！
　　不过，怎么徐依萌也收拾书包了？张老师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气恼，偏偏连徐依萌这样乖巧的孩子也把他给涮了？！
　　他满怀着不甘心看着她们往教室外走，屋里随即发出一些噪音，张老师撒邪火一样敲了敲桌子，把不满强压了下去。好在徐依萌路过他的时候还是很有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抱歉的招呼，至少能让他不那么难受。隐约中他听见，门外的沈主任对潘平平说道：“带我跟你爸爸问个好。”
　　张老师无神地转过眼睛，看着一屋子低垂的黑脑壳，暗骂道：“这屋子里的，只剩下倒霉蛋了！”

　　一支签字笔在潘平平手中不停的旋转，自拇指、食指、无名指间回旋呼啸着带出一阵残影，陈仲彦总以为她即将在下一刻就把笔甩出来，胆战心惊的等着那一声响声。这种情况让他不能专心的看书，心里总有种毛躁的感觉挥之不去——随机且无法自由掌控的问题不停地纠缠着他，让他总也忍不住往她的手指间瞥上一眼。
　　潘平平毫无表情的看向客厅的一角，那里放有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陈仲彦下定的CF286终于到货，实在是让男生高兴了好几天。不过潘平平却不这么想，面对这样一个体积庞大的‘装饰品’，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不过总的来说，她心里的嫉妒不可抑制的生发开来，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靠近落地窗的这边，这几天平添了一个长形的木桌，半指厚的椴木树板厚重而平整，加上另一边的沙发和电视，这间房子里的生活用品在这个月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长桌几乎有3米长，1.5米宽，潘平平和徐依萌坐在一边，对面正好是陈仲彦。
　　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习题册和卷子书本，唯独陈仲彦这边是电脑，徐依萌低着头算着数学题，也许是因为题目太难，她用手里的笔使劲戳着自己的脸颊。
　　女孩子脸颊上的酒窝总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可爱观感，它不同于男孩子有这个东西会显得过于柔弱，酒窝在女孩子的脸上那算是加分，可不是什么缺点。不过陈仲彦无法想象徐依萌脸颊上如果有这个东西会怎么样？他禁不住幻想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像他印象中的徐依萌。她的鹅蛋脸虽然还带着婴儿肥，却并没有肉肉的富态，凭空加上这样的东西，陈仲彦脑袋里就奇怪地显现出南瓜子的样子。
　　他心里‘咚’地乱跳了一下，慌张的收敛了发散的思维，眼睛往四下搜了一圈，确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安。潘平平依旧飞快的转着笔，眼睛死死盯着钢琴。而徐依萌似乎更想把笔头戳进自己的脸里面了。
　　陈仲彦看着都觉得自己脸上发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贸贸然的伸出手把对方的笔杆拽了下来。徐依萌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现陈仲彦的手还依然拽着自己的笔杆，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过立刻地，女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徐依萌一点也不喜欢他这种亲密的举动，尤其是身边还有潘平平，不过就算没有潘平平她也不喜欢陈仲彦这样‘动手动脚’，只是她并不讨厌这个男孩，只是觉得难为情而已。
　　好在潘平平一点也没察觉出这样的场面，她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不知不觉中撅着嘴巴，让下巴上出现了一片褶皱。
　　只是一刹那，陈仲彦感觉到了徐依萌的不满，他也有点后悔这样的举动，只是有时候下意识的做出来却根本不经过脑子。为了弥补……抑或是为了一视同仁，他随手一把抓住了潘平平转的飞快的签字笔，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嘟囔了一声，“别转了，弄得我头都疼了！”
　　潘平平也吓了一跳，陈仲彦的随手一抓刚好攥住笔杆，让聚精会神想着心事的她手指别着劲，几乎将笔甩到空中。这姑娘愣了一下神，然后气鼓鼓的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趴在上面扭着头不看她的同学。
　　“我还以为能逃过自习呢？！没想到到了你这里还是做题！做题！做题！”有人不满意地大声叫嚷着。
　　徐依萌想着潘平平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心虚地呼出一口气觉得逃过一劫，面对潘平平的小性子，她终于宽慰的笑了笑。
　　陈仲彦无奈的看着这边撒泼耍赖的女生，“你真打算借着我的名头逃学是吗？”他毫不客气地说着，“想想等你期末考试掉出前11名，我都不敢想你爸爸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行动。”
　　潘平平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男生，他脸上的伤痕又一次的开始消散了一部分，黑色的眼睛透着挑衅的味道。
　　“哼！”女生重重的反击了一声，“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过来给你送笔记，反正你也用不着。这下倒好了，平添一堆的责任。你看吧，我要是能前进一名，我爸肯定欢喜的不得了，还不得让我下个学期天天往这里跑？可是要是我后退一名，他也肯定不放过我让我加倍的努力！所以说，这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在学校呆着呢？是死是活也别想牵扯到我头上！”
　　陈仲彦撇撇嘴，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潘平平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难道别人看不出来？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就是为了逃课不学习呗！什么补课送笔记，你这借口连自己都骗不了！
　　他根本用不着和女孩子争口舌之利，转身走去冰箱，拿出两碟早就准备好的百香果蛋糕和柠檬茶放到桌子上。马上，潘平平的眼睛就直了。
　　她看看陈仲彦，又看看徐依萌。一个故意不理会她的目光，一个歪着头一脸惋惜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潘平平会有的反应。潘平平纠结地咬住下嘴唇，偷偷摸摸的把手伸向碗碟。
　　“我们约法三章吧……”陈仲彦在笔记本键盘上一阵噼噼啪啪的敲打，头也不抬地说：“你打着我的幌子跑来不上自习课，我没有什么不欢迎的，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不过你每天要做两个卷子，错题本上面的题量必须要在期末考前拿得出手。如何？”
　　潘平平用勺子挖下一块蛋糕放到嘴里，幸福的就像是捧着竹子的大熊猫。相比在这里的吃吃喝喝，学校教室里的自习课简直就是枯燥的监牢。
　　“嗯。”她低声应了一声。
　　为什么往这里跑？
　　还不是这里堪比咖啡厅的招待？！
　　“你说，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潘平平边吃边说，“什么题都难不倒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徐依萌听着，立刻就把耳朵竖了起来。
　　“多做就行了，这些题其实都是一个套路，又不可能变出花来。你把所有题型都做一遍，还会有什么题不会吗？”陈仲彦看了潘平平一眼，不知道她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对于他自己来说，看一眼题型，基本上答案就出来了。陈仲彦不清楚为什么面前的这两个女孩会有那么多的困难。
　　潘平平愤愤不平的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摞习题册，拍着封面恶狠狠地叫嚷着，“说的容易！这么多，一辈子都做不完！”
　　旁边的徐依萌也是一脸的气愤，分明对潘平平的话极度支持而认为陈仲彦的话都是敷衍。
　　陈仲彦本想脱口而出，这有什么难的？不过看这两个女孩的表情，觉得打击力度似乎有点大。
　　他可不想和她们针锋相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缓和了口吻，但没注意到说话的语调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味道，“你们做题真的那么困难吗？“
　　这话说的，潘平平和徐依萌立刻就感到了屈辱，尤其是潘平平，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多的表情包？眼眶里顿时就泪光盈盈。
　　陈仲彦觉得她就是装的，不过发现徐依萌靠到潘平平的身边安抚她，又让陈仲彦感觉真的是自己错了。
　　“我再也不来这里了！”潘平平呜呜的哭着，随随便便的发出誓言，却伸手拿过柠檬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口。
　　好吧，这都是戏精！陈仲彦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和女孩子认真讨论是否聪明的问题。
　　不过他转念又想，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别吗？一道数学题就能分辨出来到底谁脑子更聪敏？
　　陈仲彦脑袋里晃着这样的念头，但再也不敢说出口。
　　“那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究竟困难在什么地方？”
　　潘平平立刻雨止泪收，把自己的卷子推过来点着其中的一道题说：“这个！”
　　陈仲彦歪着头看了一眼，答案就这么从头脑中蹦了出来。他纠结的问题似乎和两个女孩完全不一样，他要说服判题的老师他做对了，还要费劲的把过程写出来，而这两个女孩是不是都不知道结算过程该怎么下笔？
　　陈仲彦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他看了看徐依萌，徐依萌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和潘平平并不一样，她是懂这道题的思路的，不过她依旧带着些期盼，好像希望陈仲彦去讲解。
　　没有什么可以推脱的，陈仲彦立刻就有了说不清楚的动力。他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找出白板笔然后就在长桌背后的落地玻璃上书写了起来。
　　他先是画出了一个二次函数的顶点坐标在原点的抛物线图示，然后也不管潘平平那道题的具体定义，直接把常见的公式项代入‘Δ’符号。
　　“二次函数的题无非就是取值大于零，等于零和小于零，你们根本用不着管‘Δ’到底是什么，反正老师只能在这个代入点里玩花样，我们只要算出相应的X1和X2在二次方程中的定义区间，然后把抛物线平移过去不就可以了？”
　　说着，他就根据不同公式的取值画出了好多个的坐标图像，一排排的一直画到玻璃的边缘。
　　潘平平张大了嘴看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哪有那么容易？”
　　这的确不大容易，不过也是因人而异。潘平平觉得困难，而徐依萌反而明白了些什么，从她们截然不同的眼神来看，效果的确很分明。
　　“一个小技巧。”陈仲彦也不管潘平平的苦难，他真正的目标显而易见是徐依萌，“考试解题的时候用不着逐项求解，那太浪费时间，如果能熟记各种变形公式的结果，直接往上套就可以了，这也是代入法的最便利的地方，反正只要说把什么什么套入公式，你都不用再结算这样的过程，直接给出答案老师是认可的。”
　　他看到徐依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要大量做题的原因，能够做到一眼看到答案的程度，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可是这么多的题，怎么做的完？”潘平平完全不同意陈仲彦的说法，她看看桌面上摆着的习题册，光这个数量就已经让她头皮发麻了。想想家里书架上的厚度，以及班里书桌上的厚度，她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天地摇摇欲坠。
　　“我觉得也不难，错题本不就是为了加深印象用的吗？习题总是先易后难，那些一眼看到就知道结果的题难道不也是从经常性的训练中得到的吗？难题又不可能满篇卷子都是，你用不着害怕，多做些时候，自然而然的就简单化了。”
　　“你说的和老师说的又没有什么区别……”潘平平一直在因为反对而反对，她自己还不清楚，学习中造成的枯燥疲沓，让她不由自主的就产生了抗拒思想。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但坚持做对自己有益却无趣的事，则是对毅力的考验。显然，潘平平和徐依萌都对此比较痛苦，而潘平平的程度似乎更大一些。
　　“还有一个小技巧，”陈仲彦不得不再告诉她们一些窍门，“把一些常用题型做成公示表，就像是查公式一样，不过这只是辅助你的思维，因为在考试时你拿出来这就是作弊了，但把它印在头脑中则不是。”他调皮的笑着，“哪里有不劳而获的结果？你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得到多少回报。你们现在只是硬碰硬的去解决难题，其实都是有技巧的。”
　　“没你那么厉害……”潘平平嘟囔着，最终还是趴回桌子上又开始算题。
　　他洋洋洒洒说的这些话让人觉得是至理名言，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自信潇洒仿佛天下就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徐依萌看了眼坐回来的陈仲彦，这个男生脸上带着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的笑意。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的抖动，眼眶周围微微发麻，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在陈仲彦看来，徐依萌颤动的眼波和那一下眨眼，就像是重锤敲在了他的胸口，让他浑身都一阵阵的发麻，脸皮烫的几乎能感到汗毛一根根立起来的样子。
　　方才自满的气度一下子灰飞烟灭，他一口气分了好几段才吸进肺里，遇见徐依萌，陈仲彦分不清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情绪总会不受控的出现，让他陷入迷茫和混沌之中，他再也无法像平常那样掌控住一件事，把握住所有的脉络和现实。
　　这一瞬间的目光接触，让两个人都害怕的羞涩起来，陈仲彦站起身去冰箱里拿谁知道的什么饮料，而徐依萌则低下头继续用笔杆子戳自己的脸颊。他们两个都有些不敢正视这样的情绪和感情，像是生怕对方发现一样躲闪着，回避着，却又不知道，其实他们对此都有着相同的期盼。
　　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都在潘平平的观察之中，她被这一把狗粮噎得够呛，也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死命地低着头盯着根本没感觉的数字符号。不过潘平平没有丝毫介入其中的打算，她原本就知道这个情况，陈仲彦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性格上相似的，可以玩在一起的伙伴罢了。那种朦胧的感情，她既没有感觉过，也不期待。她现在的快乐，只是建立在逃学的张狂和美食的享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