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 32 章 ...
-
星期一一上班,高林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他从上次就察觉到这个断手断脚的小朋友家里背景不一般,这不,薛葆霖电话里强调,一定要照顾好病人。
他心里嘀咕着,老师您还不知道这小家伙就是开学那天摔到头送进来的小子吧?
骨科并不是高林的专业,但是神经内科也并不是说干不了骨科的事。既然是副院长、教授以及他老师的吩咐,不仅他高林没有意见,就是那个骨科诊室也说不出什么‘不’来。
高林鸠占鹊巢的用了人家一间诊室,坐在椅子上看着刚传回来的CT图像。每次干这种事他都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和罪恶感,不为别的,就是这种一点小事就用高级检查的医院潜规则让他不舒服。好在面前的这家人并不在乎钱,稍稍让他感觉心安。
“没什么大事,脚上的夹板可以拆了,手臂桡骨的骨裂愈合也很好,再带一段时间保持一下。”高林看了看面前面带恭谨的家长,笑容满面的对他说着。
他不清楚这家人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院方领导,不过换位思考,家里有人受伤,即便并不严重也会是一种心里负担,寻求最好的医疗资源是人之常情,只是跟家庭背景、地位有关,不是人人平等罢了。他见多了这种事情,以前的愤愤不平到现在都已经兴不起一点波澜。
“谢谢你高医生,麻烦您了。”
只要是有求于人,陈景平的姿态通常都会放得很低,他的态度让高林很受用,高林也和言语色的说着,“没事,没事,这是我们该做的。您不用担心,青春期的孩子可比我们对待创伤有优势,一般来说只要调理得当,骨折的恢复不成问题,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更不用说他只是轻微的骨裂,连药都不用吃,就是不要剧烈运动就好。”
“都听您的,我回去就把他拘在家里。”
适时的玩笑很能轻松气氛,高林哈哈笑道:“没那么严重,适当的锻炼还是要的。”
一个简简单单的复查花了好几大千,大部分还都是自费,高林一上午几乎没干别的,就是应付这一家人。到了对方卸了夹板离开,他才喘了口气轻松一下,恍惚间记得小朋友那个被涂的花花绿绿的夹板上有个名字很眼熟,就是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一边往医院大楼里走,一边思索,旁边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网络广告,一闪而过的画面上有个女歌手正在唱歌,高林猛然想起,那个歪七扭八的花体字可不正是‘韩君娜’吗?
天气变得越来越凉,徐依萌拉上运动外衣的拉链,一直锁到下巴。天色灰暗,倒不是因为阴天,而是日头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晚,将近七点,天空像是以前五点天刚亮的样子,一阵风吹来桂花的香气,却又让人冷的有点打颤。
现在坐不坐空调车已经不是温度的问题了,因为即便是空调车也不会开热风。只是相对普通运营车辆,空调车上空位较多,而且也干净不少。徐依萌保持着惯性,并没有想改换六点五十的这趟公交的打算。
她坐在座位上,大块的车窗玻璃依然带着和夏天开空调时一样冰冷的辐射,她稍微往外靠了靠,不想让脸上的温度过度的散失掉。年轻人贪睡,徐依萌虽然习惯了早起,仍有点昏沉沉的困意,但是车辆刚一起步就停了下来,晃动让她往前一扑失去了平衡。身体本能的伸出一只脚控制住失衡的摇晃,徐依萌抬起头不高兴的往前面看了一眼,就见前车门狭长的通道下猛地窜上来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同样的校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短短的头发一撮撮的竖立着,露出他光洁顺滑的额头。司机嘟囔了一句不好听的话,但显然这个家伙听不懂,因为他一直带着讨好的笑意,反倒是让司机尴尬的转过了头去。
徐依萌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就见陈仲彦走向她的位置,笑着说了一声,“早上好!”
徐依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有睡醒,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脚。他穿了一双白色的匡威运动鞋,一模一样的两只脚让徐依萌都记不起他到底伤了哪条腿。
“昨天拆的夹板,一点事也没有了。”陈仲彦解释着,挥挥依然套着被签字笔涂的乱七八糟的手臂夹板,“这个还得带一段时间。”
徐依萌的马尾在脑后摇晃着,她仰着头瞪着杏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同样见了鬼的还有数学张老师,后面那个位置空了后,不知怎么的到让他有了种轻松的感觉,不过还没让他享受几天这样的欢乐,那个家伙就又出现了。
张浩年习惯性的用三角板敲敲白板,班长赵欣然如同接收到信号一般站起来大喊,“起立!”
陈仲彦随着众人的惯性站起来,冲着讲台的方向大声的说道:“老师好!”
又回到了上学的状态,他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新奇和兴奋。周围站着的熟悉或陌生的同学,他不知道自己的雀跃究竟产生自哪个方向。
高一1班的学习进度异常的迅速,三角函数讲完,二次函数也已经开始。他不知道这是老师在赶进度,张浩年希望快点结束课本知识的讲解,用半个学期的时间反过头来再进行巩固。他很明白台下的这些年轻的生瓜蛋子们都是囫囵吞枣一样的学习,如果不用外力强迫他们复习又复习,他们就会像狗熊掰棒子一样,学一个忘一个。
他行云流水般的使唤着三角板,活脱脱像武功高强的侠士,几乎有手臂一样长的尺规贴着白板旋转,带出一道道笔直的横线。张浩年徒手也能画出这样的图形,但是他依然还是喜欢用规尺,也许是觉得这东西拿在手里能够额外增加了他的威慑力吧。
徐依萌看到一个熟悉的二次函数图像在白板上成形,心里想到在黑色笔记本上看到的那个。不用深究,这个图像的结果以及方程式就立刻浮现在眼前。她恍然不能平静内心里的激动,就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雀跃,强忍着不去回头的欲望,那个后座的男生现在在她心中仿若神奇且变化无常的魔术师。
徐依萌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认真的去记笔记,依旧挺直腰背不声不响坐着。她看到潘平平有点诧异的歪着头看着自己,眨着眼睛给她使眼色。她立刻体察到这份关照,就在张浩年转身的一霎那低下头开始在笔记本上书写起来。按照数学张老师的脾气,如果你不认真的记笔记,那就等着天雷勾地火的训斥吧。
张浩年画完一元二次函数图像,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他已经数不清画过多少次这样的坐标系,每一次他都认真的像是绘制一副技巧考究的工艺品。他不求底下的同学能够像他自己一样认真,但你必须要把我教授给你的知识都记在本子上!
课堂里满满是低着头的后脑勺,一片整整齐齐横平竖直的黑色像素,但唯独在边角的地方有个白色噪点。那个叫陈仲彦的男生抬着头看向他这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副平和的样子。
但这是你现在应该做的吗?!你应该认真学习记笔记!
张浩年心头冒出一团燃烧的火,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是瞧这个家伙不顺眼,也许是因为他与其它的同学相比更不听话。但根本上,连张浩年自己也没有搞清楚他生气的源头——这个男生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与旁人恭敬畏惧的对待高中数学不一样,这个叫做陈仲彦的家伙,从未表现过应有的严肃和认真。
张浩年把已经涌到喉咙口的一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想让这个家伙上台来做题,但谨慎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开学那天习题册上所表现出来的计算速度和实力,让他不能小看这个号称全班最高中考分数的男生。
虽然这个分数他认为很有水分,但是也用不着冒失的去验证它。期中考试才是张浩年最光明正大的武器,平时这种上台给难堪的小手段其实也并不一定能好用。
“陈仲彦,你都记下来了吗?”
但是不论怎么样,他都没憋住要开口教训他的想法。
陈仲彦眉毛一挑,露出一丝惊讶的疑惑,马上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看到班里的同学齐刷刷的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中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不过好在并不是全部都是这样的敌对,他看到徐依萌和潘平平投射来的困惑和担忧,甚至也从王政这个胖子脸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关心。
他知道此时任何解释都是苍白且纠缠不清的,于是立刻低俯下头来装作在本子上涂涂写写。他右手挂在胸口,三角巾挡住了花花绿绿的手臂夹板,左手像是搂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圈过大半个桌子,在笔记本空白处画着X轴和Y轴。
“看他干什么?都认真记笔记!”张浩年气不打一处来的吼了一句,看到同学都回过身,就走下讲台去陈仲彦那边。
张浩年看到陈仲彦用左手写字,他并不在意对方在应付差事,但是能够玩‘左右互搏’的毕竟是件新鲜事,让他燃起了兴趣。
但这很明显这是‘应付差事’!
张浩年看到空白的页面上只有刚开始画的坐标系,他一早上忙忙碌碌写下的公式这小子根本没记。当然整个笔记本也并不都是空白,至少从透过纸背显露出来的痕迹看,翻过去的另一面肯定写满了什么。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边,而是这小子用左手画出来的横竖坐标轴,就如同尺子比出来的,他的工整除了专注也肯定是经年累月形成的积累。
张浩年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发现刚开始没有找陈仲彦的麻烦真的很庆幸,单凭这个坐标轴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他画的数量肯定不少。张浩年捉摸不透这个小家伙,但肯定他还有很多深藏不露的‘功夫’。
“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你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张浩年说了一句他从未想到会说的话。
“应该没问题……”陈仲彦抬起头看着老师,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调说着。他也摸不透张老师的想法,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满。
“如果你考不了数学全班第一……”张老师低声的威胁着,他觉得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太痛快了!“你知道我会有很多的手段让你轻松不了。”
他本以为这个男孩会有惊慌和恐惧,却在他脸上看到了释然和轻松。
“好的张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考……考好的。”
陈仲彦本想说‘考满分’,但觉得还是不要太刺激老师比较好,于是中途改了口。即便这样,他依然看到老师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
张浩年再也不想跟这个家伙说话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跟他又没有丁点的关系,有也是沈维珩的。从他表情上得到的信息,张浩年真是又羞又气,又悲哀又愤怒!这小子真不把老师当回事!!!
挨到中午吃饭,潘平平故意拖后腿不着急,拉着徐依萌磨蹭着让班里其它人先走。然后她来到后排,笑盈盈的看着陈仲彦,瞥了瞥他挂在胸口的手臂,“既然没好干脆就休病假算了,干嘛还来学校?”
陈仲彦迎着她的目光,曲意讨好的笑着。既然大家在不同的地方都能够拉扯上关系,他也不想那么不会做人。其实,和别人搞好关系并不难,他只是现在不耐烦和别人把朋友关系处的那么热络。对于他来说,他计划着以最快的时间离开这里。那么就用不着费尽心力的去做这些无用功。
但他也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家伙,既然潘平平在那天出事的时候在现场,也算是说得上‘共患难’,他天然的就把她归类到熟人一类里面,对她态度上的不假辞色完全不在意。
“在家呆着也无聊啊。”陈仲彦回答了潘平平的问题,顺便看了眼她身后的徐依萌。
徐依萌有些别扭,她不知道该把陈仲彦放在什么位置上,同学?朋友?她甚至害怕让潘平平知道他们经常在岳麓酒吧碰面,更不知道该不该把那本‘秘笈’和朋友共享。
于是她看向陈仲彦的眼睛就变得有些紧张,黑色的眼珠不可控制的闪烁不定。
还好陈仲彦并没有盯着自己看,让她松了口气。
也许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慌张。
徐依萌安慰着自己。
“你们不去吃饭吗?”陈仲彦其实看出了徐依萌的情绪,他也不想把与徐依萌的关系弄得人尽皆知,他说了这一句,希望可以帮到徐依萌快些离开教室。
“食堂太难吃了!”潘平平一脸的苦相,与其去吃那‘喂猪’的伙食,还不如就在这里干聊……潘平平不怀好意的想,没准还能抢他的午餐。
“你那个……”潘平平觉得做坏事的感觉实在太刺激了,有了那不靠谱的念头,在付出实施的过程中,这种羞耻和紧张带来的生理反应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你中午怎么吃午饭?”
潘平平感到身后拽着自己衣摆的手倏的收紧了,徐依萌肯定也察觉出了她的意图。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徐依萌肯定羞愤的要死,就如同那天中午她想要再次去陈仲彦那里‘分一杯羹’的时候,徐依萌表现出来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
“我打算去外面吃碗拉面……”陈仲彦说着,他动动裹着的伤手示意他是个伤员。不过只有徐依萌知道他的真正意思是自己没法做饭。
他从这两个女孩眼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识。
徐依萌是松了口气般的轻松,而潘平平则是精光四射样的期盼。
想到潘平平对食堂的评价,以及她们俩个目前已经严重拖后的时间,陈仲彦笑着对跃跃欲试的潘平平说道:“我请你们吃拉面?”