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陈仲彦气鼓鼓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那颗黑色的瞳仁收缩的厉害。
他发现老头子陈景平似乎有要在这个城市常住的意图!
先是陈伯堂,然后是自己父亲。原本已经变得舒缓的情绪又开始翻滚沸腾,他觉得周围的束缚越来越紧,正朝着他所不期待的方向不可阻挡的前行。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源于他自己,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那么优秀,也许情况会变得更好。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不论他是个什么样,老头子陈景平都会娶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后妈,而离婚这个问题更不是陈景平的困扰。他早就看出来父母之间的裂痕,母亲那边的情况比父亲这边好不了多少,甚至他觉得,陈景平娶个小老婆竟然像是因为离婚而给自己的奖赏!
去他妈的婚姻!
去他妈的家庭!
他已经把所有的程序都已选中,确认删除的红色警示就在屏幕上一闪一闪,他知道自己只要按下回车,这一切的工作成果都将化为乌有——这样他也就解脱了。所有人也就不必要围着我、关注我、把我当作一棵只要晃一晃就能掉落宝贝的摇钱树。
明亮的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虽然实际上因为外部光影的原因而模模糊糊,但陈仲彦依然可以看的清楚。
那是他的影子,但也不是他自己。
陈仲彦似乎能在反射的影像上看到不屑的表情,相似的面孔上微微提起的嘴角像是要嘲讽一切,他甚至可以看到微动的嘴唇,感受到那个影子对他说着——你就是一个缺心眼的蠢货!
时间仿佛回溯到那一刻,有人就是用这样的一副面孔对他吼道:“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电子锁发出一声‘叮咚’的声音,从门外走进来他的父亲。
陈景平依旧是那副让人讨厌的暴发户模样,但却成功的将陈仲彦拉回到现实。
“我好喜欢那套矮柜,我们买那个好不好?”
何欣依偎着陈仲彦的父亲,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像是生怕他跑掉一样,顺势把房门随手带上。
一只脚从门外伸出来,光亮的皮鞋别住钢铁的门角。
何欣先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才笑意盈盈的说着抱歉的话,“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后面。”
整个屋子都是她莺莺燕燕的声音,让陈仲彦忍不住又一次绷紧了脸,他感到耳朵向后扯着面部皮肤,像是把脸皮都拉长了。
表哥陈伯堂在队伍的最后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走进门,丝毫没有对何欣表露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悦,他就像是个跟班,老老实实的干着他本不应该干的事情。
要说他也是集团的执行董事了,仿佛还干着董事长助理的工作,就像现在,他不过是宋琪的另一个翻版。想着他身着笔挺的西装,刻板而精准地复刻出一个商业精英时的模样,陈仲彦知道现在他所表现的,只不过是陈伯堂所属的、庞大而多样的‘外壳’中的一个,就像那些五颜六色的手机保护套一样,他可以随时变换他需要的表现。
宋琪一样的苦力。
陈仲彦心里冷笑着,看着陈伯堂并不对何欣的无礼有所表现,他就知道人心可以伪装到什么样的地步。就像现在他拎东西的时候活像一个苦力,在公司的时候却是颐指气使的霸道总裁。这一个对内,一个对外,分别对应着冷漠和热情两种态度。
陈仲彦想着,他觉得自己以及父亲陈景平是不是也遵循了这种规律?
每一个人都口不对心!
“别瞎想了!都已经定好了装修方案,你那套古典风格的柜子怎么摆的进来?还要重新设计吗?别瞎折腾了!”陈景平一口否定了何欣的要求,脱下外套习惯性的想找衣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屋子里连个沙发都没!
陈伯堂隐隐的在嘴角露出笑意,他对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婶婶更没好感,其抵触情绪并不比陈仲彦少多少,只是他不能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所以看到何欣吃闭门羹,他心里同样乐的开怀。
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中岛台上,陈伯堂慢步走到陈仲彦跟前。他早就瞧出不对,这小子这几天又开始闹别扭。
看到他手上笔记本上的删除警告,陈伯堂一点也不惊讶,他不动声色的按下‘→’键和回车,把危险消除于无形之中。然后扬手给了陈仲彦一个脑袋瓜子,“别瞎闹!”
他太了解这个臭小子了,青春期冲动加叛逆,正随了那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是陈仲彦并非是那种不顾一切的孩子。他的张牙舞爪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不过都是虚张声势。他很清楚,陈仲彦一个人,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但陈仲彦现在面临的问题则正是这样,缺少关爱和朋友,他会觉得孤苦和慌张,会出现如此的情绪波动也不足为奇。
中国传统亲情中缺少那种明确且张扬的爱,你只能从淡然中默默体会,必须要经过时间的积累,而陈仲彦此时恰恰缺少的,就是这样时光的沉淀。
也许他长大一些会更好。
陈伯堂每一次都这样想。
“中午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何欣的打扮根本不像是一个22岁的女大学生,元气南瓜装让她看起来更像是较低年龄的女孩,飞挑的眼影和黑色的美瞳让她如同电视上的偶像明星一般娇柔做作。她正是以这样一种娇嫩的形态抓住了陈景平的心,但却让陈伯堂和陈仲彦恶心的不行。
毕竟陈景平已经49岁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后带来的满满的恶意感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算了,还是让小彦做饭吧。”陈景平并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他看了看在自己面前撒娇的老婆,即便脸皮再厚也觉得在儿子和侄子面前脸上无光。无奈何欣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吃不死人已经是天幸了。
他看了眼站在窗户边的儿子,那一脸的不高兴和愤怒就等同于有人在扯着嗓子骂街。
他还没有因此呵斥出一句话,就见陈仲彦‘咚咚咚’的走下楼去,随即屋子里就是一阵尖锐而高亢的小提琴声。
就如同他方才的表现,能把一首小提琴曲拉的如此怪异,又怎么不像是一个人正在路的对面跳着脚的破口大骂呢?
连续而快速的琶音之后,颤抖的E弦高音就像是要撕破人的耳膜,气的陈景平坐在吧凳上怎么也不舒服。当然了,这么高的凳子让你连脚都没地方放,怎么会舒服?更不用说还有怪异跳脱的音符在整间屋子里回响,就好像陈仲彦想要用这些飞散的音符把人都赶出去。
“跟他妈妈一样,净学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陈景平怒哼了一声,看见陈伯堂用那个他最讨厌的烧水器给他冲了一杯茶放到面前。
“还好吧。”陈伯堂苦笑着说:“还好钢琴没运回来呢,要不然还能更难受些。”
何欣隐藏在这两个人身后摆出一副鄙夷的表情,对楼下的演奏不屑一顾,就这样的水平还大庭广众的拉琴呢?也不嫌丢人。
陈伯堂并没有察觉何欣的心思,就算是察觉了他也不会说一句话,更不用说提醒她的误解。对于陈伯堂来说,这个小婶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好是坏全看自己的本事。
陈景平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噪音摧残,对着陈伯堂说道:“你去告诉他,要不就好好拉,要不然就不要拉琴了!”
陈伯堂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盘算着还是董事长比较可怕,于是不情不愿的走下了楼,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小提琴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陈景平也没想到会这么有用,等到陈伯堂走回来,他带着疑惑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陈伯堂苦笑了一下,“我跟他说邻居打电话来投诉了。”
对于自己的儿子,陈景平从来没有动过手。要说他不喜欢、不爱他们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拧着劲的和自己对着干的时候,真想像自己老子竹板炒肉一样收拾收拾,不过总也没有狠心下得去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是陈仲彦长得和陈景平齐平的时候。他脱掉了小心翼翼的外套,开始向家中的权力顶点展现自己的力量。先是不回避,然后是对抗,他仿佛在向陈景平发出通告——我不怕你!
也许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刺激,也许是叛逆,陈仲彦所不知道的是,他在心底里实际上是畏惧陈景平的。他以为自己不怕父亲,但是从根源上说,他仍旧把这个血亲上父权形象认同为自己的榜样。因此他的反抗从一开始就是徒劳的,因为他在最后总会放弃斗争,总会服从。他虽然每次都对这样屈辱的结果感到羞愧和自责,但每一次也没有彻底的决心去改变这一切。
其实,这就是陈家的教育风格,遵循着中国古典传统中无上父权的形式,而且已经深深的在陈仲彦脑海中烙下印记。老子管儿子这种事,现代教育提倡的个性化和自由化理念在陈家是行不通的。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压迫和管制,陈仲彦其实和他老子一样,面对父权的压力起不了一点的反抗,陈仲彦并不了解他何时何地接受的这种观念,也许是看到陈景平面对祖父时是这种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下意识里就把自己也代入了进去。而另一个陈树寒则绝然不是这样。所以虽然陈仲彦很不高兴父亲陈景平所作的一切,并付诸于激烈的反抗,但他只是爆发,最后依旧还是屈服。
一家子人少有的聚在一个房间里,乱糟糟的像是聚会一样热闹。也不知道陈景平到底怎么想的,是想缓和与自己儿子的关系?还是感到了什么心里上的亏欠?他开始要求固定地在周末时间进行家庭聚餐。成员包括他和他老婆,自己儿子与侄子,这事儿让陈伯堂很困扰,他看的出其它几个人也是如此,只有陈景平异常的坚持。
那这样一来,他也不好说什么,董事长最大么。何欣也不好说什么,自己老公么。陈仲彦也很无奈,总不能把自己老爹赶走吧?所以这一顿在旁人看来很是别扭的午饭还是不折不扣的被执行了。在陈伯堂看来,好在陈仲彦并不拒绝做饭,那么这事就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指望陈景平肯定不行,何欣这个比自己还小的未毕业女大学生更没有这种能力,让他自己上手?算了,估计他也吃不下自己做的东西。
“我买了牛肉和一些蔬菜,你看着办吧。”陈伯堂对着自己的表弟说着。这一大堆东西其实都是何欣这个女人挑的,陈伯堂也不说一句废话,随她怎么折腾,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估计还是小彦动手,他也不担心。就是最后没料到要自己拎上来,稍微有些失败。
何欣是这个家庭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人。不知道陈景平到底是怎么想的,没准也和陈仲彦此时的逆反差不多,他这个做法完全是示威给家里老爷子看的。每每想到那天空气似乎都冻结了一般,陈伯堂的身体就忍不住要打颤。
要说何欣对此没有一点的体会也说不过去,这女人看似单纯但绝非她表现得这样。陈伯堂心里有种感觉,何欣和陈景平谁上谁得套还不一定呢。
对于何欣来说,这个她的‘继子’可一点不属于那种闲聊话题中的‘拖油瓶’。当然,在她答应嫁给陈景平的时候,她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儿子’,而她的不幸在于,她并不知道另一个完全没法对付的‘累赘’存在于这个世界,好在她现在并不用面对那个,但只是现在面对的这个也不好说话。她实在是小看了一个16岁得男孩,被他的年龄迷惑了。
何欣明白对于这种家世的人家来讲,她头脑中所谓的‘拖累’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养个人’这种说法根据不同的财富阶层也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她来说,金钱已经不是生活的问题而是精神的问题,况且这个男孩并不具有任何威胁,即便他现在是站在反对面上。现代社会么,恋爱自由还是很受大众看重的,她担心的只是丈夫这一边,或是再加上丈夫父辈那一边罢了。
只是想象和实际的偏差总会让人禁不住猛然一惊,她从没有想象过这样一个男孩会是如此的让她摸不透——陈仲彦在这个家庭中像是处于一种特殊的存在,而且他也没有平常人家‘乖巧儿子’那种做派和自觉。在她看来,似乎所有人都有点‘害怕’这个男孩,这一点让她很是不解——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陈景平和陈伯堂居然还煞有介事的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征询他的意见,她怎么也弄不明白。
即便这样古古怪怪,她对陈景平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一点好奇也没有,毕竟能够绑住这个将近50的男人就够她受用一辈子的了。只是,这几个月以来陆陆续续出现的事情,还是让她感到无所应对。
看不明白就不说话,这是何欣秉承的处世方式。在这样一个和她生长环境没有共同点的异样家庭中,她觉得自己能不发表意见就不要发表意见。至于陈家的其它人,她倒是乐于不相干。陈家虽然不能说是一大家子人,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但让她感到不快的事情却很多。从陈景平的爸爸,陈景平的兄弟,到陈景平的儿子侄子,她都有种被孤立,被敌视,最重要的是被看不起的感觉——她对此异常的愤怒,不过也没可奈何,这帮人根本不鸟她!
陈仲彦这里没有餐桌,家里空荡荡的像是刚装修完的房子。这的确是刚装修完的,是何欣一点点看着装修队从毛坯房开始,期间还不断返工,只为了实现她随时灵感迸发而产生的小设计。当装修队终于松了口气打发了这个‘事妈’样的有钱太太,报应就很快落到何欣的头上。
陈景平把自己儿子弄了过来,第一天就把她好不容易攒齐的家具都给扔到了楼下废品站。何欣心里滴血啊,表面还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也就是这一番接触,这年岁上可以互称姐弟的‘母子’就有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何欣本着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的想法,面对陈仲彦冷漠的挑衅似乎不在意也不做回应,她打的如意算盘很好,一旦这小子成年,就赶他出去!
中岛台变成了餐桌,新买来的四人份的餐具放在中间。几万块一套,带着金线的骨瓷碗盘洁白光润,似乎可以放在搁架上当作展示品。胡萝卜烧牛腩,香菇油菜,醋溜木须,三杯鸡还有冬瓜丸子汤,四菜一汤的菜色看着简单,但是却有一种外面餐馆里大厨手艺的风范。
吃了几次,何欣也见怪不怪了,老陈的这个儿子真的是个无法捉摸的怪物。
“我听说期中考试了?怎么样?”陈景平并不完全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即便他在南京老爷子家中恭谨小意的很,在旁人看来更是加紧尾巴做人的态度,但在自己家里,在这个暂时借给儿子住的房间里,他也会好好的逆反一回。
“就那样。”陈仲彦不情不愿得回应道。
他夹起一块香菇就着米饭吃,醋溜木须放的靠近陈景平,因为这是一道他很爱吃的菜,陈伯堂看的出,这道菜是陈仲彦特地给陈景平做的。但是这种他们父子间的事他可不愿意掺和,所以他专门对着那盆胡萝卜烧牛腩吃。
何欣还是头一次吃这道菜,看着像是木须肉,但却是羊肉的,而且还带着酸味,真真是稀奇古怪。
“那好,一会儿我们谈谈你那个项目的事。”陈景平又扒拉一口醋溜木须吃着。
三个爷们吃饱了依旧还是坐在中岛台前,谁让这里没有其它的家具呢?何欣一个人在水槽前洗着碗,满腔的怨恨。
原以为这就过上富太太的生活了,根本用不着自己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事实也是如此,家里的家政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可谁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还要自己刷碗洗盘子?
陈仲彦对干净有种极端的怪癖,甚至他做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收拾灶台。而且看他不愿意何欣接手的样子,分明是嫌弃她刷洗的不干净!何欣心中大怒,在自己父母家的时候也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啊!她越来越不喜欢周末到这里来吃饭,甚至有心将只隔着一栋房子的自家家政叫过来替自己干,但这肯定不行,她还要在陈景平面前表现得温柔贤淑一些。只不过,她心里想,这顿饭吃的就是无妄之灾!
“你看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吗?”陈景平端着茶杯谨慎地问道。
何欣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她需要了解这些男人之间到底谈了什么。知道的信息越多,她面对陈景平就越有优势。听他们的话语,好像是工作上的问题,但是一个董事长一个行政董事外加16岁的高一学生,这画面看着怎么就那么违和呢?
“表哥给的资料是人为分割的,估计是他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人故意将一整个程序分成了数个看起来完整的数据包,但是很明显,他们故意写的那些引导文件过于单调和固化,既然让我们做优化,这种手段哪能看不出来?他们的这个程序员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按部就班的干活,缺少积极性,而且一点也不认真。”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鄙夷地说了那个程序员几句,“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他撇撇嘴不屑地说着,“这是他们的老毛病了,从EDOAS开始就是这样,这回还是。”
“你不要说人家这个那个的,让你做你就做,用不着管那些。我就是问你,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陈景平不想听他抱怨,但是从技术上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儿子。
“多重引导程序,用在□□或是反舰导弹上的。”陈仲彦吐出的话让两个成年人不禁动容起来。
“真的假的?”陈伯堂看了一眼灶台那边忙乎的何欣,不清楚是不是应该在这个人面前说这些。
陈景平看了看陈伯堂,他也有些犹豫,何欣在那边竖着耳朵,长的几乎能让这两个男人真看的出来,“外边冷不冷?”他问,“要不我们出去说?”
“干嘛不让她出去?”陈仲彦很是不满的嘟囔着。
“废话那么多!”陈景平拿起茶杯就往外走。
11月的天气根本不算冷,尤其还是个晴天。宽敞的露台上有藤椅,陈景平坐在下风口,点起一支烟,悠悠抽了一口,“我说为什么让我们去做军工体系的认证,小彦你确定这个是导弹上用的?”
“我没有看见实物,但是从程序逻辑上的判断,这肯定是一对多的数据链连接。”陈仲彦一边说,一边看着街对面低矮破败的电子厂宿舍,心里不觉想起另一个人。
“难道不是地面网络用的吗?”陈伯堂会在交谈中做一个提意见的人,这是非常必要的,可以让大家的思绪更为开阔。“怎么能肯定是军队的呢?”
这件事其实都是他引进来的。
一开始只是有人针对光电反射特性向陈伯堂询问,这是他们自家厂子的专利技术,反正也没有深入到技术核心,他并没有在意,帮朋友的忙就是帮自己的忙,这个人情迟早要拿回来的。陈伯堂直接把问题转给了发明者——自己的表弟,原以为只是某些客户的好奇,但是去年的时候那个朋友又拿来一个程序问他,他依然还是转给了陈仲彦。这次没有那么快弄好,陈仲彦还旁敲侧击的问了问他到底是谁要这个。陈伯堂反过来去问自己的那个朋友,才发现问题并不简单。那个朋友如临大敌一般的瞎扯一大通,就是不给实话。他以为对方是怕他抢生意,进一步想到他这就是在占自己的便宜,甚至有些恼怒的准备回绝。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陈仲彦说了后,表弟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一定给他们弄好。
后续的事情就更出乎他意料了,当他很不情愿的把东西交给自己的朋友后,没过一个月那个家伙就跑来抱着他哭,说了些过命交情什么的恭维话,弄得他一头雾水。后来问陈仲彦,这小子才告诉他这是空军战斗机上用的光电分布式孔径系统。这句话把陈伯堂吓得一身的冷汗,要知道自家的厂子一开始跟军方的合作只是全虚拟化投影显示系统。
这次的这个玩意儿依然还是他那个朋友问的,不过这次就像是正规的商业活动,直接谈项目,给了七百万的项目款。陈伯堂很不想牵扯这些敏感的东西,但是那人跟他保证了又保证,而且给的钱也很大方,他就试着跟陈景平说了,没想到自家大老板一下子就跑来杭州坐镇,一切活动都要让他来掌控。陈伯堂这才觉得自己阅历不够,没有想到这后面巨大的商业动机。
“地面通信用光纤就好了,如果是微波或是卫星长距离传输,这程序上的距离也太短了,不匹配。但是什么东西是以四十公里为基准长度的呢?”陈仲彦狡黠的看着这两个人,明明知道他们都不懂,就是喜欢看他们着急的样子。
“你小子就是欠打。”陈景平沉下脸不高兴的说。
“地球曲率!”陈仲彦说出了一个让他们两个都诧异的答案。
“地球曲率?”陈伯堂摸不着头脑的问。
“雷达波在地面无遮挡的探测距离……”陈仲彦看着他们一脸的迷糊,知道对两个拥有高度商业头脑的家伙说理工科术语纯属对牛弹琴,他干脆不那么具体,“我这么说吧,海平面上一艘军舰对同一个平面的探测距离是四十公里,那因为地球是圆的。你们总知道海平面上看船,都是桅杆先出来这个道理吧?所以当目标处于圆弧的另一边时,雷达波就成为圆弧边界上的切线,直接射入到太空中去了,照不到附着在曲面上的那艘敌人的军舰。这就是海军术语中的超视距距离,因为人眼看不到了,所以雷达波也照不到了。明白了吗?”看着这两个人似懂非懂,他有点灰心丧气,“雷达就是光,不带拐弯的,明白吗?”
“算了,你接着说吧,我们也没必要听懂你说的所有概念,实在不明白我再问。”陈景平有点明白的意思,但是还有些地方弄不清,干脆就让儿子继续说。
“这十四个程序其实只有四个是重要的,”陈仲彦摆出四个手指头,“其它的都是幌子。这里面有实际效果的一个是探测,剩下三个是数据接收,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程序。这么说吧,海军的想法很简单,打一枚导弹出去,到了目标点后打开主动雷达搜索,并把获取的信号传送给海洋监视卫星,卫星传输信号到地面数据处理中心,这就获取了目标点的信息,再通过数据链将信息传入能够连接入系统的其它导弹的飞行参数中,从而实施超视距打击。”陈仲彦耸耸肩膀,“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听着也不是很难啊?”陈伯堂插嘴道:“干嘛神神秘秘的让我们做?”
陈仲彦看了看他,“你忘了那个EDOAS吗?不同象限点的同步是我们做的,这里面的原理相通,而他们也就是想让我们建立坐标系,完成点与点之间的相对位移计算。就是说,我可以打一枚到两枚导弹去大概的目标位置,通过这两枚导弹获取的信息,控制在后方慢慢飞的其它几十个导弹一起冲击目标点,形成同一时刻的饱和攻击。”
“这很难吗?”陈景平听着感觉不算太困难啊?
“要说难也不难,前苏联就已经完成过这种方式的简单实现了,只不过当时的电子技术和制造手段没法匹配这种模式,就算是现在也很困难。要在一枚导弹上加装探测系统,通信系统,尤其是与卫星的通信系统是很复杂的。也不是说不能做,但是不加限制的话,做出来的东西足有一架飞机那么大,制造成本和发射过程上根本行不通。而且每一个导弹的相对位置都是变化的,也没有办法实现全时通信,这就要求内部计算机要有自动匹配逻辑的计算,也就是我们的算法。”
“不是有GPS和北斗吗?”陈伯堂又问。
“精度是够了,但是接收信号再计算的处理时间太长,有这时间导弹已经飞出去好几千米了,来不及反应,只能靠内部惯性导航来实现圆周精度。”
两个人一片茫然,但是大致还是明白了什么。就是没有了他们家的帮助,这个东西别人还就真不一定能玩得转。
陈景平和陈伯堂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隐藏起来的狂热和欣喜。
妈的!这下可要赚老了钱啦!
“什么时候能给他们弄好?”陈景平压着内心的狂喜问。
“已经弄好了。”陈仲彦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那么,”陈景平丢掉烟蒂,倾过来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们能做些什么?”
“你是说怎么要钱?”陈仲彦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没我给你赚钱,你那有这么逍遥?”陈景平感觉被自己的儿子瞧不起了,愤愤的甩下一句话。
“那还不是我给你提供的技术资源?”陈仲彦撇撇嘴说着。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老子我就已经赚到大钱了!要不然你根本生不出来!懂吗!”陈景平气急败坏的吼着,让屋里一直偷听的何欣吓了一跳。
当然没法和自己老爹谈怎么出生这个问题啦,就是陈景平想谈,陈仲彦也不愿意。于是他又一次的妥协,闭上嘴巴不再和父亲顶牛。
看着两个人气鼓鼓的,陈伯堂没奈何的打圆场。
“光是卖程序吗?”他问,这种事情根本赚不到什么,成品加工才是利润的源泉,就看能做出个什么来。
“你想做军火吗?”陈仲彦看着陈伯堂问。
陈伯堂心里‘咣咣’的猛跳着,这可是暴利行业啊!
“能……能成吗?”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能啊!”陈仲彦肯定地说道:“这其实不难,但是有些东西肯定是要和别人合作的。就像是飞机你肯定不能自己造,火箭也是。不过我们可以提供光电感应器以及内部的控制程序,这一部分也是很值钱的。”
“怎么做?”这种纯技术层面的事,自己儿子是没人可以替代的,陈景平很感兴趣的靠了过来,“要钱肯定没问题,就是你打算花多少?”
“我要百分之二十!”陈仲彦说道。
“扯淡!谁问给你多少钱了?我是说项目研究经费!这个公司早晚都是你的,你还要家里给你发工资吗?!”陈景平听了大怒,也不管旁边自己侄子的脸色变得很失望,狠狠的教训陈仲彦。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隐含的意味是什么,也很顾忌自己侄子的感受,对于他来说,得力的助手是陈伯堂。虽然这是老大家的儿子,以后肯定不是自己家财产的继承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整个集团的掌控让给陈仲彦这个不经世事的小笨蛋?他还没咽气呢!这种失败的决定根本不用想。
“你瞎想个什么?!”陈景平回身抽了陈伯堂一巴掌,“董事长肯定是你的,他不过只有财产继承权罢了!”
这种虚幻的大饼再怎么不现实仍然让人振奋。
陈伯堂知道二叔总喜欢用这种东西吊着他,就连那个执行董事的职位也勾了他好几年呢。陈景平掌控整个集团起码还有好几十年,什么时候轮到他陈伯堂做主?世事变化的那么快,谁也没法打包票。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毕竟他的能力受到了尊重,这就是一种满足。
陈景平安慰完这个又转回身,仿佛加强他的说法一样对着陈仲彦说道:“真把公司给你,你愿意要吗?”
当然不!陈仲彦虽然现在才16岁,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这些感受大部分和他的性格有关。让他去管理一个庞大的商业公司?得了吧,他根本就对这种繁琐的事情不感兴趣!相对而言,他对那些虽然繁复,但能够出直接结果的事更感兴趣,例如演奏,系统集成或是做饭。
陈景平和陈伯堂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议着,隔着玻璃,何欣看到陈仲彦孤独的坐在桌边。杭州的天气要比北方暖和许多,11月的时间,顶层花园篱笆上的蔷薇枝蔓依然是青色的,甚至还有绽开的花。只是那两个人在一起喷云吐雾,白色的烟气误让她以为是在北京冷冽的冬天。
她看到陈仲彦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中带着警惕和不豫的神色。
切~~~
何欣把下巴扬的高高的,我还不喜欢你呢?!
陈景平把这里的房间给了陈仲彦后,又在隔壁买了相同的套房,只不过隔着一条楼宇间道罢了。何欣非常满意他的财富,更欣赏他的人脉。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依然能够毫不费力的实现她的梦想,这让只有二十几岁的女大学生感到特别的‘幸福’。当然,要是没有其它的人就更好了。
陈仲彦看着父亲和表哥在一起悉悉索索的说着,就像是电视剧里接头的特务,发现他们还时不时的往这里看一眼,更让他觉得不自在。有什么不能公开交流的?非要如此神神秘秘?
“小彦?”陈景平朝他招招手。
“干嘛?”陈仲彦不悦的回应,坐在凳子里不带动窝的。
“给我过来!”陈景平不高兴的训斥道。
陈仲彦不情不愿的往那边走,他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方才自己老爹的一顿说教让他现在还记恨着,一点也不想给他们出力。
“你说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他问。
陈仲彦扭着脸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景平那这个儿子实际上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不是办法,况且他也舍不得,训也没有效果,而且他也累。真不知道他妈当时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弄得两个都不省心。
“我要有随时可以提一笔钱的自由。”陈仲彦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自由’做打算。这个念头一经勃发就再也控制不住。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只是觉得会有这样一个机会。要说他并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更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好。但是像逃脱家庭束缚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他就已经被吸引的不可自拔。但这终究还是盲目,只是陈仲彦却有些迫不及待。即便他现在对未来什么也不知道,不明白,甚至不清楚该怎么做,但他很明白金钱可以带来的作用。
“你缺钱吗?”陈景平的警惕心越来越盛。他本以为儿子不过是想买什么东西,不过他从来也没有限制过他的花销。像他这样十几岁的孩子能花掉多少钱?一百万?两百万?这都不是问题,光是他表哥陈伯堂就能私下里给他解决掉。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花这笔钱,这才是重点。同样的,一般的奢侈品买了就买了,虽然他现在开不了车,但是为了满足他的小愿望买一辆法拉利、保时捷放着看都不是事,那天那架钢琴不也是说买就买了吗?
陈仲彦唯唯诺诺的不吭声,更是让陈景平心里直打鼓。他该不是被别人怂恿了吧?拉他的赞助?这帮十几岁的小屁孩子就开始玩商业运作了?不可能!
陈景平知道陈仲彦的朋友圈是一个什么情况——那就是他没有朋友圈。这个儿子不像另一个,他孤单的好像只有他的‘影子’。那么,这小子这么坚决的要钱是怎么了?
“你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陈景平问。
“没有!”
陈仲彦心虚的时候是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的,他躲避着陈景平的视线,更是让他老爹心里惴惴不安。陈景平不怕他闯祸,就怕他不告诉他闯祸了。
“你不告诉我你要怎么用钱,我是不会给你的。”陈景平知道一时半会是弄不清自己儿子的想法的,他干脆硬邦邦的堵上了他的要求。
“这……这应该是我应得的酬劳吧?!”陈仲彦气鼓鼓的说着,他当然不想把自己心里的事告诉自己的老爹,这种事怎么开口和他说?
“我连自己应得报酬都拿不到?那我干嘛要给你干活?”陈仲彦反唇相讥。
“你觉得这是剥削你的节奏吗?”陈景平气的直乐,这种程度的小伎俩他看不出来还在商场上混啊,不过他也大致能明白,眼前的这小子应该是在做什么打算,而不是马上就要用钱。他想着慢慢来应该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如此尖锐的冲突。“要钱可以,没有问题。但是既然你说这是酬劳,那我们就立一个君子协定,要不然你就和你老爸签一个合同,白纸黑字也行。”
“你同意给我钱?”陈仲彦看着陈景平说道。
“为什么不给?只是给的方式要有原则有规矩。现在我们就立下这个规矩,不论谁都要遵守。”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陈伯堂,集团行政董事走过来,憋着笑说道:“我可以作保!我可是律师!”
两个人都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
陈仲彦想了想,这个结果应该是目前最好的,他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好的,我同意。”
“好啊,那我先提一条……”陈景平想了想接着说道:“提取这笔钱需要我们三个人中的两个人同意。也就是说,你必须提出正当理由才可以动用超过一百万以上的资金。”
这当然不能接受了,陈仲彦想用钱就是不想告诉他们想怎么花。他犹豫着措辞,“我当然认为这是对的,但是我更希望能有自己的自由度,毕竟这笔钱是我自己挣得的,是我的财产,而不是你给我的零花钱。”
陈景平一愣,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看来,这也算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了。“那么,我是不是还可以加一条,直到你成年后才可以自由动用这笔钱呢?我们要不要给你设立一个基金?”
这算是比较西方化的一种方式,不过在国内还不流行。对于陈仲彦来说,设立基金还不如直接获得老头子的认可呢。
“基金就算了吧……”他现在有求于人,自身凭借的优势不过是技术,这种事要是拿来作为威胁的砝码就太没意思了,况且即便他这样做,处于劣势的仍旧是他自己。
陈伯堂差不多能猜出陈仲彦的顾虑了,他不就是不想自己老爹知道自己怎么花钱吗?出于对这小子的了解,他又能花到谁身上去?陈树寒?那个家伙用得着他给钱吗?
他恍然大悟。这个小崽子,才多少岁就开始计算这个了?陈伯堂暗自下定决心,对于陈仲彦的‘感情生活’他要开始注意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你娶个比我还小的老婆,看看给自己儿子带来多坏的影响?等着吧,你家小子早晚有一天会在这事上把你气个底掉。
“好了,我来做个折中,陈仲彦想花这笔钱的时候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叔叔你不能干涉我做出的决定。”他对着父子两人说着,嘴角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陈景平又点了一支烟,斜着眼睛看着陈伯堂。半响,他觉得这个办法也还可以。“可以,我能够答应这个条件。”
陈仲彦在心里也盘算了下,似乎觉得表哥应该会比自己老爹更能理解自己,于是也点了点头,“我也同意,不过表哥的监管只能在我未成年之前,等我成年了,这笔钱就不需要你们监控了,成不?”
“你说你这是发的什么神经!”陈景平觉得这真是多此一举,自己还真的煞有介事的和儿子立定协议,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那么,我想说下我的报酬在利润中所占的比例。”陈仲彦拿到一城,还想一鼓作气。
陈景平一瞪眼,“你还真……”
“百分之五!”陈伯堂知道要是让他们两个扯皮下去,今天根本干不了什么,所以赶快打断叔叔的话, “只能是百分之五,多一点都不行!”
陈景平明白陈伯堂的打算,他也相信这个侄子有必要的准备。按照他们自己的套路,陈景平一下子就想到了做个假账什么的去哄骗陈仲彦,好把给他的钱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好!我同意!就百分之五。”他说道。
陈仲彦有点傻,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值。
于是,三个有血亲的人之间,完成了一个假模假式的商业约定。
“这下你可以说说该到底怎么赚这笔钱了吧?”陈景平眯着眼睛问自己的儿子。他一个邪恶的资本家嘴脸充分的暴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